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嚎了好一阵子,唐映雪的声音才渐渐的低下去。他的眼睛哭得变成个大杏仁,眼泪一大把。嘴唇哭得有点裂开了,今儿可算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不管是昭雪和唐知行死的时候还是毕平川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得这么厉害过。就只有今天,他没想到他的身世竟然会是那样的……唐映雪哽咽了好一阵,陶桃就一直这样看着他,一直这样看着他。她的眼睛干干的,并没有被唐映雪感染,也的确很难再有什么能牵动陶桃的情绪了。她的心还在跳动,却早早的承担了太过沉甸甸的分量。柔和的月光把陶桃的背影勾勒的更加的寂寞。她冷清的似乎要融进这样的月色中去。这时,唐映雪可算是抒发完一直压抑的他透不过气来的情绪。气过恨过生活总还是要继续,唐映雪不允许自己沉浸在这样恶劣的情绪中,无法排遣,不能抽身,那样他将什么也做不成。清冷的月色也照进唐映雪的眼瞳深处,把他的眼眸也染上丝丝缕缕缠绕着的寂寞。他的眸子变得更加的深,更加的清明。他清醒的可怕的声音在陶桃的耳边响起,如同一道惊雷乍响。“我要改变,那不公正的一切。”陶桃眼里的冷清消散了些,染上了一点柔和的意味。她转头看唐映雪,正好看尽他清明的眼底,那里面的理智让她知道,这个龙族不是只凭着一腔热血,不管不顾的傻傻冲向前。他有的是耐性,有的是坚韧。这样的唐映雪就像是风雨中风吹不倒的青竹,就那样立在那里。“你还不够强。”陶桃淡淡的指出这一点,眼底却带着某种期许。“你帮我,我知道你能帮我,我不会让你失望。”山风把唐映雪的发全部往后吹,显得唐映雪的眼更突出。正好让陶桃看见,那双眼中带着一种浓浓的笃定。陶桃扬眉,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恢复理智的唐映雪不会再那样抓住她的手。“你把我的手握疼了。”陶桃并不接他的话茬,很无辜的摊着右手给他看。指关节上面是一些青红交错的痕迹,触目惊心。唐映雪这才惊觉他刚才有多么的粗鲁。“你……对不起……谢谢……”短短的一句话,唐映雪脸上换了好几次表情。他先是说‘你’,因为他察觉到陶桃脸上的表情又开始变了。变得带着一点撒娇和略微的埋怨,再说‘对不起’,是因为他发现面对神情变成这样的陶桃,会让他觉得是在欺负一个小女孩。她的目光太无辜,一点也没有刚才看见的那些冷清,寂寞。再说‘谢谢’是那些触目的伤痕让他对陶桃存着一份感激。“我的手疼。”陶桃瞅着唐映雪,还是不接茬。“那先回去,我帮你上药。”唐映雪头疼的看着眼前的陶桃。“嗯,这么久才想起来帮我上药,刚才干嘛去了,不知道你力气大,说了一堆废话,只有这句最中听。”陶桃开始碎碎念了一大堆,唐映雪已经无语了。陶桃你敢再不正常一点吗?唐映雪在心里狂哮。不过陶桃可不管唐映雪想什么。她无视唐映雪一脸黑掉的脸色,吐出一句话。“还不快走,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不知道你哭起来有多难听。我忍的很辛苦,你还不快点补偿我。我跟你说……”没等陶桃接着说,唐映雪已经迈开步子绕过陶桃走在前面了。只是肩膀在可疑的抖动,老天,来道响雷收了陶桃这个妖孽吧。要不是看在这个女人今天帮了自己这么多,唐映雪可不敢肯定会不会想拿把剪刀把她的舌头给剪掉。“喂……你等等我。”陶桃在后面快步追上唐映雪,空气里弥漫着轻快的气氛,刚才的沉重完全消弭在空气中。此时此刻,只有身后的女子合着男子轻快的脚步声。第二日,花无敌一脸兴味的瞧着宋焰艳,没想到昨天晚上这小丫头弄的吃食还不错。花无敌的眼神太过专注,看的宋焰艳一脸的郁闷,她怎么总觉得被花无敌这小子算计了。那一脸的优雅喝茶的模样全是欺骗大家的眼睛的。“喂,你心里又在想什么坏主意。”花无敌端着一张看起来纯良无比的脸,一脸无辜的说:“没有啊,我只是在想一早上都没有看见那个冰块脸还有那个谁是吧?”花无敌才不要告诉她,他是想着怎么一直来着宋焰艳要她煮好吃的给他吃。阳光和水这种东西淡的嘴巴老没味了。“对喔,陶桃和那个冰块去哪里了?”宋焰艳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至于陶桃昨晚和唐映雪从后山回来。自去梳洗休息,唐映雪自然也是休息去了,因为,他白天要去做一件他想做了很久的事情。每年的八月十五,姚忠义必然会大宴宾客,流水席摆满整个宅院,普通百姓皆可进去。只因为那是他唯一的爱女姚杏儿的生辰。他对他的这个女儿是最眷宠的。只是满府的热闹,美食珍馐也换不来姚杏儿的一丝丝笑颜。她穿着素雅的白裙,也不刻意梳妆打扮。温柔的眸子里面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今年生辰注定是她此生最难熬的了。