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茗瑾还在为了这个孩子对北落潜之感激,还因此在心中留下了永不可磨灭的伤疤,她又怎会知道,那日她滑胎流出来的血,不过是药圣为她下了一剂猛药,而这种猛药,还会影响她往后的生育。就是知道杜松不可能会伤害凌茗瑾,药圣才会在杜松不在长安之时与长公主一拍即合,替他除去了北落潜之这个大患,杜松只有四年的性命了,药圣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只襁褓里的孩子,那时的他就开始为了他身体里毒而奔走,看到了杜松的痛苦,看到了杜松身上的担子,他此生唯一的希望,就是医治好杜松的病,让他可以和正常人一样高高兴兴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现在,他已经做不到了,他的医术已经到了瓶颈,无法再压制杜松身上的余毒,他能做的,就只有替杜松在他有生之年完成他的心愿了。四年的时间,是杜松的极限,也是他给自己的时间。事已至此,杜松是一个聪明人,绝不会拿着已经过去的事情再做追究。或许这一错过沉默,也是他最好的选择。他没有伤害凌茗瑾,一样达到了让北落潜之离开的目的。这是他的幸运。今夜的皇宫热闹非凡,皇上为北落斌杜松董新存举办庆功宴,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齐聚,让寂寥已久的皇宫增添了不少的人气,沐浴之后睡了一觉的杜松显得精神抖擞,虽然很多人都不知为何杜松有了突然戴帽子的习惯,但皇上却是心知肚明。药圣与长公主今日都来了,作为除了皇上司马大人之外唯一了解杜松病情与他的身世的人,在有人对杜松的帽子表示好奇的时候,他们很是友善的将发问的带到了一边与他谈起了别的话题。柳芊芊是杜松的妻子,自然也随着他出席这样的宴会,柳芊芊向来打扮肃静,今日也不例外,华服簇拥的宴会上,站在杜松身侧的她虽显得寒碜了一些,但也美得不可方物引得旁人对杜松大赞有福气。面对旁人的赞言,柳芊芊不苟言笑,倒是杜松说了不少谦虚的话。柳芊芊今日的表露出来的冷漠,让杜松只能苦涩一笑,那日在庆安宫外的温暖,依旧在他心中萦绕,可他能够拥有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北落斌站在皇上与旦贵妃身侧,一身华服衬得他有些黝黑的五官更是立体如刀削,群臣与皇亲国戚都簇拥在皇上身侧,不时说着讨好恭维的话,今晚,北落斌就是这一场宴会的焦点。这样喜气洋洋的场面,当然不会有人提起北落潜之,宁王也未抵达长安,现在的大庆百姓对北落斌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第一次,有着一般草原蛮人血统的北落斌,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踏上了他人生中另一个高阶。只要他再向上一步,可能就是太子之位。太子之位,真的就这么重要?凌茗瑾很多时候都会想起这个问题,北落潜之那日在城楼之上,告诉了她关于他的过去,那是她第一次在他的只言片语里了解接触到他的内心,一个柔软而又僵硬的心,她无法想象那时的北落潜之是如何活下来的,更不知道他为了这个太子之位还付出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但她知道一点,在她无以为靠的时候,北落潜之挺身而出,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放弃了一切。跟随着安公公的这一路,她根本就无法从外界得知任何消息,她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只能任自己去想象长安的局面。昨日,他们已经离开了青州,青州外的这条路她走过两遍,如今再走一遍,只会勾起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一条官道,通往安州与宁州,她不知道这一路的尽头在哪里,也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尽头,她想要让自己做一个什么都不去想的白痴,傻傻的活着。前头,就是寒水河了。这里,曾是她与一个人初见的地方,也是她与一个人友谊开始的地方。想到自己亏欠得太多太多的萧明轩,凌茗瑾平静了两日的心又泛起了波澜。马车,停留在了寒水河畔的码头前,安公公让两人下了马车,将马车留在了码头旁。要过河?不是,安公公带着两人,一路沿着寒水向着下游走去。