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年之约石破天惊的巨响已难以用言语形容,小蛋只觉得自己要被震昏过去,身子如断线的风筝翻滚飘飞,不知撞倒了多少株紫竹。光澜在轰鸣中碎裂狂舞,千百道激散的罡风剑气洞穿天地,不知去向了哪里,撞击过后的地面,豁然陷出一个超过三丈方圆、足可容半个成人高度的深坑,而且还在不断地膨胀下陷。石中剑依旧紧握在盛年的手里,顺着手臂,一缕殷红的血注朝下流淌,但手指仍是那样的稳、那样的沉。"哧─"从左肩斜斜有一道缝隙在褚色的衣衫上开裂,直至腰际,血如泉涌,染红盛年的上半身,他的脸红光尽失,疲倦的神情悄悄攀上眉心,嘴角亦在汩汩滴血。十丈外,鬼锋面色愈发苍白,一如雪衣,但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有丝毫受伤的迹象,只是衣发略略凌乱,额头渗满汗珠,呼吸沉重而压抑。小蛋滚了不知多少圈后,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查看自己有否受伤,大声喊道:"盛大叔!"盛年没有望向他,却艰难地用左手向他无声摆了摆,似在示意小蛋不必担心。两人久久对立互视,鬼锋眼眸里的紫焰慢慢黯淡熄灭,沙哑的声音道:"承让!""吭!"盛年以剑拄地虚弱地微笑着响应道:"你的伤不要紧罢?"鬼锋摇了摇头,道:"无妨。"他扫过一片狼藉的竹林,看到七八丈外,竟有一块碎裂酒坛的残片,里头漾着些许酒光。他一步步走过去,脚下有些蹒跚沉重,但还是走到了近前,俯下身子,探手拾起残片微微颤抖,送到唇边,一口饮下。合上眼睛,彷佛是品出了酒的滋味,轻轻赞道:"好烈的酒─"语音断落,"噗"地喷出一大滩深红色的淤血。他却全然无所谓,舒畅地抬袖抹去嘴角血迹,问道:"令师弟丁原较盛兄如何?"盛年沉吟片刻,斟酌着词句,最后简单答道:"在我之上。"随手甩出碎片,鬼锋彷如有憾,淡漠一笑,喃喃道:"在你之上……"收起破心雪剑,他转身重新面对盛年,徐徐道:"我这伤也许要三年才能完全恢复。三年后,在下希望能再与盛兄一决雌雄,不知肯否赐教?""三年后,我来与你打过!"这一声陡然冒出,令鬼锋和盛年齐齐吃了一惊。小蛋从远处走近,凝视鬼锋低沉而坚定地道:"你等我!""你?"鬼锋诧异地注视小蛋,好像是刚刚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但当他审视过小蛋一番后,不由哑然失笑道:"你是谁?"小蛋在他的笑容里,察觉到一抹平淡而寒冷的篾意,昂首回答道:"我叫小蛋。""小蛋?"鬼锋的笑意更深,破天荒地调侃道:"是蒸的煮的还是五香蛋?"小蛋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也许只是个小小的倒霉蛋。"鬼锋忽然不笑了,幽幽的眼睛里透过一簇光火,静静打量小蛋,说道:"三年后,仍是这里,我等你。"风起,他雪白孤寂的身影便随着风一起飘远。盛年没有阻止小蛋,意外之中又有着十足的欣悦,似乎比他挫败了鬼锋还要可喜。那株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紫竹,已被适才的狂澜摧毁,但这已无关紧要。深埋在地底的根,会坚韧地生长出新的紫竹;他知道,小蛋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目标,一个值得他拼尽全力去赶超的对手。人活着,总需要有让自己不断前行的动力,鬼锋的出现,唤醒了小蛋原本尚有些浑浑噩噩的心灵,这着实是今天一战最大的收获。连盛年自己也无法说清楚,为何会如此关心小蛋,发自肺腑地喜爱他、呵护他。