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忘情八法克己轩正厅里,除了叶无青和楚儿,从东海返回的厉无怨、姜山夫妇、蒙逊以及藤皓、席魉等忘情宫首脑人物,也都在座。先是厉无怨禀报了平沙岛之役的战果。由于晋连、阚晟等平沙剑派一流高手或外出或闭关,只有东海五圣里硕果仅存的锺南山、邓南医坐镇,所以突袭进行得分外顺利,不到两个时辰,屠灭平沙岛弟子将近三百人,姜山夫妇更连手格杀了邓南医,把平沙岛千年的建筑群化为了一片火海。这样的结局,小蛋早有预料,可亲耳听见,仍不觉黯然。四大长老中地位最高的席魉并未参与此役,说道:“宫主,咱们一年内接连挑翻翠霞派和平沙岛,固然扬眉吐气,但正道七派势必不肯善罢罢休,还需提防他们报复。”叶无青冷冷一笑:“席长老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惜平沙岛在二十年前已自逐于正道七大剑派之外,除了翠霞派的盛年,恐怕其它各派的掌门都乐得袖手旁观。偏偏翠霞派元气大伤,想来寻仇,只怕是有心无力,三两年内咱们无须担心。”姜山赞同道:“说的是。平沙派现任掌门晋连对翠霞派深怀芥蒂,哪怕吃了再大的亏,也绝不肯低声下气向盛年求助。这回算他命大,不在平沙岛,否则,老夫连他也一块儿收拾掉。”楚儿是姜山的孙女,这次晋连掠走楚儿,姜山岂能不怀恨在心,狠狠报复。厉无怨笑道:“这些早在咱们出兵平沙岛前,叶宫主都已考虑周详。表面看来,如今的正道各派之间一片和气,可私下里却杯葛重重,尤胜二十年前。“平沙岛姑且不论,云林禅寺、太清宫、碧落剑派都做起了缩头乌龟。燕山派就更不值一提了,自从掌门萧浣尘去年被人莫名其妙地宰了后,如今只想着找凶手报仇,无暇旁顾。“剩下的,越秀剑派的屈箭南,还算是翠霞派的铁杆盟友。等日后找机会把这根钉子也拔了,天陆正道,再无我忘情宫的抗手。”小蛋听他说起要对付越秀剑派,不由替屈翠枫忧虑,好在叶无青截住话头,说道:“昨日恩师由蓬莱仙岛的弟子护送回宫,诸位都已见过了,现下恩师暂住朱雀园,由楚儿代我照顾。这件事情,大伙儿有何想法?”原本略见轻松的气氛顿时凝固,所有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希望自己暂时被人遗忘。楚望天老宫主,显然是如今忘情宫中最**,又最令人忌讳的话题。叶无青突然在这当口提问,绝非无因。在摸准他的用意前,谁都害怕会说错话。等了良久,叶无青展颜笑道:“怎么都不说话?好罢,我先来。众所周知,恩师对叶某如同再生父母,恩深似海。“十八年前,他不幸为丁原的毒计陷害,被囚蓬莱仙岛。在厉师兄执意推辞举荐之下,叶某勉为其难执掌圣宫。这些年,仰仗诸位戮力同心,总算没有辱没了先祖的基业。叶某,深自庆幸。“但这忘情宫宫主的位子,本就是恩师的。现在他既然回来了,我焉能枉顾门规道义,忝不知耻地继续霸占?那岂非成了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小人?”叶无青的目光,徐徐环顾过克己轩内的每一个人,铿锵有力地说道:“所以,我决定将忘情宫宫主的位子让还恩师,从此全心全力辅佐他老人家振兴本门大业。”他把话说完,厅中更加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吓人。蒙逊到底是个浑人,第一个忍不住跳将出来,说道:“师父,您说的不会是真的罢?师祖如今傻呆呆的,让他做宫主,那咱们忘情宫还不乱套了?”“啪!”叶无青狠狠将茶盏摔掷在地,厉声喝道:“滚出去,在门外跪着!”蒙逊从没见师父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火气,噤若寒蝉,乖乖到门外跪下。席魉是蒙逊的外公,见外孙受罚,忍不住开口:“宫主息怒。