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议事房,林老爷却并不在,帐房里也没有,出来问了刘掌柜,才知道林老爷这些天一直守着逸仙楼,绸缎庄里倒有好几天没去了,眼见酒楼的生意顺了些,又有刘掌柜和林先生守着,是以今天只一早来看了一会儿就去了绸缎庄。不过,刘掌柜也说,一般绸缎庄关门早,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清完帐了,晚饭左右林老爷应该就会回酒楼了。我留了话,请刘掌柜带个信,让林老爷来酒楼后等我一会儿,我有事跟他商量,就带着玲儿上楼,小敏说去厨房叫人送些热水上楼给我泡泡,去去乏。进了房,我拉住玲儿要给我倒茶的手,说:“玲儿,这些天只顾着跟小敏说着别后的事情,倒有些冷落了你。”玲儿笑着说:“小姐说哪的话,小敏小孩子心性,很是单纯,玲儿也很喜欢她呢。”我又说:“玲儿,过几天,你就跟我一起回京城吧,京城府里人多,事也杂,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跟着我就是了。”玲儿点点头,答道:“不管人多,还是事多,玲儿只记住小姐是玲儿的小姐就是了,这几天听小姐跟小敏说得也多,大宅门里的事儿,玲儿往常也听人常说,不管他其他人是怎样,玲儿只认小姐是玲儿一个人的小姐,跟大少爷,跟府里,都没关系。”我欣慰的望着她,不愧是我的玲儿,跟了我这一个多月,已知了我的心性。确实,对于京城的李府,我没有太多的归属感,李府跟这逸仙楼一样,都只是个住的地方,都是别人的;对于大哥,我心里亦是忐忑,虽然总听得梅书跟小敏说着大哥是如何的疼爱我,我亦心向往之,但,毕竟,他不是我真正的哥哥,如若有一天,他发现我跟他以为的妹妹有很大的不同,或者,甚至梅书告诉了他实际情况,那他还会是我的大哥吗?还会是我能依靠的人吗?这些问题一直压在我的心上,也是我对于逸仙楼的改造如此用心的原因之一,万一有那么一天,发生了什么变故,自己也不至于一无去处。对于来到的这个世界,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什么归属感,虽然,一路走来,碰到的好人居多,自己也得到不少人的帮助,但这丝毫不能降低我内心的惶恐,不能让我始终惴惴不安不安的心得到平静,小敏也好,梅书更是,虽然她们一直都很照顾我,但我知道,那一切都是有个前提的,前提就是我是李晴如,李府的大小姐,大少爷的亲妹妹,如果没有这个前提,那么,神马都是浮云。只有眼前的玲儿,她是因为我是我,才对我好的,跟其他人没关系。我靠在玲儿的身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听着她平静的心跳,心里也安心不少,至少,我还有玲儿,不管怎样,玲儿是不会离我而去的。小敏带着二宝提了吃食和热水上来,因心里总装着事,并无胃口,又怕两个丫头担心,只得胡乱的吃了一些,就示意小敏帮我放水洗澡。小敏放好水,又和玲儿一起服侍我泡澡,来了这里半年,我已慢慢适应着有人侍候的生活,虽然我也心疼如玲儿小敏般侍候人的女子,但我更知道,如果没有人需要她们的侍候,等待她们的将是更加不堪的日子,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我的心疼并不能让她们好过,只更令她们惶恐不安,只好说服自己,学着心安理得,学着认同她们的劳动。我躺在大大的木桶里,闻着水里淡淡的金银花的香味,知道小敏在水中加了些宁神去乏的药材,闭上眼睛,慢慢的睡着了。“小姐,醒醒了,已泡了半个时辰了。”玲儿轻轻的在我耳边唤道。我睁开眼睛,小睡了一下,果然神清气爽。桶里的水依旧温热,想必是两个丫头不停的在往桶里加热水。我朝她俩笑笑,小敏拿过布巾帮我擦干身子,玲儿帮我穿好衣服,又拿了干的布巾轻轻的帮我擦干头发。待一切弄得妥当,刘掌柜的在外面说道:“晴如小姐,可睡下了?老爷过来了,在议事房等晴如小姐。”玲儿扬声答道:“刘掌柜的,麻烦告诉林老爷,我们小姐马上就下来了。”“好的”。刘掌柜下楼去了。两位丫头又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确无不妥后,方左右各扶了我,往楼下去。已是戌时末了,酒楼里已无客人,各项的卫生整理工作也结束了,除了值夜的伙计去了各处巡视,诺大的酒楼,竟是空无一人,联想日间的繁华,再看到此刻的冷清,我空叹了一口气,人生大多如此吧,想要聚时的欣喜,便有离时的落寞,此事古难全。