那些一个个送的礼,珍珠、木雕、玉白菜、金钗、银钗、人参、宝剑……不管是华贵还是朴素,姚杏儿连看一眼都不愿意看的。偏偏还有人那么不开眼,不管姚杏儿现在心情有多么的糟糕,还是要上赶着的往前面凑,尽给姚杏儿添堵。那个人就是王子旭,他的位子正好靠着姚杏儿,是姚忠义特意安排的。“怎么,杏儿妹妹,他们那些人送的礼物你都不喜欢吗?”王子旭令人厌烦的声音在姚杏儿的耳边响起,要是他只是和寻常的追求者那样,姚杏儿也不会这样不耐了,偏偏他露骨的很,总是用那种看着待宰羔羊的眼神看着姚杏儿,就是脾气再好一百倍的人也不会给他好脸子。“没有。”姚杏儿简短的回应里面带着浓浓的不耐,要是换了旁个听到姚杏儿这样不加掩饰的语气,早就不会再自找没趣了。王子旭却想,看你这小娘皮还能嚣张几天,你爹都答应让你嫁给我了,等你过了门,哼哼……于是王子旭脸上的笑容堆得更加的厚了。拿出一个红色的雕花礼盒,递给姚杏儿,王子旭不管姚杏儿的冷言冷语,兀自在那里一个人说下去。“也对,杏儿妹妹不喜欢他们的礼物也是正常的,那些都是俗人,能送给你什么好东西。杏儿妹妹,你快打开看看,看看我给你送了什么样的礼物?”说完王子旭还恶心的挑了一下他的眉毛,挤眉弄眼的样子让姚杏儿心里直升起一阵阵的烦躁。“不用了,我等下再看。”姚杏儿的眼忽然死死的盯着一个人看。那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挺直的背影一点都不像周围那些圆滑的商家,自是透着一股子商家独特的亲和味,反倒是透着一股子的冷清,他的笑达不到眼底,他谦卑的姿态怎么样都装不像。“杏儿妹妹,这是你最喜欢的苏绣的秀娘云娘的新作,你不看吗?”王子旭自顾自的打开盒子,一抬头才发现姚杏儿死死的盯着一个男人在晃神。她的眼乍然变得特别明亮,姚杏儿想起来了,这样的姿态好像应的,可是……他明明已经死了的,姚杏儿心里面最清楚他当时伤的有多重。那样的伤被逼下悬崖,不可能活的。想到这里姚杏儿低眉垂眼不再看着那个地方。眼神变得比先前更加的暗沉。王子旭看见姚杏儿这样,心想:我还当是有什么好看的,没想到她居然还在想着那个死人,一脸的寡妇脸,不知道摆给谁看,爷不伺候了。想到这里王子旭朝着姚忠义拱拱手说:“伯父,小侄家中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姚忠义假惺惺的说:“贤侄慢走。”王子旭转身走人。姚忠义脸也沉了下来。其实他也算是看清了王子旭,知道不该把姚杏儿和他凑在一起,可是又看不得姚杏儿一直因为那个小畜生意志消沉。因此,也由得他在姚杏儿的眼前碍眼。这样兴许还能转移一下姚杏儿的注意力。而姚杏儿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办的宴会,那堆与她不相干的人,却忽然不想将就了。她转身就想要离开。“你去哪里?”姚忠义无奈的看着姚杏儿的背影,声音里面带着隐隐的怒气。“爹,我不舒服,我先回房休息了。”姚杏儿顿了一下,背脊变得僵直,却没有回头。“你站住,你再这样有你不舒服的时候。”姚杏儿没有理会姚忠义,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姚忠义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到有人攻击他,本能的侧身躲,险之又险的躲过了一劫,耳背却还是被剑气扫到一点,弄出一个小小的伤口。姚杏儿感觉到不对,回头一看却见她刚才看见的那个商人已经和自己的爹爹战成了一团。竟然,真的是他。“应。”姚杏儿似喜还忧,喜的是他没死,忧的是他没死却还是想要他爹的命。两人交手之间,周围的桌子被两人的气劲波及已经被掀翻了无数。姚忠义用的是夺命掌,听名字就知道有多凶残,此种掌法学的精妙,被掌风扫到就很容易要人的命。而唐映雪用的是间剑,剑法端的了得,把姚忠义的掌风死死的锁在其中,一把软剑被舞的矫若惊龙。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姚忠义的鬓发上流下。两人此时已经交手两百多招,唐映雪不但没有处于下风,反而越战越勇。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老命就交代在这兔崽子手里了,马兆和向云怎么不来帮把手?姚忠义沉思之间,眼珠转动,一不留神差点被唐映雪一剑刺伤。虽然避过去。但是一招不注意,却彻底失去了先机。至于马兆还有向云和姚府里面的一干打手,都被陶桃用桃花瓣定在地上。陶桃只是用花瓣点穴而已。那位姚杏儿小姐自然也不能动弹了。整个场中,除了早就溜之大吉的一部分普通老百姓,竟然都被陶桃一起控制住了。唐映雪天刚擦黑的时候就悄悄的从房间里面溜出来。