蒙逊的话虽不中听,但楚老宫主现在的情形,恐怕确实不适合重新执掌圣宫。“况且,宫主这些年的辛劳业绩咱们有目共睹。去年翠霞一战击杀掌门淡怒,令天陆惊栗轰动,也全赖你运筹帷幄。你就这样辞去宫主之位,委实说不过去。”姜山赞同道:“不错。咱们忘情宫,从来都是正道的眼中钉。此刻宫主突然退位,楚老宫主又无法掌印,群龙无首下,忘情宫可就危险了。”叶无青怒气稍消,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清楚其中利害?然而叶某若继续坐此位子,置恩师于何处?”楚儿的父亲姜赫沉思片刻,说道:“叶宫主,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么?”叶无青苦笑道:“我昨晚一夜未眠,便是考虑此事,除了退位外,我着实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眼前的问题。”姜赫道:“属下有个建议,也不知是否妥当。咱们不妨将楚老宫主尊为圣宫的太上宫主,有权督导宫主的所作所为,地位超于所有人之上。而叶宫主则在他老人家的督导下,继续执掌圣宫,却不必再提退位之事。”简长老拊掌道:“好办法。叶宫主,您不妨认真考虑一下姜赫的提议。”小蛋把姜赫的话在脑海中转过两圈,也想通了里头的奥妙。“太上宫主”说来好听,却是个虚名,以楚望天的状况,他又能如何“督导”叶无青?宫内的一切无疑都会照旧。而假如真的有一天奇迹出现,楚望天清醒了,他这个“太上宫主”早就木已成舟,再无和叶无青争夺宫主宝座的道理。其它人显然反应得比小蛋更快,齐齐附和,劝说叶无青接受姜赫的建议。到最后,叶无青架不住众人的盛情,勉强应允,把这事定了下来。散会后,叶无青独留下小蛋,携着他来到克己轩内厅,挥退侍从,叶无青问道:“常寞,你的铜炉心鉴修炼得怎样了?”小蛋照实答道:“弟子已修炼到第四阶『玄明恭华天』的境界。”叶无青颔首道:“前几日你忙于四处奔波,耽误了修炼,要尽快把功课补回来。现在,我将忘情八法里的第一法『弹』字诀传授给你。如果你肯用心,两年之内,该能初步掌握了。但任何修炼,都要看自己的造化。”他淡淡笑了笑,道:“天道无凭,仙心自求。忘情宫的秘籍绝学,为师都可以倾囊传教,也仅此而已。“就像你大师兄,把各项功夫练得滚瓜烂熟,终究只能得其形而枉其意,再练一百年依旧难成大器。好比读书,纵然有人能把经史子集倒背如流,若不能领会神韵,充其量不过是个书虫。”这道理,小蛋隐隐约约懂得,而今听叶无青深入浅出娓娓道来,更增一层明悟。叶无青见他专心聆听,满意微笑道:“这便是师与匠的差异。因此,我教你的东西,首重于悟。须知,光凭整日打坐炼气,而不体悟仙心,犹如买椟还珠、本末倒置,永远也别想窥到天道奥秘。”小蛋听着不住点头,心里不由觉得奇怪,叶无青既通悟这层道理,为何还执迷于勾心斗角的杀戮争霸漩涡里,不愿自拔?叶无青似看破了他的疑惑,悠然道:“你可知,正魔两道修炼方式的本质不同在哪里?”小蛋茫然摇头:“请师父指点。”事实上,这也是一个始终困惑着他的疑问。如欧阳修宏、饕心碧妪乃至鬼锋、叶无青,无不杀气凛凛,极尽冷酷狠辣,与他想象里的仙心天道不啻有云泥之别。难不成,这样的人也能修炼成仙?叶无青道:“其实答案很简单,正道讲究『忘我』,魔门追求『本我』。通俗而言,一个是克己忘情,在清静无为的苦修中找寻登天之道;一个是放纵自我,在不断的矛盾激化里觅得剎那顿悟。”看小蛋的神情渐渐迷茫,叶无青耐心解释道:“打个比方,面前有个让你觉得厌恶,可又是素昧平生的人。正道的人尽避心里不喜欢他,也想除去他,却要苦苦克制自己的冲动,绝不会去杀他。“而魔道中人则会毫不犹豫地下手,但这并非他们都好血嗜杀,只因若不这么做,便无法达到放纵自我的目的。“当然,假如那个人修为明显高过了他,也只能放弃。