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睡好了吗?”犹自发呆时,宇文上前一步,轻轻的执了我的手,柔声问道。我细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为这转头即见的惊喜感动,只是不知道宇文他在门口站了多久,为何却不开口唤我。“那走吧,早点都准备好了。”说着,宇文转身,牵着我慢慢的下楼,我一回头,看见玲儿明媚的笑容绽放在清丽的脸上,瞬间闪花了我的眼睛。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至此时,人生再无其他遗憾。跟着宇文到了楼下唯一的一间雅室,苏复苏莨正低头行礼,我淡淡的应了一声,就在已准备好的位置上坐下来准备用早点。真格不是我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其实,平素里,我多数时间都自认为是平易近人的,只是,正如宇文对我说的,毕竟身份在那里,不管将来的情况怎样,至少此刻宇文已明确的告知他们,我就是他们的未来主母,虽然他们是跟在宇文身边的,将来也未必就在内宅里走动,可是主母毕竟是主母,若我非得跟讲什么平等相交之类的话,反倒弄得大家不好相处,不若就依了几人所想,落个自在。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在现代,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上市集团的老板娘,跟底下做事的员工做好朋友、好姐妹,有几个人能打心底里平等待之?怕就算是老板娘有那个心,员工也只会觉得老板娘是别有用心吧?做得多好到最后都落个不是。这只要有人,到哪里都脱不了这些个阶层。“吃吧,已经放了一会儿,应该不烫了,你试试看,若是凉了,我再叫人换热的来。”我轻声的应着,玲儿站在我身旁,将宽大的水袖轻轻的往上挽了挽,没办法,这几日穿的都是宇文挑的几件鲜亮的衣裳,美则美矣,只是,行动间确实不怎么方便,比喻昨天在山里行走时,就叫一丛子野棘挂坏了裙边的薄纱,再无可缝补之余地,哀叹与可惜之余,叫我十分怀念现代的T恤衫牛仔裤的轻便组合。“思聿,咱们有客人吗?”在玲儿伸手去舀对面瓷盅里的米粥时,我才注意到这满满的一桌子吃食,什么稀饭、面条、包子、饵子(古代人的一种面食,有点像疙瘩汤),还有几种没见过的吃食,看着像以前在老家里吃的糍粑的样子,这哪里是我们几人的份量,分明是十多个人份的。宇文笑笑,道:“我在这里可没有朋友,你得问问苏复他们。再说了,你不是说一路上最紧要的是不要暴露身份吗,担心太多的礼节坏了游玩的乐趣。”“那你这是干吗?这么多吃食,咱们几个人吃得完吗?”我皱了皱眉,没有客人要来,那准备这么多东西干吗?像昨晚一样,好多东西吃不下,太可惜了。“早起的时候我转了转,这镇子还是小了些,没什么精致特色的早点,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些什么吃食,就将能见到的都买了一点回来,你捡着吃一点吧,垫垫饥,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去吃些好吃的。”宇文有些歉意的看着我,似乎让我吃这些东西感觉很对不住我似的。我无奈的苦笑一下,这是做什么?前几日在农家,一点剩饭炒炒,一点锅巴用水煮了撒点盐巴,大家不也都吃得挺欢的吗?我也没表现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啊,怎么才刚条件好了一点,宇文反倒介意起这些个虚的东西来了。虽然他的心意我很感动,可是,这样也实在是浪费了些。许是见我面上苦笑,宇文解释道:“昨日在山里,你做的那个烤野鸡,真的很好吃,再加上你说之前景琛送到王府去的那些个精致的糕点和汤包都是你做的,我猜想,你平时一定是很注意吃食的精致的,只是,咱们出门在外,你又再三的叮嘱了不可让人知道咱们的来历,才叫你委屈了这么些天。”“停,停,我没有嫌弃这些吃食的意思,事实上,我觉得吃食的第一要务是填饱肚子,至于什么色、香、味的,那是礼仪层面的东西,有是更好,没有也无须强求,正如你所说,咱们出门在外,能够有这些热呼呼的面汤已犹为难得,你弄这满满的一桌子,像昨晚一样,肯定多数是吃不完的,那岂不是太可惜了,浪费粮食可耻。”