陶桃哪能不跟着。唐映雪那点心思每天都明明白白的在脸上写着。而且此人倔强,绝对不会用一点属于龙族才有的能力去报仇的。他只会用毕平川教给他的本事。他要用他的剑杀死姚忠义。果然,陶桃一路跟着就发现唐映雪又绕到城外去了,不知道在那棵树下挖出了一套商贾的紫色绸缎衣服。穿上之后,唐映雪把他的脸涂的蜡黄,又在嘴上安上一大把胡子。脸上还被贴上两三颗痣。陶桃在背后看的郁闷,这个家伙怎么老是喜欢在树下埋这些东西。陶桃在自己的脸上捏了两三下,那张脸的姿色顿时减少一大半,整张脸变得普通起来。至于衣服,出来之前,陶桃换上的就是一件桃红色的罗裙。是以陶桃跟了一路唐映雪都没有发现她。直到他和姚忠义交手,陶桃才出手,脸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就只看见一个长的绝丽的女子,弹指之间,做到了这一切,她的嘴角勾起最纯美的微笑。但是在别人的眼里这个绝丽的女子却更像是一个恶魔。她越是轻松写意,就越吓人。若是刚才她想要的是谁的命呢?所有的人心里都生升起这样一种战栗。却不知陶桃只是为了帮唐映雪清场。既然他那么倔强,非要靠着剑法杀了姚忠义,她不拦着,只是也不允许不相干的人碍事。陶桃并没有封他们的哑穴,只是这些人太害怕所以才会显得静悄悄的。就只有姚杏儿嘶声悲呼:“爹。应,够了,你住手,够了。”原来唐映雪终于一剑刺穿姚忠义的心脏。可是不够,他害了对自己最重要的三个人,所以唐映雪,一剑刺穿他的咽喉,姚忠义的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唐映雪却还是没有停手,一剑扫过去,姚忠义人头落地。他要用他的头去祭奠他的义父还有他在人间的父母。不管姚杏儿哭得再悲伤,不管她已经喊破了喉咙。唐映雪还是做了这一切,他心里面明白,从此,和杏儿之间怕是仇人了。唐映雪不想再看姚杏儿一眼,他怕会看见她怪他的眼神,他受不了。只是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姚杏儿曾经温柔似水的眼神,现在是变得那么冷清,眼中一片死灰,就和熄灭的蜡烛一样。唐映雪忽然想起,姚杏儿的生辰,他一直没有送过她礼物的,唐映雪忽然想起今天是八月十五,应该是月圆人团圆的。可是他的右手还抓着姚忠义的头发,提着他的人头。姚杏儿恍惚的在姚忠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上看了一下。看了一下,她的眼变得更加的空洞了。她抬起头幽幽的看着唐映雪说:“你没错,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那年不该去你家的。这样就不会痛,不会伤的这么重。你走吧,这辈子我们大约都不要再见了,这样对你对我都是好的。你走吧……”姚杏儿嘶哑着的嗓音叹息一样的说出这番话,唐映雪尽管心里面明白,眼睛却还是变得一片赤红,他哭了,带着泪的眼,默默的看了姚杏儿一眼,杏儿的眼很肿,泪很多。只一眼唐映雪就觉得融在骨子里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喷涌而出。他心疼,这种疼就像从心里面活生生的剜出一块心头肉。还记得从前情意融融的时候,唐映雪对姚杏儿说,杏儿,你是我的心肝。现在却是他把杏儿伤成这般模样。“你好好的。你要好好的……”只留下这句话唐映雪转身迈步,这回他不再回头,尽管他听见姚杏儿在他身后哭得撕心裂肺,尽管他听见姚杏儿说:“你要我怎么好好的,你这个混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唐映雪,我恨你,恨你为什么和爹爹是解不开的死仇。唐映雪,我恨你,恨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心。唐映雪,我恨你,恨你的决绝。唐映雪,我恨你,恨你既然这么决绝,可是却还放不下我。唐映雪,我恨你,恨你让我连恨你都变得这么艰难。每看着唐映雪,往前走一步,姚杏儿的脑子里面就冒出一句话。每看着唐映雪走一步,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远。直到唐映雪走出这个门。姚杏儿以为,这就是尽头了,她和唐映雪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唐映雪以为,这就是最后了,从此之后,不管姚杏儿开心还是难受,他再也没有资格走进她的生命中了。陶桃觉得,总算是了了这件事情了,好险可以松了一口气了。刚才唐映雪看她的那一眼,真的是意味不明。陶桃竟然会觉得有点惴惴不安,不过她还是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