也许罗牛的托付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恩师年轻时的身影。如果淡言真人转世投胎后能够活到今天,也该如小蛋一样高了罢?想到这里,他的心念不由一动,但记起常彦梧曾说过,小蛋只是他在中州某地的街边捡到的弃婴,那缕燃起的火焰便又黯灭下来。小蛋哪里知道短短瞬间,盛年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他忐忑不安道:"盛大叔,你不要紧罢?""我没事。"盛年为了宽慰小蛋,含笑说道:"你刚才的表现,令盛大叔大吃一惊。"小蛋本是激于一时义愤向鬼锋发出挑战,这时听盛年说起,顿觉窘迫,低下头犹豫着轻声问道:"我是不是……不自量力?"的确是不自量力。就算盛年亲自**,莫说三年,纵使用三十年的光阴,小蛋可否与鬼锋一拼,亦在模棱两可之间,但盛年却温和地微笑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大象和老鼠的典故么?"小蛋点点头,盛年接着道:"那就是了。说到就要做到,你不会让盛大叔失望。"小蛋得到鼓励,刚想响应,盛年的身躯猛烈摇晃,竟似力不能支,往后软倒。小蛋急忙抢前一步扶住,急道:"对不起,我光顾和你说话,却忘了你身上的伤……"盛年靠在小蛋身上轻轻道:"不碍事,我现在很高兴。"风声响动,在九悬观出席剑会的翠霞派掌门淡怒真人、飞瀑斋斋主罗鲲、碧澜山庄首座姬榄以及淡嗔师太、无缺真人等,听到紫竹林中传出的轰然巨响后,中断剑会,纷纷御风赶至。后面还跟着罗羽杉、屈翠枫、常彦梧及各支门下数十名弟子。见到紫竹林内的景象,和身负重伤全身浴血的盛年,众人尽皆惊呆,一阵忙乱后,盛年进了紫竹轩静养疗伤,转述前因后果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小蛋的肩膀上。如果是其它门派,说不定当即就要拍案而起、精英尽出,四处搜捕追杀鬼锋以泄私愤,但毕竟盛年和鬼锋之战纯属双方公平对决,且有三年之约在后,众人再是愤怒,亦不能再做出落井下石之举。当晚淡怒真人和各支首座均都留守紫竹轩,轮流守护盛年,助他运气疗伤,饶是如此,乐观估计,盛年所受之伤也需半个多月才能康复。在盛年的执意坚持下,翌日清晨剑会照常进行,进入了最后的四强对决。小蛋等人本想留下照料,可盛年只说自己闭关养伤,无需旁人照顾,有翠霞观和九悬观的八位同辈师兄护法,尽可无虞,反劝他们万勿错过最后的几场精彩对决。却说鬼锋退出紫竹林,又猛吐了两口鲜血,自知伤势极重难以支撑,若不立即觅地静养,会有性命之忧,便潜踪匿迹,避开翠霞派的巡山弟子,在离坐忘峰约莫五十里外的一座无名荒山中,寻到一处幽深古洞,当下也顾不得太多,草草在洞口设下若干禁制,便避入洞内盘膝疗伤。这一坐就是十余个时辰,正当他冥思凝念,徐徐迫出积压在胸腔内的淤血之际,洞口设下的"滴水成冰符"陡然发出声声颤鸣。鬼锋凛然暗惊,以为是翠霞派见盛年重伤不肯善罢罢休,派遣出门下弟子追杀到了此处,他被迫收功,胸口逼了一半的淤血,又硬生生倒灌而回,低哼一声,目露杀机,反手握住破心雪剑。洞口包括"滴水成冰符"在内的三重防御禁制,竟阻挡不了来人片刻,"呼"地清风从外吹进,一道青色的身影施施然负手步入。来者看似四十余岁,身材高大挺拔,鼻直口阔、相貌粗犷,宽广的额头高高凸起,直至头顶都是寸毛不生,然而内凹的后脑勺上,却又盘着二十多根浓密乌黑、姆指粗细的辨子,以若干青铜小环相箍,垂到背后。他那双犹如猎豹的幽蓝眼珠,冷厉而深沉,微微合起时,湛出的森森精光令人不寒而栗,唇边一圈短密的黑胡,修剪得妥贴而光洁。