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旧雨新交苏芷玉的话音方落,就听年旃劈头盖脸大骂:「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老子活得滋润,关你屁事?」闻听此言,一些凑进洞来的正道年轻弟子险些失笑出声,委实想不出天下居然还有人能这样理直气壮承认自己是个祸害,而且还能说得如此兴高采烈,洋洋自得。偏偏灭盘圣祖不甘示弱,嗓门亮得比年旃更高:「你算个狗屁祸害!从小到大,你个龟儿子又啥时候坏得过老子了?」年旃愣了下,忽然笑道:「你***痛快!咱们该有多少年没干过架了?」灭盘圣祖不假思索地回答:「两百十二年又一百零三天!」年旃呵呵笑道:「你个孙子,记性真好,咱们也算是久别重逢了。」灭盘圣祖的笑意似乎比年旃更为酣畅,连连点头:「算,当然算──你个鸟!」语音突变,灭盘圣祖亮出吞天食地化血轮,几乎不分先后,两人的笑声化作了令人心胆颤栗的厉啸,齐齐向对方扑去。年旃袍袖一抖,掏出他那只威震天陆的九宝冥轮,恶狠狠朝灭盘圣祖头顶砸落。灭盘圣祖高举化血轮,不避不闪迎上,一赤一金两束电光「铿」地激撞出耀眼火花,直刺众人耳膜。刹那间,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炫目璀璨的光澜里,强劲刚厉的罡风如绝堤的潮水往四下汹涌,迫得众人频频后退。洞中的山岩不断酥软碎落,「簌簌」地如雨洒下,迷住视线,只有少数几个人还看得清年旃与灭盘圣祖的动作。十个回合,二十个回合,五十个回合,一百个回合……时间被无限地凝固,压得人几乎窒息,惟能听见两人口中爆发出的呼啸怒骂,仿似是有永远也使不完的劲力。商杰凑到苏芷玉身后,紧张问道:「苏仙子,年老祖是否占了上风?」苏芷玉摇摇玉首,轻声道:「可能要到两百回合外,他们两人才能分出高下。」恍惚中,她的思绪无端地回到二十余年前的蓬莱仙会上。当时,冥轮老祖年旃应丁原之请出战红袍老妖,也如同今日一般打得日月无光,昏天黑地。已是二十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许多人来过又去,许多事忘过又起,但在苏芷玉心底,总有那么一份珍贵而隐秘的情思,始终一如初始,不会淡漠,更不会忘怀。战团中,响起灭盘圣祖狂傲嚣张的吼声,整个身躯不可思议地暴涨一圈犹如不可一世的巨灵,双手一合,将化血轮朝着年旃当胸推去。轮底那团银色的光眼陡然射出万丈光芒,灼热得像是刚从火山口迸流而出的滚滚岩浆,冲散九宝冥轮金色的光雾,席卷向年旃身前。年旃脸上首次现出凝重之色,右手横执冥轮,苦苦抵御着迫来的银芒,脚下一步步往后倒退。「破!」灭盘圣祖借着辛苦挣得的一线先机,运起「无与争锋诀」,化血轮遽然幻作一团刚猛无伦的雷火,卷挟着千万缕锐不可当的血红锋芒,宛若排山倒海一样,向着年旃狂涌而去。众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震撼于灭盘圣祖这一击的可怖神威,就连素来与年旃存有芥蒂的正道各派耆宿,亦不禁为年老魔担心起来。「咄!」只比灭盘圣祖慢上一线,年旃亦祭起了「万雷轰天诀」,九宝冥轮化成无数狂猛的雷光在身周迸裂,筑起了一道亮丽的光壁。世上罕有匹敌的两股绝强力量终于相遇,激撞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好像是末日莅临,将天地完全消融湮没。观战的众人尽管早有防备,退到了五丈开外,但依旧被咆哮奔腾而来的罡风光浪震得气血wap!圈!子!网,踉跄倒退,许多修为稍弱的,更是不由自主从嘴里呛出血来。石窟再也禁受不住雄浑无铸的爆炸冲击,「轰隆隆」由里向外飞速坍塌。苏芷玉一手抱着小蛋,一手挥出水袖引开两块飞来的大石,扬声道:「赶紧退出石窟!」她自己却向年旃身影泯没之处掠去。碎石一迸,露出年旃高大威猛的身躯,满脸是血地破口骂道:「你***,什么玩意儿!」嗓音立转沙哑,最后两字几乎发不出声来,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苏芷玉飞袖卷住年旃胳膊,将他往外一带道:「年老祖,快走!」