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将军不让奴才禀告的!”管家哈着腰赔着不是。“好了,听管家说你给我烧了炉子又煮了姜汤,宫里的风大得很,可冻得我手脚冰凉,快带我去暖和暖和!”沈客握住了陆湘雪的手,拉着她走去了里屋。陆湘雪从旁打看了沈客几眼,见他是没有什么闪失,这才问起了进宫面圣的事情,听得沈客说婚事照旧,她捋了捋胸口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才高高兴兴的挽着沈客的手回了逸夅居。“婚事照旧?”烧着炉子房门紧闭只一扇窗开了一条缝的屋子里,正在临摹着颜真卿的《裴将军帖》字帖的杜依依听着徐妈妈的话一时没收住手,一张好好的字帖被她这多余的一笔生生破坏了美感意境。“是,跟着将军入宫的刘子说,将军在宁元宫站了半个时辰之久皇上才召见了将军,您是没看到,回来的时候将军那嘴都是紫色的!睿王殿下也去了,皇上先见了睿王殿下,依奴婢看,八成是睿王说动了皇上,这婚事才会照旧的!”徐妈妈知道杜依依对这事上心,也不等她询问就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皇上是心里有明镜一样的人,哪里要别人去说动。”杜依依冷笑一声,又拿起了一张宣纸照着一旁的字帖临摹了起来。“小姐,不是奴婢多嘴,这女子出嫁从夫,睿王殿下到时候可就是您的夫君,您可不能与他闹得太僵了。”徐妈妈也是知道昨日的事情的,要不是睿王前来报信,沈府里根本就没人会知道杜依依已经跑了,现在杜依依意气用事,到时候出了嫁那就是随夫姓了,到时候睿王秋后算账,那杜依依还不得是有苦没处说?“徐妈妈,你说我这个剑字写得如何?”杜依依偏头问道。“小姐,您写错了,是剑,非贱!”徐妈妈低头一看,立刻指出了杜依依的错误,可话才说出了口,徐妈妈的脸色就变了。“奴婢该死。”“我说的不是你,是宁致远,贱,就是贱,要是不是他多管闲事,事情会是这样吗?”杜依依拿着手中的笔拼命在那个贱字上戳着,知道看到墨汁将这个字淹没,她才像是发泄了一口气一般的放下了手里的笔。徐妈妈紧紧的咬着嘴唇,根本就不敢再说半句,杜依依乖张的脾气现在的京城闻名的,她可不想维护睿王而让自己没有好日子过。“就算我嫁给了他,他也别想骑到我的头上意图左右我,徐妈妈,将这字帖裱一裱送去睿王府,一定要亲自交到睿王殿下的手上!”杜依依还是觉得不解气,卷起字帖就交给了徐妈妈。“小姐息怒啊!”徐妈妈哪里敢接,簌簌的退后了半步。“你不去,自然有别人去!徐妈妈,你可是我的陪嫁老妈子,事事袒护睿王,你就不怕我找你的消遣?”杜依依将字帖向前一推,推到了徐妈妈的怀中。“小姐……”徐妈妈颤颤巍巍的跪下,握着手中的字帖就像握着烫手山芋一般。“睿王殿下深明大义,不会怪你,这是我跟他的事情,徐妈妈,你还是照着我的吩咐办吧!”徐妈妈瞟了一眼杜依依的脸,看她说得煞是认真又是坚定,颤抖举着的双手还是收了回来“是…………”………………睿王府里,兴高采烈回到睿王府的宁致远正在听着小曲,听得下人禀告沈府来了人,当即就让管家请了进来。徐妈妈在管家的带领之下缓缓走到了大堂,颤颤兢兢的将手中的卷轴交给了宁致远,宁致远只是看了一眼衣服穿得不少嘴唇四肢却在打颤的徐妈妈,就让管家将徐妈妈送了出去。“杜姑娘必然是来道歉的了!”坐在一旁的常流笑着道。“想她虽行为乖张,但也算知道些礼仪。”宁致远附和着一笑,解开了卷轴的的绳子缓缓将其打开。看到这副不完整的《裴将军贴》最末尾那个涂满了墨汁的地方,宁致远脸上一僵,嘴角抽了一抽。“怎么?”常流疑惑,歪着身子就看了过来。宁致远一歪身迅速的将字帖重新卷起,常流这一看也只看到了开头的那一行字。“没什么,没想到她居然写得这么一手泼洒豪意风发的字而已。”将绳子重新系好,宁致远才舒缓了一口气,这杜依依,送人也不知道送些好东西,这写废了的字帖居然也往他这里送!不过这倒也符合她那肆意妄为的性子。“不过就是一张字帖,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常流摇头笑着打趣。“咳咳。”宁致远尴尬的咳了两声,一声不响的起了身回了屋。这样的字帖,让常流看去了自己多没面,他看了看废纸篓,想了想又寻了一个盒子将它放了进去。“到底是你我之间的第一份礼物,虽入不得眼,也要留着才是!”宁致远平日闭门不出,大多的时间都是在看书练字画画听歌看舞的,这一幅裴将军贴他当然知道,可他却不知杜依依临摹得好好的字帖为何在这里却是墨迹一团,难道是砚台里的墨汁洒了出来了?