这几句话,凌茗瑾说得不卑不亢斩钉截铁。长公主冷冷斜视着凌茗瑾,眉头如被手拂过的琴弦一般轻轻颤动着。“凌茗瑾,你在威胁本宫?”一声冷哼,一声反问。“凌茗瑾不敢。”凌茗瑾拱手躬身。“你当真以为本宫抓不到你的弱点吗?”长公主迈步,缓缓走到了凌茗瑾的身前。半低着头的凌茗瑾嘴角一抽,随即恢复了平静。“你虽无父母,但也有好友,难道你想看着你的好友因你而受难?”凌茗瑾无声扬起了嘴角,她说道:“杜松乃是长公主的左膀右臂,子絮乃是安乐侯府的小郡主,萧明轩乃是未来的护国侯,柳流风也将是皇上的乘龙快婿,长公主是拿戎歌威胁我?”除了戎歌,其他人都不是长公主可以动的。“你忘了一个人。”长公主抬其眼皮,纤长而黑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安影。”戎歌已经被北落潜之藏了起来,长公主自然不可能拿着戎歌做人质。“安影乃是长公主的人,怎会是我的朋友。”凌茗瑾心中一寒,详装镇定。“安影的武艺,本宫是知道的,若是萧明轩出手救你,他自然是敌不过,可萧明轩没有,他已经对本宫有了背叛在之心,本宫自然是留不得他。”长公主冷冷看着凌茗瑾,冰冷的眸子像是穿透了一切,她是大庆第一美人,凌茗瑾在她面前,就像是美玉与枯木一般,可她不明白,就是这个面容普通的女子,却可以让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安影违背自己的命令,虽说这种违背并不坏事,但这种不听主人吩咐擅自拿主意的下属,长公主也是容不得的。这番杀气腾腾的话,让凌茗瑾的眼神不由慌乱了起来,长公主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长公主下定的决心,凌茗瑾又怎么扭转,安影虽救过凌茗瑾,但也始终是因为长公主的吩咐,对凌茗瑾而言,安影算不得朋友。”她只能讨价还价,只能抹杀自己对安影那一丝友情。“凌茗瑾,你不要忘了,是本宫让你离开了长安。”长公主眉头紧皱,凌茗瑾现在,却是全无死穴。她没有可牵挂的人孑然一身,若是长公主逼得紧,她大可舍弃了这条性命,以前的凌茗瑾或许还在意这一条贱命,但现在她不会了。以前北落潜之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她才会任北落潜之摆布,现在她放弃了活下去的执念,谁又能奈她如何?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的人,谁又能逼着她去做自己不愿做不想做的事情?长公主第一次,觉得这世间还有与她一样让人无可奈何的女人。或许,这就是凌茗瑾的魅力所在。“长公主对凌茗瑾的恩情,今日凌茗瑾已经还了。”凌茗瑾依旧是寸步不让。“好一张伶牙利嘴,出去,让本宫静一静。”长公主的愤怒,就像此刻她那高高举起的手上那一只衣角飞扬的衣袖。凌茗瑾拱手躬身,恭敬退出。她除了欠萧明轩,已经不欠任何人了。所以,谁也别想让她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除非是她心甘情愿。北落潜之与萧明轩不知去了何处比试,一直没有回来。在可汗安排的帐篷里,凌茗瑾呆呆的坐了一夜,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足以改变她的一生,可悲催如她,到现在还不愿清醒过来,她必须要跟随着长公主与北落潜之一同回到长安面圣替杜松脱罪,在此期间长公主不可能会为难她,因为长公主深入草原也是为了救杜松一条性命。可是,北落潜之呢?练就了萧家秘籍的北落潜之,比之以前更强大了,听说四皇子封王遣出长安了,三皇子死了,大皇子被幽禁了,五皇子镇守边关了,她几乎可以预计北落潜之的未来,不可直视风光无限的未来。就在她发愣之际,帐篷帘门被一只手扬起,一股寒风卷入,凌茗瑾不由转头。月光并不明朗,今夜更无繁星,这一股风,吹得帐篷里的灯火摇摇摆摆险些熄灭。北落潜之背着光,目露凶光。这一脸的煞气,凌茗瑾不由将手伸向了腰间。“他呢?”北落潜之已经回来了,看这模样并无大碍,那么萧明轩呢?“你担心的人,就只有他?”北落潜之冷冷看着凌茗瑾的双眼,一股冲天的煞气蔓延了开来。“不然还会是你?”凌茗瑾冷笑一声,飞速转身拔出了一旁的剑。利剑出鞘,凌茗瑾心中的不安减了几分。“以后我便就是你的夫君,不管你我之间曾有何恩怨,但从现在开始,你能担心的人,就只有我。”北落潜之睁目看了一眼凌茗瑾手中的剑,两道浓眉紧皱如山。“谁说你会成为我的夫君?