我不是天生下来的小姐,我也经过农村的苦日子,那时候在老家,老爸在外工作,老妈在家照顾我们姐弟,再加上年迈的爷爷奶奶,一家六口人只靠老爸一个人的工资养活,生活不能不说清苦,虽然不曾说饿着我们姐弟,但是,在我的记忆中,家里的饭桌上常常青菜豆腐的居多,偶尔老爸带条鱼回来给全家改善生活,妈妈的筷子也从未往鱼碗里搛过,那时候年幼,还笑话妈妈这么大个人连鱼都不会吃,还怕叫刺卡着喉咙,直到自己长大,家里的条件慢慢的好起来,我才体会到妈妈当年的无私奉献。可能是我面上太过严肃,又或者是我话里的责备让人难受,宇文脸色有些暗沉,一言不发的望着满满的一桌子早点,玲儿和苏复苏莨也立在一旁不吭声。我叹了口气,柔和了嗓音,将自己的小手覆在宇文的大手上,轻轻的道:“我当然知道你的用心,你是想尽你所能的将最好的东西给我,如果我不能理解你的这一片心意,那我也不配坐在你身边了,只是,宇文,在这些个吃食上面,我真的没有那么挑,若此刻在王府,你搬出多好的东西我都笑纳了,这么多却不必啊,我虽是李府的大小姐,比不得你们王府里锦衣玉食,但自幼哥哥宠爱,最好的东西都是留给我的。可是,我却不是从前的那个大小姐了,在京城往洛阳的一路里,我也曾落魄过,我也曾寄住在山中猎户家里,我知道粮食得来有多么的不易,宇文,还有苏复苏莨,我想,你们常年在外,应该也是见过底层的劳苦人民的,青黄不接的时候,饿肚子的大有人在,只要想想他们,咱们还有什么可挑的呢,若是叫他们看见咱们几个人吃这么一大桌子的东西,吃不掉还得扔了,不是要让他们心疼得心都要吐出来了?”听我这么一说,宇文虽不说话,脸色却是和缓了许多,用筷子搛了点银菌丝放在我的碗里,“快吃吧,吃饱了咱们继续赶路了,午间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抵达下一个城镇,好好的吃些热食吧。”我低下头,慢慢的用着碗里的米粥,虽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一想到没两天就要回京城面对那些可以想像的难题,一早起来的好心情就再不见踪影,心里半分也提不起劲来,唉。沉默着用完早膳,玲儿回房间去收拾行李,宇文拉着我去客栈的院子散散,消消食,原本我还在担心,宇文交待苏复和苏莨将桌上吃剩下早点全部都吃掉,一点也不许浪费,就他们那两人,那么大一桌子的包子镘头之类的,就算是大胃王也难以全部都吃掉吧。宇文却笑笑,说苏复他们自有办法,反正不会浪费粮食就是了,我一想,也是,能贴身跟着宇文的人,忠心是必须,应变也不能少,宇文虽交待一定要吃完,却没有说非得要他们俩吃,想来,苏复苏莨也听清楚了,至于他们是要送给别人还是怎么的,那就不是我要担心的问题了。静静的站在院子中间的一棵大柿子树下,我没有说话,宇文也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乡间的客栈,院子里并没有好看的风景,只是一些普通的树木,树叶儿也才只吐了点新芽,看上去仍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看得出墙角里有几丛月季花,只是花儿还不见踪影,只几片可怜兮兮的叶子挂在上面。“思聿,太后是个怎样的人呢?你和她的感情好吗?”终于还是我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静,问着我心底最为忐忑的问题。宇文定定的看着我,不答反问:“晴如,你害怕吗?”我轻笑,“怕,倒是没什么怕的,有些不安却是真的,毕竟,我将要面对的是天底下权势最大的女人,且,这个女人并不喜欢我,或者,她不只是不喜欢我,应该是讨厌我的吧。太后,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其实,不用宇文多加描述,只从童夫人透露的信息里,我就能知道太后肯定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在深宫里浸**了大半辈子,看着一轮又一轮的年轻娇媚的女子轮番的分走自己丈夫的宠爱,需要有怎样强大心理的女人才能不心理扭曲?皇家夫妻,能有多少真爱?抓不住薄情的皇恩,她唯一能紧紧抓住的就是权势,而,在这权势的顶点,是多少白骨多少血肉堆积而成?而普通人的幸福,甚至是他们的生命,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们眼里,恐怕还不如这月季花的枯叶来得更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