毕竟,鸡蛋是不能往石头上碰的。而积郁下来的暴戾杀机,却必须及时宣泄,甚至是胡乱杀死几个不相干的人。”小蛋道:“这么说,还是正道的修炼方式妥当些,至少不会滥杀无辜。”他已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将两人的交谈当作了一场正魔之别的讨论,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心里话。叶无青也不以为忤,笑道:“在我看来,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又有哪里好了?人性本恶,他们只不过是在竭力克制、掩盖自己的欲望而已。一旦外界的**超逾了他理智的抵抗力,做出的事情,比我们这些所谓的邪魔歪道更加卑鄙残忍。“当然,也不能以偏概全,正道里确实有叶某钦佩之人。盛年就是其中之一,可惜,只是凤毛麟角而已。”小蛋听叶无青当着自己的面坦承对盛年的钦佩,不禁热血上涌,暗暗道:“盛大叔真是好样的,连敌人都能对他由衷地佩服赞赏!”叶无青接着道:“为师与盛年表面看来无一相近,实际上却殊途同归,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寻求天道之路。我将自己置身于峰尖浪口,在诸般**里,不断历练心志,体悟仙途。“假如有朝一日能超脱人世万种羁绊,便可由魔入道,羽化登仙。如苏真、年旃等人,所走的也同样是这条道路。反之,若我不幸深溺其中不能自拔,则譬如行尸走肉,堕落成魔,永无登仙之望。”小蛋用心揣摩他的话,终于还是摇头道:“无论如何,随便杀人总是不好。”叶无青哈哈笑道:“天地不仁,视万物为蝼蚁。一次山洪爆发,就要吞没多少生灵,可曾有谁说它不对?为师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日后莫要拘泥于所谓的正魔之别,自缚手脚。“什么是正?什么是魔?天道又是什么?一万个人,便有一万种答案,连老天也说不清楚。所以,不必再去问任何人,想要的答案,只能从自己的内心去寻求。”他一整面容,道:“好,我要开始传授你『弹』字诀了。常寞,先用你十足的功力在为师的胸口击上一拳。不必留情,你的修为远不能伤到我。”话虽这么说,小蛋依旧只用了六成的拳劲,“砰”地击在叶无青胸前。在他的拳头即将接触到师父身躯时,叶无青胸膛猛然一吸,堪堪卸去小蛋大半的劲力,紧跟着重重往外一弹,顿时一股巨力涌出,震得小蛋右臂酸麻欲裂,整个身子朝后飞跌。幸好他修为颇具根底,在后背沾地的瞬间,左掌一拍,借力弹起。叶无青巍然不动,犹如适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点头道:“你很好,只用了一半左右的功力。否则,你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小蛋暗自凛然,默默运气疏通右臂经脉,道:“多谢师父手下留情。”叶无青道:“这就是『弹』字诀。对方出手的力量越大,承受的回挫之劲便越强。不仅可以利用仙兵魔刃施展,自己的身体,乃至一草一木都是它的用武之地。『smenhu.cnm九月论坛)地球来客整理“不过,杀敌盈千,自损八百。它的缺陷就在于对手的修为必须略逊你一筹,不然自己便会先伤在人家的拳脚之下。如同为师,面对盛年这般的高手,弹字诀就派不上用场。”他的声音渐转低沉,说道:“但弹字诀作为忘情八法的第一诀,有若万丈塔楼的根基,绝不可轻视。学不会弹字诀,后面的『卸、缠、黏、振』诸诀便似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及,更遑论浩瀚精深的『寞』字诀。”他歇了口气,又接着道:“弹字诀心法共计一千八百六十三字,需全盘通彻后,方能真正进行修炼。