不知羞耻。”凌茗瑾面无神情的看着北落潜之,那一双眼睛可以飞出刀子来。就是这种面无神情,让北落潜之不由得一愣,若是她恨着咬牙切齿,他或许还可以找到让自己再迈步向前的理由,但她却是这般冷静的拔剑相向,没有为他的想法欢喜,也不觉得愤恨悲凉,难道她对自己,就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不知羞耻?他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寒风来袭,凌茗瑾才闻到了酒味。“我不知羞耻?总比你这种失身于我却惦念着他人水性杨花的女子要明白羞耻为何物。”他与萧明轩去了玉庭河,这一战,萧明轩胜了一筹,但这仅仅只是比试,萧明轩有萧峰的教导队萧家剑法烂熟于胸北落潜之到不觉得有多羞愧难当,只是他的自尊心向来是容不得自己败落下风的,特别是对萧明轩。他一回来,就去了长公主的帐篷,在她的口中,他得知了凌茗瑾的答案。萧明轩胜了自己,而她也不愿嫁给自己,是等着双宿双飞么?他还记得凌茗瑾那么随和亲昵的挽着萧明轩的手,他还记得萧明轩曾与她一起逃亡天涯,他心中带着恨,眼里带着恼怒,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两杯。心中思量难忘,酒劲一上头,他也按捺不住了自己心里的那些想法。于是,他来找了她。可是她,面无神情的对着他,没有恨,没有怒,似乎在她看来自己不过是一个路人根本不值得放在心里,而她第一句话,问的是他,是萧明轩。“失身于你?我只当是被蚊子咬了一口罢了。”凌茗瑾皱眉眯眼,依旧冷静。她总是可以很好的把握她的冷静,在需要的时候,不需要的时候。被蚊子咬了一口。凌茗瑾说得轻松。北落潜之听得心寒。比这猎猎寒风还要让他觉得寒人。他从来没有败给别人,除了凌茗瑾,以前,现在,现在,连着萧明轩都可以胜过他,这一种挫败感无力感再次占据心头的时候,他也开始冷静。寒风来袭,吹散了迷醉了他的理智的酒劲。“被蚊子要了一口,这是要多不知羞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冷嘲热讽。她亦然如此。“我就是水性杨花,我就是不知羞耻,我就是心里念着他,这又如何?这是我的自由。”“你的自由,难不成你还天真的以为你还有自由?”“有也好,没有也罢,你与我,有何干系?”两人的冷静,让这一场深夜相会变成了唇枪舌剑的比拼。“不要忘了,你还是我都察院的科目。”北落潜之的目光,一直都是冷的,凌茗瑾的剑,同样也是冷的。“那俸禄少到要死活多到要死的科目,谁要当谁当,我是安以灵,可不是你们都察院的科目凌茗瑾,别忘了,她死了,你亲自为她送葬看着她下葬的。”狗急了跳墙,凌茗瑾一急,便就两败俱伤,反正她现在什么都可以不要了,难道还在乎一张脸?“好,好,好,凌茗瑾,安以灵,你是安以灵,等到了长安,你就等着跪下来求我吧。”他还以为,凌茗瑾是那个怕死的凌茗瑾。凌茗瑾呵呵一笑,冷冷说道:“求你?我还能求你什么?难不成我是脑子进水了想让蚊子再咬一身的包吗?”她的讥讽,让北落潜之冰冷的目光更是阴寒。“你会后悔的。”离去的那一刻,他的双眼,是通红的。今日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天大不可挽回的错误,他北落潜之聪明一世,怎会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他本就不该,生出了这样的感情,将自己置于这样尴尬两难的处境,累得自己受尽了屈辱。凌茗瑾,萧明轩。你们不就是想长相厮守么,我偏不让,我北落潜之,从来都不是好惹的,你既然招惹了我,就别怪我手下无情。通红的双眸,被风吹得酸涩,北落潜之紧紧咬着牙,闭上了眼如往常一般,负手而立,昂头向天。他从未体会过温情,他母妃早早过世,皇上对他也是冷冷淡淡,长公主虽对他宠爱,但更多的还是严厉,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一直都是冷酷无情从不对任何人任何事心慈手软的,他本想,自己与凌茗瑾,到底也是不同的,他占有了她,她应该对自己也会有些感情,他要做的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越孤单,就越寂寞,虽然他是一个可以很好控制自己欲望的人,但在今日,他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