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就算是前头后头都有宫婢提着绢灯这前路还是一片漆黑让人心悸难安,出宫这条路书如海每日都要走上几遍,平时也常常冒着夜色去传令,可却都没有今天让他紧张。夜间的风猖狂得很,加上又是大雨欲来,就算书如海紧紧的捂着氅衣,那丝丝从他走路摆起的缝隙里钻入的寒风还是让一把年纪的他打了几个哆嗦。到了宫门,禁卫看得是书如海,问也没问就放了行,让他出了宫。临近寒冬,大多人家都是早早的就歇下了,去往秦国公府的这条路一片黑暗,一点灯火也看不见,书如海让前后掌灯的宫婢离着进了一些,有了左右的人挡着风又又烛火照亮,他顿时安心了许多。嗖………………似乎是寒风卷起了什么东西,打灭了一盏灯。“书公公恕罪!”宫婢讶然的愣了一瞬,俯首跪地。“起来吧!今夜寒风这么大!灯灭这事哪里怪得了你!”书如海虽如此说着,但那一张脸却是寒气四溢,攥着氅衣的手也不觉抖了起来。他总觉得,黑暗之中,似乎是有一只眼睛在看着他。“多谢书公公!”宫婢起身,忙擦拭了眼角的泪水。嗖………………又是一盏灯灭。若是起先书如海可以安慰自己那是寒风所致,那现在书如海已经找不到了理由。嗖………………嗖…………四盏灯,都灭了。天地寂黑,书如海心头咯噔一声,一把就拽住了一位宫婢的手臂,缩在了宫婢身后,四盏灯都灭了,难怪他出宫之时就心中惶恐,这显然是有人要加害他。“啊…………”一声不大不小的叫声传入了书如海的耳中,虽不可见物,但那咚的一声响,却是让书如海慌了神。“嗯……”一声闷哼,后又是有人倒下。“呜呜呜…………好汉饶命,大侠饶命啊!”被书如海紧紧拽着臂膀的宫婢早已是泣不成声。“何人!不要装神弄鬼,本公公岂会怕了你不成!”书如海说着拉着立马就去拉另一名宫婢的手臂,以图让两名宫婢为自己挡住这黑暗里的黑手。“书如海。”耳边,气息温热,传开的粗厚男声让书如海不由大骇一把松开了手,他拉住的不是宫婢,似乎正是黑暗里的那只黑手。“你到底是何人?”没有灯光照看,书如海除了能知晓身边的人是个男人之外,就根本不知道了其他。“我是何人,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再问阎罗王吧!”粗厚的男声,伴着两声桀桀阴厉的笑声。被书如海紧紧握着臂膀的宫婢惊慌的啊的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还一个宫婢也是啊的一声,就开始朝着看不清前后路的大街跑了去。可咚咚的脚步声才不过是跑了三步,书如海就又听到了那仿佛是催命一般的嗖的一声。“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随着那咚的一声宫婢倒下,书如海心里的防守也彻底崩塌了。“哼!”冷哼之声,让书如海不寒而栗,但还等不及他大声呼救,他就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夜黑风高,待书如海再次清醒过来,就已经是被绑住了手脚在了一处柴堆里,依旧是黑暗的屋子,让他睁眼闭眼没什么分别,倒是外头不时有人举着火把走过,才让他得以趁着灯火一晃而过之际看一眼身处之地,当他看到柴堆上闭着眼的沈客的时候,一时脑子里那些不祥的念头有浮现了出来。难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低声唤了两声,不得回答,拼命的朝着沈客蠕动着身子滚了过去用脑袋撞了沈客两把,才终于是听到了沈客闷哼了一声。“沈将军,沈将军……”“书公公?你怎的也会到了这里?”沈客幽幽的睁开了眼,就着门缝里打进来的那丝光亮与他耳熟能详的声音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沈将军,皇上担忧你的安危让老奴来寻你!原来你迟迟不进宫复命居然也是被人暗算!沈将军,你可知道那些人是谁?”连沈客都被绑在了这里,书如海脑子里那些不堪的设想已经算得是成了真,可眼下他们都是被困在这里,就算得知是有人要兴事也无法通风报信,除了哀叹,也无可奈何了。“书公公,老夫人一死,秦国公悲愤难平起了反心,我劝慰不得反被他关在了这里,书公公可有法子给皇上送信?”沈客挣扎着坐正了身子。“留得一条性命已经是幸事,哪里想到秦国公居然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现在皇上岂不是很危险…………”书如海咿呀一声,万分焦急。沈客脸上讥诮的笑意一闪而过,亦如书如海一般哀叹了起来。秦国公府中,现而今正是重重把守,往日闲人不敢进入半步的秦国公的书房里头,正有几位家丁护卫被捆绑着。皇上知道在他们身边安插眼线,他们也知道如何避开这些眼线,而今已经撕破了脸,这些眼线自然无需再留了!如同此时的秦国公府,灯火寂寥再不可闻往日欢声笑语的长昌伯陈印亦然已经将这些人捆绑,在秦国公的人马还未赶到之前,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皇上知晓。所以,这些人必须得死,陈印为了今日已经等了太久,这个节骨眼绝对不能有失。沧明公府杨雄率也已经将这些皇上的眼线一一逮住,这些人以往没少与皇上传递他们的消息让自己被皇上左右钳制,今日既然是要行事,这些人肯定是不能留了的了,杨雄率的家人都已经在傍晚时分离了京,比之秦国公的五万人马与长昌伯近三万的人马,他那一万的人马只算得是冰山一角,他从未料到一向沉迷女色不问朝政的陈印居然还有这样的胆子还有决心,不过陈印到底心性不坏,今日秦国公一言,让他茅塞顿开,皇上从安国公那一案开始就从未想过对自己等人留情,对皇上还心存念想妄图侥幸不过是笑话,他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眼下除了继续走下去,别无他法。