到了议事房,刘掌柜也回去了,议事房里只有帐房林先生陪着林老爷,见我进来,林爷问:“吃过东西了吗?”我点点头,坐在平日常坐的椅子上,玲儿帮林老爷和林先生加了茶水,又在我面前放了茶杯添上茶水,带着小敏,站在我身后。看着林老爷和林先生都看着我,我笑了笑,问道:“林老爷,咱们酒楼开业到今天第八天了吧,这几天生意如何?”林老爷抚了抚须,颇为自得:“头一天的人气儿最高,收益也最高,后面这几天略为差点,但每天也有将近二三千两的收益,洛阳城里的酒楼,跟咱规模差不多的,六七家加起来,也没有这个收益。只是……”看了我一眼。我点头,心下了然,说道:“有其它的店家在模仿了,是吧?这个是早晚的事,做酒楼饭馆的,这一点总是难免。前期的造势过后,跟风者云起,这已是在我们的预料中,后期就以比各自的本事了,火锅的汤底,配料,酱料,这些都很重要,要把火锅品牌做精、做细,也是很不容易的,关于这一点,林老爷厨房里的三位大厨应该更有经验,林老爷不妨多问问他们的意见,吸取众家意见,博取众长。”停了停,我又说:“其实,林老爷也无须忧心太多,这火锅的吃法,咱们逸仙楼里是头一份,老百姓消费,都有个先来后到的心理,只要咱们后面的味道不丢,份量不失,大家都还是会认逸仙楼的招牌的。说来,又回到之前我说的‘特色’二字,在以后的经营当中,林老爷只可多用心观察老百姓的口味,投其所好,相信逸仙楼的生意会继续好起来。林老爷也清楚,做吃食的,再好吃也有腻的时候,唯有时时更新,天天换花样,才是王道,如此一来,那些跟风者想跟也无从跟起,反倒失了自家的底气,叫人看着笑话了。”林老爷颔首,笑言:“毕竟是年轻人,看得开才想得远,这一点,我是不得不对你说个‘服’字啊,哈哈。对了,刘掌柜说你找我,有事吗?”我想了想,说:“林老爷,你应该已经知道,今天下午有驿馆的杨头儿过来传了家兄的消息了?”见林老爷点头,我继续说道:“不出意外,晴如在这逸仙楼只停留得三两天了,一来,家兄大抵是不愿意我在外抛头露面的,虽然如今民风开化,女子亦可外出做事挣钱,我也觉得没什么,但,毕竟家兄有着自己的想法,为免他自责,兰字间的客人我会提前告知,明日一天,后日一天,过了后天,将不再出面招呼客人,我会再推荐酒楼里的其他人员招呼;再者,眼下年关将至,晴如料想,待家兄到了洛阳,怕是就要立即启程带晴如返回京城家中了,否则,赶不回去过年,族内的大小事务脱轨,家兄在族中亦不好交待。还请林老爷谅解。”林老爷苦笑,道:“说什么谅解不谅解的话,你原也不是我这酒楼里的人,只是虽为女子,却有那肝胆义气,帮了我这许多,我焉有不知之理,再有,虽我是想留你继续在此,可我亦是为人父兄的人,哪里会不明白做兄长的心情,万没有强留之理。只一样,晴如丫头,你可要留下你京城家里的地址,以后若逢力有不逮之事,我少不得还得写信询问于你,逸仙楼里亦有你诸多的心血,但愿你有以后若有可能,常回来看看,我家里夫人女儿也是常常挂念你的。”说完,又对林先生使了个眼神,林先生会意,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林老爷,林老爷接过信封,又递给我,说:“晴如丫头,这里头是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你且收好,小心万勿钱财露白,遭人惦记。”我大惊,急忙站起来,推辞道:“林老爷,您这是何意?”林老爷将信封塞到我手里,说:“坐下说话吧。晴如,你也不必惊讶,这一万两的银票,原是那兰字间里的客人订下十天的雅间的八千两,我又添补了两千,凑足一万两给你,原也是你应得的,酒楼最近收益好,这一万两也不过十之二三,后来还有更多,这些都是晴如丫头你靠自己挣来了,只你别嫌少就好。”我还待推辞,林老爷又笑着说:“你这丫头脑子活,看得书多,最难得的是能学以致用,脑子里各类新奇的想法多,我亦是有我的小算盘的,结交你这样的一个朋友,确是我林氏如风的幸运。”忽而脸上又严肃起来,唬了我一大跳,“若是你不肯收下这银子,就是不拿我当朋友,就是叫我以后都别写信问你什么,也别想从你那里知道些新奇的点子喽。”我连忙答道:“林老爷,看您这话严重的,晴如不敢忝称林老爷的朋友,可是,这么久相处下来,这逸仙楼俨然是晴如的第二个家,您和夫人对我诸多照顾,像对亲女儿一样对我,晴如心里是感激又感动,怎么现在倒说出如此外道的话了。”林老爷笑着说:“既是像亲人一样,那就收下吧,亲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的客气,再不收,我叫我家夫人亲自来找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