这些口诀,一向口传心授,你必须用心牢记,细细体会。非经为师准允,不得私自传授他人。”小蛋最怕的就是记口诀,况且他对忘情八法的兴趣,远没有别人那样狂热,但碍于叶无青的威严,仍旧垂手应道:“是,师父。”叶无青嗓音悠沉而略含沙哑,徐徐念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则无往而不利。水至柔,而刚击不断;山至坚,而水过无声。所谓柔弱胜刚强,如是而已。”他念完了弹字诀的开篇总纲,就让小蛋跟着复述。可短短几十个字,小蛋背得吃力无比,仍然错了三处。叶无青也不恼,替小蛋逐字纠正,然后再命他重念一遍。直到第三遍头上,小蛋总算勉强过关。叶无青便开始对总纲口诀一句句地详加解释,显得十分耐心。就这样传授至中午,一千八百六十三字的口诀,小蛋记了两成左右,至于那些前背后忘的部分,小蛋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叶无青木无表情:“大凡上乘绝学尽皆重在参悟,切忌死记硬背。今天到此为止,你自己好生体会口诀里蕴含的深意,十日后,通过为师的考教,再传你接下来的部分。”小蛋哦了声,朝叶无青施礼后退出。傍晚时分,小蛋离开愚步斋,轻车熟路朝朱雀园行去。这是一年来的惯例,每次完成了白天的功课,他都要先到朱雀园,跟着楚儿练习惊雁鞭法。而早在前往明驼堡前,他已然将惊雁鞭法繁复多变的招式全部学完,所欠缺的,仅是功力火候罢了。练过鞭法,小蛋辞别楚儿,走出后花园。转过一座门洞,前方的庭院内清幽静谧,有道黑影独自蜷曲在假山石间,与浓重的夜色、凄迷的霜雾融为一体,几乎化成另一块怪石。“师祖?”小蛋轻呼出声,迈步走向假山,问道:“这么晚,您一个人坐在这儿干什么?为何不回屋里休息?”楚望天听到人声,徐徐转首望向小蛋。剎那之中,他的眼眸里爆射出锋锐精光,却又一闪即逝,重新变得呆板浑浊,咧开嘴,嘿嘿笑了声。小蛋心头一凛,道:“难道师祖的痴呆竟是假装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试想能骗过蓬莱仙岛掌门云临真人,该是何等的困难?何况,面前的楚望天已然失去了所有的霸气与神采,那种从眼睛深处流露出的颓废与迷茫,是装也装不出的。刚才的一眼,该是他的一种本能反应。毕竟,他曾经是一方霸者,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犹存,只是丧失了往日的锋芒。“师祖,您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负责照料您的人呢?”小蛋走到楚望天身边,蹲下身对他说道:“要不要我扶您回屋歇息?”呆滞地瞪视小蛋半晌,楚望天慢吞吞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在看星星。”“看星星?”小蛋抬起头,仰望夜空,迷蒙的雾气上方,一颗颗星辰闪烁不定,衬托着弯冰凉如水的寒月。“你看,那是猎户星,这是大熊星,它们是一对儿。”楚望天语速异常缓慢,口齿也有点含糊不清,伸手指向天空道:“再远一点儿,天狼、北极……都漂亮极了。”小蛋心头一动,思忖道:“罗大叔传我的天道下卷,便是由十二幅星图组成。莫非殊途同归,楚老爷子也在借着观察星夜,参悟仙心天道?”他不由得再次偷偷打量楚望天,却发现他垂在膝头的左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把菜刀,小蛋一愣,脱口问道:“师祖,您手里拿把刀干什么?”楚望天仰头凝视星空,心不在焉地随口道:“天黑了,恶鬼要出来害我的。”小蛋挠挠头,苦笑道:“恶鬼?这儿可是楚儿师姐的朱雀园,就算有恶鬼也进不来,更别说害你了。”