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二夫人开了口,“星儿,你就收下吧,你晴如妹妹做的这样衣裳你美如妹妹也得了一件,我瞧了,样子不错,不过是她孝敬你的心思,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礼。”星儿听了这话,拿眼看了她婆婆,见她婆婆也颔首让她收下,方两手接了衣裳,正要收了衣裳进去,一旁美如站起来,笑着闹她,“星儿嫂子,将你这衣裳也给我瞧瞧呗,我姐姐做的衣裳都好漂亮,这一件,我也没见过的,倒叫我也开开眼呗。”星儿有些为难,“这成个什么礼,客人都还在呢,咱先拆上礼了,没这个道理不是。”二夫人道:“这有什么?咱们是常来往的,若是什么都讲个礼,倒不用来家了,各自只在自家守着得了。快打开吧,我也提着嗓子,等着看看衣裳呢。”看着我鼓励的眼神,星儿也没有再搪辞,两手在衣领处一拎,杏白的衣裳徐徐展开,随着衣裳的展开,似着落了满地的粉色的百合,从衣裳的左前胸开始,一顺儿的百合呈螺旋型从右边伸向背后,又在左边从裙子下首绕出来,裙底边边上,用淡黄的绣线绣了几枝睡莲,随着动作轻摆,如轻风拂柳,诗情画意。“星儿嫂子,这件衣裳叫做‘百合莲心’,晴如送了这件衣裳,祝你和大哥哥百年好合,夫妻连心。”听得我开口,众人方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徐姨也下了榻,走到星儿面前,接过星儿的衣裳细细的看了,“这真是好衣裳啊,我留心看了,这上边的百合似乎并不是绣上去的?”我点点头,“徐姨说得没错,这百合并不是绣的,是我拿染指甲的蔻丹,调了梅花的汁水,方得了这近似百合的颜色,再手绘上去的,不过,徐姨也不用担心,这画色我拿浆汁儿浆过的,就是水洗,也不会减了分毫,一样的鲜艳如新。”美如接话道:“为何不用绣的呢?”我拍了拍美如的手,“妹妹如何不知?你自己也是常拿了针线的,绣线虽轻,但若是绣的花多了,衣裳难免就重了,加上你的那一套,我都是只在裙裾处或绣色或镶珠,不过是为了加重裙子下摆的坠感,其它地方都用手绘的,要的就是弱柳扶风,羽化升空的飘逸感。”二夫人道:“手绘我从前也是听过的,只是,大都因为浮色的困扰不得用,下水就没有了,你竟是如何让这颜色不褪去呢?”呃?这个?我能告诉她们,这是化学反应丙烯的原理吗?虽然我能用现代的语言解释清楚,这对于学现代医学的我来说本是小菜一碟,可是,我如何能让这群古人听明白?“母亲,徐姨,这个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这么说吧,咱们家木材铺里不是有个老孙头吗?杨掌柜告诉我,老孙头原来就是做油漆的,二夫人也知道的,咱家房子用的漆原来都是他东家做的,只因他东家待人刻薄,他才从那里出来,到了咱家铺子里,我就是从他那里要了点东西,加到我常用画画的颜料里边,就成了这不褪色的颜料了。”二夫人点了点头,“是了,是有这么个人,当初还是我听他说的可怜,一个大男人没日没夜的做事,手脚都叫油漆烧坏了,绕是这样拼命做活儿,还养不活一家老小,才让他来咱们铺子里做事。”我松了口气,二夫人与徐姨并无多问,怕是心里猜测着,若是她们自己做出这等难得的颜料出来,自是不可随便的就与人知道的,人同此理,遂也没有过多的追究,又移了注意力,围过去看徐姨手里的那件衣裳了。见玲儿手里还托着我给徐姨的礼,我接过盒子,走到众人面前,将盒子递给徐姨,“徐姨,前日受了您的翠玉镯子,晴如时时戴在腕上,就如同徐姨在身边一样亲近了。晴如想着,也得让徐姨能时时想着晴如才好,就挑了这个坠子来给徐姨佩戴,玉质粗糙,样式的也简单,希望徐姨不要介意,只想着是晴如时时的陪着您就好了。”徐姨接过盒子,转头对二夫人道:“李夫人,你还常说你是个木讷的?我看你竟是在笑我了,你若还是个木的,怎能教出这样嘴利的女儿来?明明是想着法儿的回了我的礼,偏生不说是礼,只说是替了她陪着我,倒叫我拒绝不得了。”一面说,一面开了盒子,“哟,真个是精巧,这样子倒似是哪里见过?是了,年年春夏里,咱们院子里的芙蓉不就是这样子的吗?