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完胜京城的西面有一座西山,是朝廷府衙的乱葬岗,去年一场兵变,西山尸骨堆积。京城的东面有一处行宫,是皇室享乐之所,曲水环绕雁字留,青山层林飞禽走兽。今日皇上皇后亲临,看守行宫的禁军与锦衣卫将京城东面的团团包围,将来往驻足的百姓排挡在外。这片林子生长数百年,古树参天灌木蔽路,加之多年看狩猎场的禁军每年都往里头投放兔子小鹿等走禽让其繁衍生息,远的一看,与一处天然形成的深山老林没有区别,但今日皇上最大的兴趣却不在林中,而再那一片圈养着兔子的围场里。英姿飒爽的武将们在林子里穿梭已久,衣衫上早已被青草绿叶百花染得五颜六色,有些较为大意的,还被参天古树的枝桠在脸上脖子上划上了一道道红痕,但能追随皇上狩猎是何等风光之事,再说在京城这个地方,能如此恣意的享受一次狩猎的乐趣,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挂了彩的武将们其乐融融的下了马,随着皇上一同到了这片围场,听着皇上制定了接下来的狩猎规则。今日随同皇上一起狩猎的武将足有二十人,老中少均有,在军方并不与文臣一般以老为尊,崇尚实力的军方升迁都是靠着战功来衡量,在如今掌控着大贺兵权有能力对着千军万马发号施令的这二十人中,无疑樊东篱熊怀远沈客宁朝戈这些都指挥使身份是最高的,虽说常胜侯镇国侯有军功侯位在身又在肃州大胜而归,但却也只能站在兵部侍郎赵静之之后。队伍最前头的皇上一声明黄龙袍,头顶龙冠已经换成了明黄帛带玉簪,在武将们的包围之中,皇上搭箭拉弯弓。围场有兔子百余只,原来都生活在那片林子里,去年的暴风雪积雪盖膝,这些兔子无以为事全数跑了出来才被圈养在这里,皇上利箭所指,正是抱草啃食的兔群就一阵**散了开来。皇上微眯左眼,将箭头对准了正在奔走中的一只瘦弱白兔,只听咻的一声,弓箭离弦没入白兔体内,正跳跃离地而起的白兔跌落草地,鲜血点点打湿青草染红白毛。“皇上好箭法!”人群喝彩声起。“诸位爱卿,谁来射这第二箭啊?”皇上扭头,将手中弓箭交给了身后的朱阁。沈客兼任两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在五位都指挥使中地位最高,而晁王宁朝戈时下是太子的最热门人选,在将来也许就是一国之君,身份不可用一个都指挥使来衡量,人群将目光看向这两人。“将军~”人群之后,李妈妈快步走了过来。在场武将都是有身份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位中年老妈子该是谁家的奴仆,因今日狩猎场是男人的领地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携带奴仆,所有人们都只能想到了北面雁留湖那边的女眷们。站在皇上之后宁朝戈身侧的沈客听得唤声转头,见是李妈妈带着管家而来,便与皇上抱拳行礼,退出了人群。“将军,宋氏医馆的宋大夫被锦衣卫抓了,他老婆在沈府外哭闹,奴才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前来请示!”管家压低着声音躬身道。宋氏医馆的宋大夫,锦衣卫,沈客眉心一揪,如同屋檐倒挂冰柱的冰点。“可有说是因何事?”宋大夫乃是沈府的就诊大夫,当初宋大夫尽心尽力救治杜依依沈客也感念他的情分,能惊动了锦衣卫显然也不是小事了。“没有说明,人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管家顾盼左右,向前一步低声道:“将军,今日清晨郊外那户李姓农户的小侄子来了一趟,说是李老五夫妻在昨夜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正是拨弄弓弦的沈客双手一紧,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朱阁,在不远处,朱阁也正在眺望着这边。