迷惑了五天的凌茗瑾终于明白了。“寒水下游延绵在青山之中,深山里,有一个村庄。那便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安公公领着两人走了半个时辰累得慌,坐在了河畔歇脚。凌茗瑾与宋初一就坐在他的身侧,看着平静的寒水,凌茗瑾心头渐渐明朗,难怪那么小的村庄里会有李老伯那样厉害的人物,或许,那就是英明的皇上的安排!“还有半天的路程,我们歇一会。”安公公摸着发酸的腿,眯着眼看着寒水长叹了一口气。“安公公为何叹气?”凌茗瑾扭头看了一眼安公公,居然看见他双眼湿润发红。“没事,没事。”安公公低头摆手。凌茗瑾迷惑的收回了目光,与宋初一说起了话。“初一,是不是累了啊?”“不累,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宋初一从未见过寒水河,加上走了这么久的路也累得半死,心里多多少少生出了几分不高兴。“我们要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啊!”凌茗瑾让宋初一倒在自己的双腿上。“会有好吃的吗?”“这倒没有。”“那怎么会好玩呢。”“我们可以打猎啊,抓鱼啊,怎么会不好玩。”“那冷大叔会来吗?”“他当然不会来了,这是我们两个人去玩!”宋初一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蓝天白云,进入了梦乡。北落潜之不回来了,凌茗瑾很清楚这一点,皇上要让她消失在北落潜之的面前留住了她一条命就已经是万幸了。当初,北落潜之一路追到了寒水,两人在寒水上大战一场跌落水中被漩涡冲到了寒水下游,也是幸运,他们被回村庄的猎人发现,被救回了村庄,要不是如此,凌茗瑾根本不会活到现在。阔别了半年的村庄,她却依旧记忆深刻。长安,是一个争斗永远不会消失的地方,而那个小村庄,却是永远也不会有争斗的地方。两者之间,因为没有权势财富而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朴实的村民,那是大山的子民。再次启程,是在宋初一醒来之后,安公公显然是来过这里,这一路走在凌茗瑾的前头也没走到弯路,进山之后,又是一通的左弯右绕。虽说凌茗瑾曾走过这条路,但那是正是黑夜,加上那路弯弯绕绕太多她根本就不记得了这条路,那次她出山走了一个时辰,一直都认为这一条路很长,可没想到在安公公的带领下之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他们就抵达了村庄。村庄依旧,这种感觉,真好。当初的李老伯说村子里从来没有外人来,安公公可以这么熟练的找到进村的路,说明他不算是外人,与凌茗瑾猜想的没错,安公公带着他进了村子之后,直接去了李老伯的院子。阔别半年,李老伯看着又衰老了一些,杵着拐杖的样子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凌茗瑾很明白这个老人有着多深的内力。李老伯见到安公公后打看了凌茗瑾与宋初一一眼,便就带着安公公进了屋。两人在屋子里一呆,就是许久。凌茗瑾带着初一坐在院子里等着,一直等到了天黑,李老伯才带着安公公走出了屋子。本以为李老伯会问她一些话,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叫来了二狗子,让他带着安公公离开了。村民似乎是知道安公公的身份,也似乎知道他的来意,这一次凌茗瑾来到村庄并没有引来村民的围观。李老伯杵着拐杖把她叫进了屋子,那是她被村民救起来时曾睡过的屋子。“这屋子你收拾一下,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李老伯那张皮肉拉耸的脸看不出神情,倒是那双浊黄的双眼不时会露出一丝精光。凌茗瑾也知李老伯的沉默就是告诉她也要自觉的保持沉默,她不知道安公公是否与李老伯说起了她的身份,但李老伯既然没问,她是断不能问他与皇上朝廷的关系的。这个村庄,凌茗瑾第一次有了更新的认识。那些村民,对她有了截然不同的态度,虽说有半年的时间,但鲜少有外人来的村子里的村民很容易就记起了凌茗瑾,但他们对凌茗瑾却没了上一次的热情,一个个似乎对凌茗瑾很是恐惧。这种恐惧,凌茗瑾认为应该是因为安公公,安公公代表的是皇上,那么这个皇上认为安全的地方,应该与他有着一定的关系。这些村民的恐惧,来自皇上?一个万人之上,一群草民不问世事之间会有什么关联才会让他们有着这么深的恐惧?难道说一个普普通通隐藏在深山里的村庄,也会有着复杂的背景与不同寻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