鼻翼左侧一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痣,令人过目难忘。他一身穿着甚是俭朴,好比是个牧马人,腰带上悬了串橙黄色的小铃铛,共计十二个,走路时却无甚响动,也算是这人佩戴的惟一饰物。背后负剑,剑柄暗褐、剑鞘银灰,脚下穿一双西域常见的牛皮靴,靴尖扁平、稍稍上翘。鬼锋看到来人,握剑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冷冷道:"又是你。"青衣人瞥了眼破心雪剑,停住脚步,嗓音雄浑而略带沙哑道:"你受伤了,很重。"鬼锋嘴角上挑漠然一笑,毫不领情回答道:"不劳阁下关怀。"青衣人不以为忤,道:"看来鬼兄也不会答应在下助你疗伤,我又怎能强人所难,令你再生误会?只是鬼兄接连受挫于罗牛、盛年剑下,三五年内再难找丁原一决雌雄了。"鬼锋生硬地回答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无需阁下过问。""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青衣人徐徐道:"所谓同仇敌忾,凭鬼兄一己之力想要对付丁原,说句不客气的话,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抛开他的修为不谈,丁原身后坐拥翠霞、魔教乃至南荒年旃、东海水晶宫数座靠山,又和海外三大圣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鬼锋兄是孤掌难鸣啊!"鬼锋不为所动,冷然道:"我只求能和丁原公平一决,其它的都不管。"青衣人纵声大笑,震得古洞嗡嗡轰鸣,鬼锋盯视着他依旧一动不动。笑声徐歇,青衣人道:"公平一决?鬼兄的勇气实在令在下钦佩。只可惜,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也未必是丁原的对手,毫无把握的送上门去找死,那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以鬼兄的睿智,岂会不明白这点?"鬼锋微微变色道:"即便有朝一日我果真死在丁原剑下,亦是技不如人、咎由自取,鬼某死而无憾。阁下不必多言,请自便罢。"青衣人面容骤寒,沉声道:"那你的仇呢?还有鬼仙门上百条冤魂和千年基业,又该当如何?凭一时血气之勇、只顾自己快意,岂是大丈夫立身之道?"鬼锋的眼睛里有一抹冰寒的杀意闪烁,面色数变间又缓缓黯淡,心平气和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鬼某是不是大丈夫,不是阁下说了算。"青衣人点点头,口气忽然缓和下来:"鬼锋,和我连手,也许不用十年,整个天陆都将置于你我股掌之下,更不消说区区一个丁原。"鬼锋摇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要杀丁原,和阁下的目的完全两样。况且,我很不喜欢你,相较之下,罗牛和盛年都比阁下可爱许多。"青衣人的口吻越发诚恳,道:"如果,我能帮助你在恰当的时候,制造出一个与丁原公平决斗的机会呢?"鬼锋心头一动,沉思许久道:"我很快就要返回北海,三年之内不会再履中土。"见鬼锋松口,青衣人笑道:"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等。"鬼锋道:"届时我只管对付丁原,其它事情阁下最好莫要开口。另外,三年后我在翠霞还有一场约会,必须先行了结。""和盛年?"青衣人问道。鬼锋竟是摇了摇头,青衣人错愕道:"那还有谁?"鬼锋隔了半晌才回答道:"小蛋,一个少年。""