“安抚一下宋夫人,其他的事等我回去再说。”回头转身,沈客大步流星的回到了人群,被人群起哄的宁朝戈已经拿开了弓,场地上已经倒下了数只白兔。“沈将军!”为皇上拿弓背箭筒的朱阁看得沈客回归,轻挪两步到了他身侧。“朱指挥使!”沈客颔首,注目围场。“沈将军,今日我的人拿了宋氏医馆的宋大夫,听说他乃是你沈府的诊治大夫,你不介意吧?”朱阁握着翡翠为饰的弯弓,与沈客一同注目看着围场里那一只只倒在弓箭之下的白兔。“锦衣卫负责监督百官稽查案件,沈某怎会介意!”每人的弓箭都是自带的,沈客这把弓乃是伴随他在泾城厮杀了多年的一把乌木弓,天然去雕饰,只有握手开弓的地方绑着一块牛皮,他笑着勾起了右手食指拉了拉弓弦,嗡嗡作响的弓弦就如同琴瑟一般铮铮作响。“那我就放心了,若是查清宋二无罪,锦衣卫自会释放,若是有罪,锦衣卫定也不饶。”朱阁可没有去拉皇上的弓弦的胆子,他不时看看沈客手里那把弯弓与沈客凝视围场的侧脸,一颗心就像这一头被林子的树枝勾乱的黑发一般。的确,他没有证据,虽然现在很多人如他一般在奋进心思的收集证据,但谁也没办法证明沈客真有反叛之心。皇上真是老了,对越是需要信任的人越是无法信任,想着近日来自己与一些忠心耿耿的老人为了皇上的疑心重重而做的事情,朱阁心里泛起了几分苦涩,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兵权啊!“朱指挥使秉公执法,沈某佩服。”沈客微微颔首,然后转头再看围场,围场里的白兔已经多半死在了宁朝戈的箭下了,看来他们这一群人是没有开弓的机会了。“沈将军在军中也是出了名的正义正直,该是朱阁佩服沈将军才是,大贺真能多出几个沈将军这样的帅才才是好啊!如秦国公那般,真是可惜了!”利箭劲风,刺入正在啃食青草浑然不觉危机的一只肥硕白兔的体内,白兔并且立即丧命,在地上扭动挣扎了许久才慢慢断了气,在它挣扎的那一块的青草已经被碾压折断,鲜血滴在青草上,将青翠的青草变成了墨玉。朱阁抚摸着腰间那块代表着锦衣卫等级的腰带上的墨玉玉牌,走到了皇上身后。沈客凝视着那只已经浑身浴血的血兔,嘴角淡然的笑容变得有几分沉重,这只血兔让他想到一些不该去想的往事,朱阁的话更是让他忆起了那些因他而拭去的性命。难道皇上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了么?应该不是,皇上制造了十一年前的流血与去年的血流成河,若正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一定会斩草除根,怎会只命令这锦衣卫来调查自己?锦衣卫的行动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望着正开弓射箭的父子,沈客脑子里一段段画面闪现,这是皇上为助宁朝戈争权的举动?还是皇上已经开始遗弃自己这个曾帮助着他削夺功勋兵权的人了?就是有建国之功的功勋都只成了西山上的一捧黄土,他这颗棋子,也终将会被遗弃,皇上薄情寡义,最能下手的就是功勋忠臣,以前是他父亲,现在就要轮到他了么?“沈客!你来!”一口气射杀了二十只白兔大过了一把瘾的皇上想到了方才离群而去的沈客,示意他上了前。沈客恭敬行礼,与宁朝戈并肩站在了围场旁。“沈将军,我这三筒箭都已经射完了,一共六十只,接下来的就看你的了!”宁朝戈解下了背上的箭筒,禁军忙又为他换上了装满了羽箭的箭筒。“晁王箭无虚发,好箭法!”沈客礼貌性的颔首,搭箭开弓。咻………………沈客的第一剑,射在了一直插着弓箭却还在挣扎未断气的血兔身上。