他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走到了书案前,拿起了笔,在昨晚挑灯才画好的那幅画的左上角写了起来。“字帖已收到,笔走龙蛇行云流水,甚妙,吾心甚慰!”杜依依非文雅小姐,他也非风雅公子,好好的一幅画,他不提诗不提词,却写了这么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杜依依今日送的这幅字帖,正是落了宁致远的偏好。管家拿着宁致远的画匆匆出了府追上了徐妈妈,将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上。这幅画,很快的送到了沈府。看着画角上那一行字,杜依依扑哧一笑就笑了出来,徐妈妈还是心有余悸,她方才看到睿王府的管家来追的时候,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本还以为会是一通责骂,没想到睿王居然是回了礼,一个送了一幅写废了的字帖,一个送了一幅提着不着边际话的画,这两人还真是绝配了…………徐妈妈小声嘀咕着。沈客是什么人?京城里就算是卖红薯的贫民老百姓也会不假思索的告诉你,沈客乃是大贺年轻一辈里最出类拔萃的文武全才!在二十年前,陆以安陆丞相曾经也是被世人这般称赞着敬仰着,只是当年以相貌世无双文武皆通而闻名于大贺的陆以安走上了文臣这条路而且一条道走到了黑一直走了二十年一直到坐上了丞相的位置,当年的陆以安虽是文武皆通高中状元,但最让大贺百姓为之津津乐道的是他的相貌与他寒士成公卿的传奇,而现在的沈客让大贺的百姓最津津乐道的,则是皇上对他的信任,一往而深的信任。从泾城到京城,从一个小小的骑兵营校尉到今日的骠骑大将军,从一个孤子到而今的位极人臣,这些,都是皇上给予的信任,可就是今天,这个有着皇上的信任让天下百姓文武群臣公卿王侯都羡慕侧目眼红的沈客,却被皇上硬是撂在了宁元宫的风口上站了半个时辰,有人说起从宫里传出的沈客那时鼻红脸青的情况就忍不住的心头畅快,皇上虽是九五之尊亲近不得,但天底下的人都是想离着他更近一些的,可这个沈客,却是一直独占着皇上的信任,不过是一个破落户的崛起,不过是一个蛮横的武夫匹夫,凭什么?凭什么爬到多年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自己的头上?好啊,现在有报应了,连皇上都开始对你冷颜厉色了,还想让那个声名狼藉的妹妹嫁给睿王攀上皇亲?做梦去吧!做梦去吧!在这个消息传扬开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他们终于是看到了沈客的笑话,终于是看到了皇上对他一往而深的信任动摇的开始。树大招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沈客离开宁元宫不久后皇上下达的第一道圣旨不是取消婚约,居然是让礼部加升半月后婚礼的格仪,要将其办得隆重一些,而在众人诧异之时,又是一道圣旨抵达了沈府,没有斥责也没有处罚,而是让宣召杜依依进宫学习礼仪!沈客吹了半个时辰的风反倒是让皇上化解了心中怒气对这婚事更是上心重视了?诸人惶恐,瞬而愤怒,那种恨不得背后捅沈客一刀的小人嘴脸就显露了出来,旁人不敢说,都察院里的几位御史却是无不敢言,在书如海前脚才离开沈府,几位御史后脚就带着折子去了宁元宫。可这次,他们也如同沈客一般,被皇上干干的撂在了宁元宫外,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大贺选拔御史极为严格,必须极有名望声誉有所成就的文臣,这些成就,并不是在治国之上,而是在学术上,这些人是文坛泰斗倍受天下士子敬仰,自然就担得起这份纳谏进言的职责,从大贺开国那时的那几位御史到现在,这些御史除了相貌之外除却那一两个异类之外,脾气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顽固得就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这半个时辰,皇上不见是其一,他们压根不想走也是其一,一个个都是上了年纪胡须鬓角斑白的老臣,穿着几件厚厚的秋衣外套着官服,在宁元宫外居然一站就是半个时辰,书如海劝说之时他们更是一个个放出了话,说今日见不到皇上宁愿死在宁元宫外也不回去。这等以身作则,却并没有感动皇上,皇上批阅完了奏折,就躺到龙榻上睡了起来,外头的风声鹤唳与那几个在风中冷得打颤的老顽固全被他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