楚望天俯低头,神秘地轻声道:“有的,你看不见,我能看见。看,就在你身后。”小蛋遍体生寒,不禁回头望去。黑漆漆的庭院里,除了他和楚望天外,空无一人。朔风吹过假山花木,不断发出“呜呜”幽咽,摇曳枝影。他轻轻一笑,再劝道:“师祖,外面太冷,我送您回屋里睡觉罢。”楚望天脸色陡然一变,紧张道:“不行,恶鬼会趁我睡着时下手,我不能睡。”小蛋打了个哈欠,心道您不睡,我可得回去睡了,站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楚望天没吭声,小蛋走了几步,觉得有点不放心,便又回过头来。只见楚望天呆呆坐在那里,神情忧伤,轻轻**嘴角,眼眶里无声无息滚落两行浊泪。小蛋平生最见不得别人伤心流泪,只得再走回到楚望天身前:“您怎么哭了?”楚望天满腹委屈,低声呜咽:“我要秋波,以前都是她晚上陪着我看星星。她不要我了,这里也没人理我。”小蛋头大无比,见楚望天情绪越来越激动,叹了口气:“好罢,我不走了。”楚望天收住抽泣,将信将疑道:“真的,你陪我?”小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楚望天满面皱纹地破涕为笑,问道:“每晚都来陪我?”小蛋答应道:“是了,每晚我都来陪您看星星,绝不食言。”说着在楚望天身旁坐下,又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赶紧强忍住。门洞后,叶无青悄然伫立,他既没有现身,也没有出言打扰,只在心中暗道:“师父啊师父,你是真痴还是假痴,着实给弟子出了个难题啊……嘿嘿,蓬莱仙岛名不虚传,轻描淡写的一步棋,便让忘情宫顿起内患,果真是杀人不用刀。”忽然,他若有所觉地徐徐回首。楚儿走到了他的身后,低声请安:“师父!”“我来看看。”叶无青缓步往后花园行去,问道:“今天有谁来探望过老爷子?”楚儿跟随在他身后,轻声答道:“席长老、藤长老、厉副宫主他们都来过,还有家祖父、家祖母和家父也曾经前来探望。”叶无青淡然一笑,道:“蒙逊为何不来?告诉他,明日必须到朱雀园探视老爷子。”楚儿低声应是。叶无青道:“谁待的时间最久?”“席长老,大约逗留了半个时辰,但没和师祖说一句话。”楚儿答道:“最快的是厉副宫主,只打了个照面便走了,还交代马山他们好生照料老宫主。”叶无青点点头,停下脚步,默立须臾,吩咐道:“往后常寞会来陪老爷子看星星,妳不必管。但事后,需将他看星后的每句每字都记下来,尽快禀报于我。记住,哪怕是一句废话,也要如实禀报。”楚儿俯首应了,叶无青微微一笑,放低了嗓音说道:“楚儿,妳是我最欣赏疼爱的弟子,远非蒙逊和常寞可比。说不定,忘情宫千年以来无一女子出任宫主的惯例,会让妳打破。好自为之,莫辜负了为师期许。”楚儿一颤,恭声道:“恩师赏识爱护楚儿,我定当肝胆相报。”叶无青颔首道:“我走了,妳也去做晚课罢,这里让马山盯着就行了。”说罢悄无声息地退入后花园,倏忽了无踪影。楚儿突然醒悟到,马山很可能是叶无青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心腹,故此才这样放心,由他负责监视楚望天的一举一动。只是除了马山,朱雀园里还有谁会是卧底?一念至此,她不禁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打了个寒颤。夜风吹在身上,楚儿不禁转过头,望向假山石下正襟危坐、仰头观天的小蛋。也许,整座忘情宫里,这个傻乎乎的师弟,才是自己惟一可以信赖的人。可惜,小蛋完全没有察觉到叶无青和楚儿的到来。他勉力支撑到月上中天,终于听见了身畔楚望天的呼噜声,他这才将楚望天轻手轻脚抱入屋中,一路打着大大的哈欠回到寞园,和衣栽倒在床,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