小蛋?"青衣人隐约感到耳熟,很快想起他是在哪儿听说过,不屑低笑道:"不过是北海八鬼里常老五**出的一个小**贼,值得鬼兄如此认真?"鬼锋淡淡道:"他是不是小**贼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孩子很好。"青衣人一怔,鬼锋性格眼高于顶,孤傲冷僻,怎会对一个小**贼青睐有加?他想了想,道:"三年后,他的修为能与鬼兄一争?"鬼锋道:"眼下他连你的两个弟子都远有不如,苦修三十年也不可能是我对手。"青衣人不以为然道:"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鬼兄何须为他当真?""他很老实地告诉我,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倒霉蛋。这样的人,岂会没有自知之明?"鬼锋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冷冷道:"在亲眼目睹了我和盛年一战之后,他还敢当面向我提出挑战。这样的孩子,有种。"青衣人沉吟道:"他和盛年是什么关系?""不知道。"鬼锋道:"我最初见他是在天雷山庄,时隔数日,好像改变了不少。"青衣人一笑:"听你这么说,我倒很想亲眼见一见这个倒霉蛋。"鬼锋闭上了嘴。青衣人道:"不扰鬼兄疗伤,后会有期。"料定鬼锋不会响应,径自倒退出古洞,中午的阳光重新照耀到身上,青衣人轻吁一口气,自入洞起便清晰感受到的可怕杀气,这才消隐。他稍振袍袖,御风直往坐忘峰九悬观而去,一路上好像漫不经心、不掩形迹,却轻轻松松瞒过诸多翠霞派巡山弟子的法眼,飘然落到九悬观外一处僻静的松林内。青衣人轻松走出松林,彷似位游山探胜的观光客般,缓步向九悬观正门行去。大比的擂台正设置在观门外的空场上,说是擂台,其实也就用几道粗绳围了一圈。今天下午,只剩下翠霞"无"字辈和"清"字辈的两场最后双雄对决,其它的擂台都已撤去,仅留了空场中央的一座。青衣人距离擂台尚有里许,遥遥见到前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近千人济济一堂,等待着下午的大比开始。在擂台正面搭起了座简易草棚,供翠霞派诸老和前来观礼的各家同道亲朋休息观瞻,此刻时辰尚早,零零落落才坐了七八个人,或品茶闲聊、或闭目养神,均都是一派大家风范。青衣人渐渐走近,来往的翠霞派弟子也多了起来,但也只当他是受邀出席剑会的宾客,虽觉眼生,亦无人过问,毕竟一来此处已是九悬观外,等闲人根本难以接近,再则又有谁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敢在这里闹事?青衣人也有意敛去锋芒,他那双招牌式的幽蓝眼眸也变得温和友善,腰上的铃铛亦收入袖口不见。他又走了十多丈,前头人潮汹涌再也走不动了。无巧不巧,青衣人正想不着痕迹地挤入人群藏身,忽远远听见有人招呼道:"小蛋,快来!"青衣人转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打量。只见有位眉目如画、清秀绝俗的少女,正站在路边朝对面轻轻招手。青衣人顺眼望去,目光先落到奔向少女的一名身着宝蓝色衣衫的俊朗少年脸上,这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玉树临风、洒脱儒雅,举手抬足显示出颇为精深的修为,满面春风亲和给人好感。青衣人只扫了一眼,就掠过蓝衣少年再往他身后瞧去,这少年给他的感觉明显不符合鬼锋的形容,气度穿着也更像是个世家子弟。