竟有如此功力的匠人,看,这露珠儿还在,分明就是早上的光景了。”星儿也探着头,看了看盒子里面的玉坠,道:“好个晴如丫头,你这还是个粗糙简单的?分明就是在笑话我们这等没见过世面的了。”二夫人笑着接了话,“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这玉坠本是我们老爷从前行商的时候,从青海那边带回来的,玉上是好的和田玉,夏天用来压裙子自是最好不过,就是我们府里,阖府共也没几件。”徐姨假意斥道:“你妹妹如此说话,不过因她是个有礼的,说的个谦和意思,倒叫你这么嚼头,还不快过来,将这玉坠儿与我戴上。”旁边的丫头拿了丝线出来,我接了,快快的结了个中国结,留了个线头,星儿将玉坠递给我,我拿线头穿了,又在留出的地方打了个如意结,打好之后又交还星儿给徐姨带上,一屋子人俱是赞叹。正说笑着,外面有仆从在窗下喊话,“夫人,少奶奶,才前边传话,远远的像是陈府的车过来了。”星儿忙让丫头们将衣裳之类的收了,扶了她婆婆。徐姨虚理了理头发,道:“李夫人,劳驾先在前等候,待我出去迎迎。”二夫人回着:“应该应该,江夫人自去忙活,我与女儿们在此说说话就好。”一旁的美如却道:“总在屋子里坐着有什么意思,母亲,我与江伯母一道去迎干娘,可好?”二夫人皱了眉,“美如,我等皆是在此做客,不得太过随意。”星儿见美如噘了嘴,忙笑说:“都是常来往的,这有什么,随意些倒好,既是美如妹妹中辞辛劳,帮着我们全礼,我们只有感激的,李夫人不必担心。”见徐姨也在一旁点头,二夫人只得嘱咐了美如:“要听话,不要淘气,姑娘家的,稳重些,知道了?”美如一面应着,一面跟着星儿她们出去了。这里我与二夫人一道坐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茶水,二夫人告诉我,江府里一共是三个儿子,大儿子瑞年,也就是星儿的相公,是西北军的一名校尉,如今正在军中,跟随镇远大将军戍守边关,常年不在家,少年夫妻相隔两地,江夫人很是心疼媳妇儿,所以,当是女儿一般疼养着,好在这星儿也是个开朗的,平日里与婆婆相处融洽,一家子上上下下也都喜欢她,听说西北现在太平,军中也有轮值,过了今年十月,到年底,瑞年也有三个月的假期,也好叫小夫妻团圆团圆了。二儿子重年,同大儿子一般,也是从了军,不过是京城里的近卫军,说下了九门提督的小女儿为妻,去年八月定的亲,怕是今年里也要过门的。头两个儿子都很出息,让江夫人很是骄傲,半点心儿都不用操的,唯有个小儿子,唤作世年,小来因江老夫人的溺爱宠护,爹娘也并不敢十分的管教,竟纵得他放浪不羁,如今也是十六了,跟你一边大,既不从文,也不学武,整日间只与一帮酒肉朋友吃酒斗花,也不找个正经事儿做着,只听说他画儿画得不错,也常有人高价的购买,到底只是听说,当不得真。把你徐姨愁得跟个什么似的。我只低了头听着,心里却自有自己的想法,徐姨这三个儿子,倒有两个儿子从了军,再加上老子,一家子里竟有三个人是吃皇粮的,按说,以徐姨的家境,她所交之人应该都是官家家眷,应该不会与二夫人或是陈夫人这等商户之家来往过频才是呀,而且,既然二儿媳是说的九门提督的女儿,那星儿的来历应该也不会普通了,凭着两个亲家的实力,再有她自家的家底,哥哥不过是王府的门人,并无高职,应该不会是江夫人想要巴结的对象,那么,江夫人对我如此态度,难道真的是投了缘?一时,心下百转千回,细细的思考着江夫人如此亲近到底有何深意,隐隐的,听得外边美如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二夫人起了身,道:“想了陈夫人到了。”我抬了头,想了半天也没想个所以然,罢了,自己也没什么可让江夫人图的,就当是真的有眼缘吧,遂丢开了,站起身,与二夫人一道在门前站着。刚站定,即有小丫头撩起门帘,望出去,陈夫人那胖胖的身子正颤微微的往这边走来,美如正托着陈夫人的手,后面还跟着深闺小姐模样的人儿,低着头,却不见模样儿,只见得满头金晃晃的首饰,闪得人眼睛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