“沈将军,这样可是不算数的!”一旁的樊东篱提醒道。“虽说是畜生,但总是一条命,死也要让它们死个痛快!”沈客开弓,再一箭离弦,没入挣扎的血兔体内。正是蹬着四条腿扭动身子挣扎的血兔四腿一软,再没了动静,两只羽箭,一白一蓝,倒插在血兔腹部。一支,再一支,又一支。沈客用了一筒的二十只箭,让这些未断气的血兔走上了黄泉路。人群有人暗嘲沈客的自大,有人心感沈客的宽仁,看着围场目光更是认真,越来越多的兔子被投放到了围场内,按着规定,宁朝戈设了三筒箭,沈客也能设三筒,最后总算两人所射杀的白兔数量,多者得胜。沈客浪费了二十只箭,显然是不可能追上宁朝戈射杀的数量了。但事实?还有人对这个应该已经没有悬念的结果怀疑着,对战无不胜的沈客抱着信心。谁说一只箭就只能射杀一只兔子?沈客所在的泾城,与肃州一样被誉为大贺最苦寒的边境,位于大贺西北方的泾城常年与被大贺百姓认为最彪悍的草原蛮人作战,草原人是天生的战士,无论是近身战马站射箭拼弯刀都是好手,当初只不过是骑兵里一个小士卒的沈客为了在草原之上活命,学会了一项绝技,他的一箭,在他作战的记录中杀得最多的是三人,一只小小的白兔,他还能杀不死?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沈客余下的四十支箭,可比得上常人的八十支。一箭,两箭,三箭…………在沈客一间贯穿三只白兔的时候,人群之中爆出了惊呼声,而沈客,在在箭头第三只还在蹬动四腿的兔子上再补了一箭。畜生的性命不能与人类的相较,但他对所有的性命都保持着尊敬。正愉悦的在校紧弓弦的宁朝戈听着这欢呼声,神色愈发的严峻,皇上正看到了这样的严峻,心情更是沉重。就如所有人说看到的那样,他已经将宁朝戈看做了未来执掌兵权的军方第一人来培养,就沈客的宽仁气度与百术精通而言,宁朝戈还差得太远,在以实力为重的军方,以两人之间的差距,若要让宁朝戈取代沈客是不可能的。武将们欢呼着,看着沈客的目光更是羡慕崇敬,如此神乎其技,莫说是十大开国功勋,就是圣祖也没有这样的箭术,更何况沈客最早显名的可不是弓箭,而是他绝妙无双的剑法。剑法绝妙无双,箭术神乎其技,骑术堪比草原蛮人,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如此全面的帅才,大贺史上哪里去寻!更何况,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帅才,有着一颗仁爱的心。若说宁朝戈用他的箭无虚发赢得了武将们的钦佩,那沈客就是用他的仁爱与一箭双兔赢得了武将们的敬爱,老将分外欣慰,小将十分钦羡,沈客虽已经一年未在涉足战场,伏虎军变也未有杀敌建功,但他军方第一人的地位无可动摇。宁朝戈与沈客的射杀的兔子被清点总算出了数量,六十比七十九,沈客完胜。眼见了这样精彩的箭法,武将们都是热血沸腾的抖擞着臂膀参与到了后来的比试中,日落黄昏都还有人意犹未尽。皇后那边的人已经都上了马车,柳姑姑奉皇后之命与皇上传递了皇后回宫的口信,一日放纵皇上已经是心满意足,不敢耽误政事的他也召集了玩得正是热火朝天的武将们。皇上皇后两方人一同回城,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与护送马车的禁军将宽阔的官道占据,滚滚黄尘在车轱辘之下扬起,行人纷纷下了官道站到了田埂之上,生怕会招惹到这一行人。每次皇后召见就等同是坐一次冷板凳,在进了城后,杜依依就辞别了皇后等人独自去往了,柳东街,对于这一日的踏春之行,她可半点没有踏出皇后等人那样的好心情。宁致远今日称病并未与皇上同行,这一日都只是与常流在屋子里下棋看书品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滋味,这一日坐立不安心情焦躁注意力难以集中的宁致远总算知道了前人的哀怨是为的哪般。