年旃手提九宝冥轮,在苏芷玉身旁一停道:「慢着,老子得瞧瞧那龟孙子有没有翘辫子?」只听塌落的石窟深处传来灭盘圣祖嘶哑的声音道:「龟儿子的放心,老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比你先死!」话音响起处,灭盘圣祖挥动化血轮震开山石,也跃将出来。只是他的模样比年旃更加狼狈,深绿色的大袍被罡风撕裂得千丝万缕,有一道没一地道耷拉在身上,先前教小蛋剑气划破的肌肤伤口再度开裂,血如泉涌。众人退出石窟,年旃仍不忘哈哈笑道:「你个孙子想凉快也不用扯了衣衫啊!」说到兴奋处,「哇」地吐了口淤血。灭盘圣祖见年旃吐血,面露喜色,大笑道:「敢情你也忍不住要吐血,老子还以为你真的打不死呢!」年旃喘息道:「乌龟王八蛋才不会死!可惜这回还是差了最后半步,老子没能飞升,要不然仙人板板的谁肯陪你在这儿玩?」灭盘圣祖目光的神色由欣喜倏地转作艳羡,又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好啊,这么着咱们两个今后还有得玩儿!」年旃浓眉一扬道:「你要玩,老子便陪你玩到底!格老子的谁怕谁啊?」灭盘圣祖咽下一口涌到嗓子眼的淤血,纵声笑道:「不错,格老子的谁怕谁?龟儿子的你回头等着我!」说罢运功强压伤势,一催化血轮竟是自顾自去了。年旃抬头望着灭盘圣祖远去的背影,骂咧咧道:「你娘的小心点儿,别飞了一半栽下来,害得老子给你收尸!」灭盘圣祖遥遥回应道:「谁给谁收尸还不一定呢──」他心神微分,冷不丁身子一晃,险些失去对化血轮的控制,从云霄上摔了下来。年旃瞧得眉飞色舞,哈哈大笑,出了胸头一口恶气,环顾过正在撤离的漓渡仙境一众魔头,吩咐道:「别难为他们,算老子留给那孙子一点儿面子。」雷不羁应命,命唐森率人监视群魔撤出滴水石林。年旃笑容收敛,忽地叹了口气,道:「龟儿子的修为委实比两百多年前强出许多。要不是老子这回闭关,又占了雪魄梅心重塑肉身的便宜,难保这回不会栽在这孙子手里。」苏芷玉含笑道:「年老祖,你伤势不轻,可要芷玉疗治?」年旃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用,就这点屁大的伤能拿老子怎样?睡上一大觉便能好个七七八八。」他嘴里说得豪爽,实则是在安定那些南荒群豪的心神,更不愿在正道各派宿老面前示弱,心下却清楚,体内的伤势要想完全复原,没个一年也得半载。不过从灭盘圣祖离去的模样看,他的伤势绝不轻,两人二百多年后的首次交锋,依然是个平分秋色之局。趁着众人救治伤者忙碌善后,年旃挥手唤来鸾衣蝶,听她讲述了灭盘圣祖突袭滴水石林的经过。听完之后,年旃打量着尚在昏迷中的小蛋,苦笑道:「多亏了这娃儿替老子挡灾,不然那老鬼只消早闯进来半刻,我就得归位。」鸾衣蝶困惑道:「老祖,那灭盘圣祖到底是什么人,和您有何冤仇?」年旃好像不愿提及他和灭盘圣祖的过往恩怨,淡淡道:「他和老子曾经是同门师兄弟,打小就不对眼儿。」说着话锋转开:「苏丫头,丁原怎地没和你一块儿来?」苏芷玉浅笑道:「他正在四处找寻万劫天君的下落,如今在哪儿我也不甚了然。」年旃一愣道:「万劫老儿没死?」苏芷玉道:「年老祖,这事说来话长。咱们莫如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停当,芷玉再慢慢和你聊。」年旃一点头,道:「成,你这丫头说出来的话比丁原那小子中听多了。」苏芷玉莞尔一笑,当下由鸾衣蝶襄助,将小蛋抱入庄内一间僻静的厢房疗伤。屈翠枫与年旃见过了礼,便被卫慧拉到一边喃喃细语。两人劫后余生,一时也有许多话得相互倾诉。各派的掌门宿老和雷不羁等人就没那么轻松了,一面救死扶伤一面还要处理那些黑衣人的善后,更派出五路探子追踪漓渡群魔,以防他们去而复返。忙到天黑,大雨渐止,喧嚣热闹了一整日的滴水石林渐渐安静下来。苏芷玉下午与年旃闲聊过,方闭目静休不到半个时辰,即有庄内的仆从前来禀报,说小蛋醒了。苏芷玉忙起身回到厢房,只见小蛋躺在软榻上,正和一直陪着他的商杰说话。商杰见苏芷玉进来,知趣地站起道:「苏仙子,你们聊,我去瞧瞧大哥。」与小蛋别过,转身退出了屋子。苏芷玉替小蛋把了把脉,问道:「小蛋,你现下感觉如何?」小蛋仔细体察体内状况道:「奇怪,好像多了一股热乎乎的暖流,在胸口这儿转悠不散,让人有点觉着气闷。」