果然在他身后,还有个皮肤黑黑、貌不惊人的少年在一路小跑,他一脸倦意,边跑边打着哈欠,整个给人一副浑浑噩噩、有气无力的印象。青衣人的目光悄然紧随着这哈欠少年的身影,心中暗道:"这就是小蛋?那女娃儿只呼喊小蛋,恐怕在她心里,这傻小子的分量远胜过前面的蓝衫少年。"小蛋哪里知道正有人在观察着自己?他跟在屈翠枫的身后,三步两步赶到了罗羽杉近前。他们三人乘着中午休战回紫竹轩探望盛年,等回返临近九悬观时小蛋却要小解,和屈翠枫转进道旁寻找方便的地方,罗羽杉先行一步,在此等候。三人重新会合后,屈翠枫扫视人潮皱眉道:"糟糕,我们回来晚了。"罗羽杉也发愁道:"这么多人,只怕想挤也挤不进去。"她另有担心,便在于自己毕竟是个女儿家,在如潮人群中与众多男弟子摩肩接踵,甚是不雅。小蛋倒是无所谓,挤不进去就挤不进去,站在外面也一样能看。三人正踌躇时,就听有人爽朗笑道:"这不是翠枫和羽杉么,为何站在这儿?"屈翠枫闻声欣喜道:"姬爷爷!"迎面一位红袍男子迈步行来,身边伴着位美妇,其后还跟了一大群弟子亲朋。这红袍男子便是碧澜山庄庄主姬榄,他的先父姬别天和屈翠枫曾祖父屈痕乃是刎颈之交、情同手足,因此对屈翠枫自是非常欢喜。屈翠枫和罗羽杉齐齐上前施礼拜见。姬榄的爱女姬雪雁,当年便嫁与罗牛师弟丁原为妻,和罗羽杉也不生分。他的妻子和婉更是一把拉住罗羽杉,怜爱埋怨道:"你这孩子,来了翠霞这么多天,也不到碧澜山庄来看看阿姨?长这么大了,越发漂亮动人啦。"回忆起昔日爱女承欢膝下的场景,不胜唏嘘。姬榄昨日已在紫竹轩见过小蛋,见他呆呆站在原地,也不知道上来给自己请安问候,稍稍心生不快,何况他的干爹是天陆臭名昭着的北海八鬼之一,姬榄生性嫉恶如仇,也就更不愿见他了。他只当小蛋不存在,对屈翠枫、罗羽杉亲热道:"走,上观礼台坐到老夫身边,陪我们聊天解闷。"屈翠枫大喜,能在观礼台落座的无一不是宿老,能跻身其中无疑是极大的荣光,躬身道:"弟子资历浅薄,不敢僭越。"姬榄佯装不悦道:"你连姬爷爷的面子也不肯给么?阿婉,羽杉便交给你了。"不由分说拽住屈翠枫的手举步欲行。罗羽杉忙道:"姬爷爷,我还有位朋友小蛋也是一块儿来的。"按理说,罗羽杉父亲罗牛和姬榄是平辈论交,可她却称呼姬榄为"爷爷",辈分有些混乱,始作俑者则是姬榄的女婿丁原。将近三十年前,丁原本为紫竹轩淡言真人门下弟子,和姬榄同属"无"字辈的排行。奈何他与姬雪雁冒天下之大不韪倾心相恋,饱受磨难,终成眷属,由那时起,凡涉及丁原亲朋的辈分也就全部乱套。大伙儿错进错出这么多年,渐渐已成习惯。姬榄这才望向小蛋,暗自思忖。翠枫和羽杉都是名门之后,又与翠霞派大有渊源,将他们带上观礼台,谅别人也无话可说;但这小蛋的干爹不过是魔道上的一个跳梁小丑,焉能等同视之?转念他有了主意,说道:"留给老夫的空位刚好只剩两席,这位小蛋孙侄怕是没法安排了。不如就和我门下的弟子一起?好在也是前头几排的位置。"罗羽杉兰心蕙质,听音即知姬榄的言外之意,微笑道:"屈大哥,你和姬爷爷一块儿上去坐罢,我陪着小蛋在外面瞧瞧就是。"屈翠枫一愣,假如罗羽杉不愿去观礼台,自己又哪好意思独自一人随姬榄登台?和婉在一边听着,已明白了丈夫的心思,拉过罗羽杉的手:"好孩子,我会让人好生照顾小蛋的,你只管放心。"小蛋忽然道:"罗姑娘,屈大哥,你们都不用陪我了。半天没见干爹,正巧我也想去找找他老人家。"对于别人的歧视,小蛋心知肚明,也习以为常,但他与丁原少年时愤世嫉俗的心态不同。别人待自己好,便满怀感恩;若别人冷眼相看,亦坦然受之,不卑不亢。姬榄闻言,立刻说道:"小蛋,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劝你了。待见到常兄,替老夫向他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