“不要看了,你不是让秦淮在门口守了一天了,王妃若是回来了,秦淮早就进来会连翘了!”站在一旁奉茶的连翘面色一羞跺了跺脚,抱着手里的茶壶扭过了声。杜依依特地将连翘留在了睿王府与难得空闲的秦淮好好相处,无奈相思苦的宁致远却没有成人之美之心,午时见着秦淮与连翘两人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心中大是哀凉,一悲苦之下便立即将秦淮派去了府门口等着将连翘留在身边端茶送水。常流已经笑了一天宁致远拆散鸳鸯的小气行径,更在宁致远心神不定之时好好的赢了他几把棋。宁致远今日不出门,并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现在他的人现在与锦衣卫走到了捉迷藏最后那一步。锦衣卫因为宁朝戈的消息而知道了紫月的下落,姚州的锦衣卫在昨日已经动手,他已经将姚州附近几个点的人都集中到了姚州,对付姚州的锦衣卫还不至于会一击就败,最头疼的倒并不是紫月,而是杜依依,因为他已经答应了杜依依不会伤害了紫月肚子里的孩子。“又下错了!”常流不喜的翘了翘棋盘,“这件事你头疼也没用,就让她生下来好了,反正现在许多人都知道你已经被戴了绿帽子,只要这孩子不是你的,皇上会给你处理好的!”宁致远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常流的直言不讳只能接受。“哎,千防万防,没防到老二这一招!”宁致远魂不守舍,常流赢也赢得没有心情,他晃了晃握着棋子的手,几番踟蹰,又将棋子放回了棋盒中:“你要能接住皇后一招,那才算是修成正果,前日我去了一趟御医院,正好碰到了宁宜郡主,宁宜郡主问了我一些你与王妃的事情,有皇后在教唆,宁宜郡主这里才是最棘手的啊!”宁致远郁郁的吐了一口气,倒在了太师椅上望天哀叹。桃花运太旺盛也不是一件好事啊!“宁宜郡主是对你用情太深,这块狗皮药膏你是甩不掉的,与其想着如何解除婚约,还不如让她学着与王妃好好相处!”常流又是一针见血的插在了宁致远的心坎上,连翘听得常流如此蛊惑宁致远,不满的又是跺了跺脚。“还请常先生赐教!”宁致远有气无力的朝着常流抱了抱拳。常流不理会宁致远的讥讽之意,笑着道:“女人,还是要靠哄!”连翘哼哼了两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将常流这百用的哄字诀唾骂了一遍又一遍。院门外,秦淮快步的走了进来,看到窗旁站着的气呼呼的连翘,更是加快了脚步进了屋。听得杜依依的马车已经到了柳东街,瘫软在太师椅上的宁致远瞬间精力充沛站起了身抛下了手里一直握着的棋子跑了出去。常流起身捡起了棋子,瞥了一眼正对着连翘嘘寒问暖的秦淮,又想到了这几日对着杜依依的丫鬟大献殷勤的两个药童,只能拿起了茶盏走到了药架旁开始研制新药方。杜依依还未下马车,就看到了府门前站着的宁致远,一下马车宁致远就迎了上来,往日做这件事的管家也只能站在他身后。进了府,只等了片刻厨房的晚饭就呈了上来,宁致远大献殷勤的为她盛了一碗汤。这样的待遇可还是第一次,杜依依心惊胆颤的吃完了这顿饭,宁致远又难得的提出到后院散步。在郊外忍了一日,回来能有宁致远如此体贴关怀,杜依依疑惑之余更有几分感动。“今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月下漫步在四下无人的后院,今日在心头萦绕了一整日的焦躁总算是得到了化解,宁致远起先本也不想让杜依依去,但杜依依怕到时候嚼舌头的更多,才会饿着肚子赶着去了,他能料想得到今日这一去杜依依肯定没少受人挤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