苏芷玉道:「那是化血轮上蕴藏的腐毒,业已渗入你的内脏。好在你体内的圣**虫精气对它有一定抑制作用,所以没有立刻扩散。」小蛋听了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笑笑道:「玉姨不必担心,反正我也半死不活过许多回了,加上这次也不算什么。」苏芷玉微微一笑道:「好孩子,你不用安慰我。这点儿腐毒只是化解起来稍嫌麻烦,需要用上一味天一阁特产的灵药,难不倒你玉姨。」她轻拍小蛋露在薄被外的手背,道:「你好生歇息,等此间事了,玉姨带你前往南海天一阁,不消几日即可药到病除。」小蛋心中感动,点了点头,目送苏芷玉出了厢房。由于在外守护的仆从早得雷不羁之命,未经允许,除苏芷玉外不得让任何入内叨扰小蛋疗伤,故而屋子里了无访客,异常寂静。小蛋却翻来覆去,疼得无法入睡,索性坐起身来,在软榻上盘膝打坐。他刚入定不久,突然听到门外的两名守卫齐齐闷哼一声,没了消息。小蛋凛然一醒,睁开双目就见一名青衣少年无声无息地推门而入,面容陌生好像从未见过,偏又出奇地有种熟稔的感觉。青衣少年凝视小蛋须臾,开口问道:「你就是小蛋?」小蛋点头,一边暗自提防一边道:「我是。」青衣少年道:「走吧,这儿不方便说话,咱们换个地方。」身子鬼魅般地欺近,探手抓向小蛋胸口,动作快得匪夷所思。小蛋欲待抬手搁架,甫一运劲猛感到经脉剧痛真气一散,刚举起的手臂又无力地垂落下来。那青衣少年一把揪住小蛋衣襟,气劲微吐制住了他的经脉。小蛋作声不得,只好任由对方一手提起出了厢房。青衣少年一言不发,在夜色里挟着小蛋掠出滴水石林,一路上竟无人察觉。到了石林外,他御风的速度骤然加快,毫不亚于普通高手的御剑之速。小蛋只见下方景物飞速倒退,倏忽已被掳出数百里。他暗暗讶异道:「这少年好生厉害,偏是身上带了一股邪气,不知是何来历?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思忖间下方的山林一尽,现出一座***黯灭的小镇。青衣少年挟着小蛋降下身形,飘落在小镇外,缓步往镇里行去。小蛋这时才透过一口气来,问道:「兄台请把我放下,我自己会走。」青衣少年冷冷道:「闭嘴,该说话时我会问你。」他行到一家已经关门的酒铺前,手上稍一运劲,震碎门闩走了进去。店堂里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凳子倒放在桌面上,十分冷清。青衣少年关上门,弹指射出一束魔焰,点燃柜台上的一盏烛台,屋里亮了起来。他松开小蛋,随手拎了条凳子放到地上,用不容辩驳的口吻道:「坐!」小蛋坐下,打定主意三缄其口,等待青衣少年说明来意。青衣少年又拿下一条长凳,在他对面坐下。内堂响起脚步声,一名守夜的伙计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端了盏油灯出来察看,瞧见屋里莫名其妙多了两个人,睡意一下子不翼而飞,惊异道:「你们是谁?到店里来做什么?」青衣少年漠然道:「喝酒,聊天。」那伙计警觉地抄起一根靠在墙角的扫帚,说道:「今晚我们已经关门了,要喝酒请两位明天赶早。」青衣少年不动声色道:「我就想现在喝。」左手往下一按,然后缓缓抬起,桌面上赫然现出一个被穿透的手印。再看那段木头,兀自好端端地被吸附在青衣少年的手掌上。伙计看得腿一软,颤声道:「你、你──」上牙直打下牙,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小蛋低声道:「别为难他,我们可以换个酒铺。」青衣少年转首朝伙计喝道:「上酒!」伙计身子哆嗦犹如筛糠,胆颤心惊地从柜台后捧了坛酒,放在桌上:「二位爷请!」青衣少年拍开封泥,挥手从柜台后的橱柜里凌空摄过两只海碗,不偏不倚落在自己和小蛋的身前,吩咐伙计道:「斟酒。」伙计战战兢兢替两人将酒满上,倒在外面的比海碗里的还多。青衣少年也不在意,拿起海碗向小蛋道:「请!」小蛋看了看满满一碗的烈酒,摇头道:「我不会喝。」青衣少年冷漠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愿喝。」一抬手将酒饮尽,旁边的伙计又赶紧给满上。