沧明公府灯火通明,杨雄率呆坐在大堂上座,手边一盏热茶早已冰凉,杨家三代忠烈,如今眼看就是要毁在自己的手头上了,风雨欲来的躁动,让他心如刀绞的难安。“老爷,老爷,世子与二公子又回来了!”一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一路跑过点着灯笼的长廊,到了大堂中。而尾随在他之后的,正是沧明公的长子与次子。正是沉思的杨雄率闻声大骇,不等他起身,一抬头,杨世子与杨怀瑾就跑了进来。灯光照在两人脸上,可看见两人的风尘仆仆。“你们怎么回来了?”这两个儿子可是沧明公的心头肉,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回来了,那岂不是……“父亲,哥哥与我都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杨怀瑾走到了杨雄率身前,缓缓跪了下来:“皇帝无情,父亲为家族存亡一争怀瑾本无异言,只是父亲,这若是在三年前,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在现在,父亲又何来的信心自认可以与皇上为敌?”“我就知道你们是回来劝我的!快些走!趁着城门还未关!”杨雄率恼怒的将手边上的茶盏高举,摔在了杨怀瑾的身侧。杨世子一个疾步上前下跪,拦在了正要离去的杨雄率身前:“父亲,上阵父子兵,眼见你要走这条路,我们岂会离你而去,父亲,我们父子共同作战,就不信打不过那个昏君,天理昭昭,我们杨家三代忠烈,何至于此!”“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若是今日之事成功,你们自然可回来,若是失败,为父怎能拉着你们送死!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杨雄率焦急万分,秦国公的人会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到时候谁也别想出城,今日之事成败难计,杨家不能毁在他的手上。“父亲,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走,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这一点担当都没有,岂能做杨家的儿孙。”杨世子咚咚的磕了两个响头。“好!义儿,不枉为父对你谆谆教导!”杨雄率俯身握住了杨世子的肩头,热泪盈眶。“父亲,哥哥,难道你们真的要看着杨家就此覆灭吗?”杨怀瑾依旧是不死心,就眼下的形势,虽秦国公来势汹汹,但如何比得过依旧收揽了民心的皇帝?若是有个差池,杨家忠君之名不在,富贵幻灭,说不定就是性命也是难保的!“你懂什么,今日我不动手,来日就是皇帝动手了!你可还记得你安叔叔一家?”杨雄率愤怒的将杨怀瑾一把推倒在地,将外头的几名守卫叫了进来:“将义儿怀瑾给我绑了送出城。”“父亲,孩儿不走,孩儿要与父亲一起捍卫杨家!”“混账!呈什么英雄,杨家不需要你来捍卫!”杨雄率通红的双眼一紧,紧攥的拳头化为掌,击在了杨义的后脑!还卡在喉咙里的那句父亲已经不可能再说出口,杨义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今日,他也料不准成败,这是他的长子,将来也是要乘载着匡兴杨家的职责的,决不能死在京城。“怀瑾,带着你哥哥走!若是我死了!你们无需为我报仇!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让杨家的子子孙孙,看着这大贺的江山是如何的毁灭,看着他宁式鸿是如何自食其果!”杨雄率老眼含泪,因为紧张及激动,嘴角不停的抽搐着,这是他的恨,不用血来洗就不会干净的恨。“父亲,哥哥是家中长子,他活下来,足以让我们杨家走下去,我向来是您眼中的不孝子,留下来也只会败坏了杨家的门风,此次,就让我这个不孝子,陪着父亲大干一场吧!就算是死!我们杨家也没有缩头乌龟!”眼见自己的哥哥被杨雄率击晕,杨怀瑾站起了身,后退了两步,他回来就没打算要走的,既然父亲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这个做儿子的,怎能不奉陪!“胡说!往日我虽责骂你不长进,但为父知道洒脱不羁就是你的性情,你不想让义儿为难,所以寄情山水,为父怎会不知道!你哪里是杨家的不孝子,为父才是,为父才是啊!”杨雄率悲痛欲绝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咚咚的沉闷响声,是他无声的诉说。“父亲,造反不是你的错!儿臣已经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母亲,若是今日事败,天底下的人都会知道皇帝迫害我们这些家族干的勾当,父亲,您也不是杨家的不孝子,杨家的子孙,都是好样的!”“罢了罢了!你的性子,为父从来是说服不了你的!你就留下来,跟着为父去讨一个公道吧!”“是,父亲!”杨义已经被护卫抬走,杨怀瑾不出意外的说服了杨雄率留了下来,杨家父子,都在等待着,只等待着烽烟燃起,大军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