青衣少年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找你?」顿了一会儿,见小蛋没有回答,青衣少年自己接着道:「我是来杀你的。」伙计抱着酒坛一抖,差点摔到地上。小蛋伸出手扶住伙计,诧异道:「我和你有仇?」青衣少年生硬道:「我杀人从来不问理由。」小蛋凝望着青衣少年妖艳而邪异的眼眸,蓦然道:「你是万劫天君!」青衣少年举起海碗,答道:「就算是吧。我现在,很生你的气。」小蛋一头雾水,瞧着万劫天君又喝下了第二碗酒:「为什么?」万劫天君徐徐道:「我和她在一起的这一年中,虽然她从来不提你的名字,怕我杀你,可是,每回睡梦里仍旧禁不住为你落泪。」他注视着小蛋,又一字一顿道:「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你。」小蛋彷佛压根不在乎万劫天君逼视自己的眼神,迫不及待问道:「罗姑娘如今可好?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万劫天君的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笑意,回答道:「一个你们永远想不到也找不着的地方。你这一生,永远休想再见她。」小蛋眼睛里闪烁着迫切的光芒,沉声道:「请你带我去见她!」万劫天君提高语音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小蛋恍若未闻,一把抓住万劫天君端着海碗的手腕,道:「带我去见她!」万劫天君没有挣脱,眼睛里闪动着冰冷的寒光,低声道:「我说了,你永远不可能再见到她。除非──」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继续道:「你发誓,与她当面决裂。」小蛋身躯一震,激愤下喷出滩淤血。万劫天君运指如风,连点他胸口数处大穴,冷冷道:「这样,我也可以考虑不杀你。」小蛋平复心绪,摇摇头:「那你还是杀了我的好。」万劫天君面容陡寒,浑身散发出凛冽杀气,迫视小蛋,道:「你不想见她了?」「锵铛!」伙计禁受不住杀机催迫,软倒在地昏死过去,酒坛摔得粉碎。小蛋也打了个寒噤,用尽全身力量才好不容易吐出道:「想!」杀气顿消,万劫天君恢复了冷淡的神情,慢悠悠道:「很好,如果你刚才给我的是另一个答案,此刻你已经死了。因为我不允许任何人负她!」小蛋愣住了,苦笑道:「那你到底想怎样?」万劫天君悠然道:「我原本就没打算杀你,只是希望你能当着羽杉的面断了她的思念。即使如此──」他的眼神突地变得冷厉:「事后,我也一样会杀了你,因为你不配她伤心!「如果我现在将你杀了,她会恨我入骨。所以,我不杀你。但我会让你离开她,让她对你失望,最终形同陌路,永不相见。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小蛋瞠目结舌,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青衣少年就是万劫天君的化身。这哪里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让人谈虎色变的不世恶魔?分明就是位如假包换空前绝后的盖世情圣!小蛋真的胡涂了,情不自禁端起面前的海碗一饮而尽,却根本喝不出酒里的滋味。万劫天君望着他喝完,忽然起身道:「今晚我们就谈到这儿,我还会来找你!」身形一飘,出了酒铺。小蛋呆了呆,急忙追出门外问道:「罗姑娘在哪儿?」街道空荡荡寂静无声,冷月下唯有回音,不断地问道:「罗姑娘在哪儿──」请继续期待仙羽幻镜续集下集预告:小蛋和苏芷玉襄助年旃击退了灭盘圣祖的突袭,自己也被打成重伤,遭到万劫天君的掳劫。然而万劫天君非但没有杀他,反而曝露心迹,发誓要拆散小蛋和罗羽杉。更麻烦的是,卫慧与杨挚双双遇害,尸体上赫然留有九雷动天引!众人猜忌的目光聚在小蛋的身上。由于年旃和苏芷玉庇护担保,小蛋方始暂得脱身,前往天一阁疗伤,不意又遇到了另一位盖世魔头。于是,丁原和鹤仙人迟延了一年的大战,终于在南海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