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纷乱的年岁,最高兴的莫过于卖棺材的。长清县棺材店这几年来一直财源广进,原本长得像根柴火的老板,眼瞅着就肥膘起来,还娶了一房漂亮小妾,生活美满,家庭幸福。照理说棺材店的李老板应该从此笑口常开,但是自从他隔壁搬来一个乡野郎中后,长清县买棺材的人就以几何速度疯狂下降,今年除了两个寿终正寝的,愣是一个横死鬼都没有。县令还因此受到郡守的嘉奖,领到一个“清正廉洁、奉公守法、治理有方”的大牌匾。现在每次县令出门,都要叫几个强壮的衙役抬着那块大牌匾招摇过市,等走到他的棺材店门口——不对,是走到那个野郎中医馆的门口,就会从轿子上下来,然后一脸银笑地进屋,跟那个野郎中握握手,表示一下感谢。每每到那个时候,医馆里就会非常热闹。“王大人,稀客稀客稀客!”这会儿又听到隔壁又传来野郎中的声音,棺材店的李老板望着停在门口的轿子,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满口喷酸地嘟囔道:“切,有什么了不起,死了不还得来找我。”然后就转身进了内屋,找小老婆泄愤去了。隔壁的医馆里,县令王大人热情地握着野郎中的手,话语间给足了对方面子,当着众多前来看病拿药的病人的面,王大人夸赞年轻的小郎中道:“周大夫医术高明,救百姓于水火,本官作为本地的父母官,当向周大夫表示感谢啊!”“哪里哪里,王大人过誉了。”周秀春满脸堆笑,心中却暗暗腹诽道,“这老银棍,真是不知道节制,前天才来这里跟我拿了几颗万艾可回去,居然今天又来了,妈的就不怕肾亏死掉吗?”周秀春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王大人语气猥琐地问道:“周大夫,那个药……还有吗?”“有,有,当然有。”周秀春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瓶子,笑嘻嘻地递给王大人,大声说道,“王大人为了长清县的百姓曰夜艹劳,熬坏了身子,小人这些补药,权当给大人你补补身子,王大人,为了百姓,你可千万保重身体啊!”王大人接过药,肃然回答道:“为了长清县的百姓,本官苦点累点又算得了什么,周大夫,你尽管放心,只要本官在这里一曰,定不会让长清县的百姓受苦!”边上的老百姓闻言,纷纷高声奉承起来。“青天大老爷啊!”“没有王大人,就没有长清县啊!”“王大人是咱们百姓的大恩人呐!”王大人装模作样安抚了百姓几句,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轿子里。等轿子渐渐走远后,医馆内骂声四起。“我呸,这狗官真不要脸。”“王扒皮每隔几天出来一趟,心脏真是受不了啊。”“吓得老朽都尿裤子了……”周秀春捂着鼻子挥挥手,道:“老伯,你尿裤子了就先走好不好?”尿裤子的老头嘿嘿一笑,向前一步,道:“大夫,你还没给我药呢。”周秀春看都不看,随手拿起一个瓶子,打开瓶盖倒出两颗乌黑的丸子,递给老头,道:“拿去吃了就好。”老头接过药丸,有些疑惑地说道:“大夫,这药怎么和上次的不一样啊?上次的药是绿色的啊……”“废话,如果两次给你开的药都是一样的,那岂不是说本大夫上次没给你治好?”“诶?也对!”老头笑着将药丸往怀里一放,又伸出手放在枕垫上,道,“周大夫,还没把脉呢。”“药都给你了,还把个屁的脉!”此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壮汉,单手拎起老头,像扔垃圾似的扔出去,瓮声瓮气道:“这个死老骗子,就不该救他!连三岁小姑娘的棒棒糖都不放过的东西,还有脸来找周大夫找药吃……还敢瞪老子,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扑在街上的老头子被壮汉这么一吓唬,立马爬起来,脚下生风地飞快跑走。壮汉哈哈大笑,对周秀春道:“周大夫你看,那老货根本没病,每天来你这里骗药,倒手就卖给那些生了病的孤儿寡母,那老狗,简直该天打雷劈!”“对,我同意你的说法。”周秀春敷衍着,排在壮汉身后的一个竹竿男说道:“那老头走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啊!”壮汉回过头,眼珠子一瞪,拳头在周秀春的桌子上一锤,“该你?**算老几?”竹竿男嘴角抽抽两下,忙堆笑道:“大爷,你请便,你请便,我就是一只蛆,打我都恶心你的手。”壮汉又哈哈大笑两声,一只大手搭在竹竿男的肩上,道:“说得好!”竹竿男忙不迭点头,却不料壮汉突然起身,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将竹竿男打得吐血飞出了屋子,躺在街面上抽搐两下,脑袋一歪,就不动了。周秀春见状叹了口气,壮汉大笑着说:“可是老子我不怕恶心!哈哈哈哈!”屋里众人闻言,先是齐齐一愣,继而就非常知趣地跟着壮汉一齐哈哈起来。不料壮汉又大吼道:“你们笑什么笑?!”众人连忙闭嘴,噤若寒蝉。大汉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开始傻笑。周秀春看得十分无语,于是利索地给壮汉拿了一瓶药,道:“这瓶药,服一颗,一个时辰内龙精虎猛,力气是平时的两倍,不过一天别吃太多,我还没弄清楚有什么副作用。”壮汉理所应当了接过来,大声道:“周大夫,以后在这里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报上我祝头三的名字。”说完也不付钱,直接就往外走,路过竹竿男的身边,又用力踢他一脚,骂道:“草你娘,还跟老子装死,信不信我补你一刀?”竹竿男立马蹿起来,一边吐血一边笑盈盈道:“大爷您慢走。”祝头三一巴掌过去,又把竹竿男拍飞回屋子,大笑道:“孬种!”等壮汉走远,周秀春拿了颗药给竹竿男,说道:“以后没病就别来我这里贪小便宜了,把这药吃了,身子就好了。”竹竿男接过药丸吞下,眨眼工夫,血也不吐了,身上也不疼了,又笑呵呵起来,对周秀春道:“周大夫,我姐又流产了,你给点补药吧。”周秀春眉头一皱,问:“你姐不是从良了吗?”竹竿男猥琐地笑道:“是啊,可是从良也是可以打零工的嘛!”靠!周秀春暗骂一句,拿了颗药给竹竿男。竹竿男拿了药,千恩万谢地离开后,医馆里的秩序,终于回复了正常。下一个病人坐上前来,周秀春揉了揉脑仁,装装样子给把了脉后,随手给了一颗药。病人拿着药端详半天,道:“周大夫,这药不对啊……”“怎么不对?”“我又没流产,你给的这颗药丸,和刚才给竹竿旺的是一样的啊!”“异病同治你懂不懂?”“懂,阴阳者……”“停!”周秀春打住对方的话,抬头问屋里的一大票人道:“你们当中,到底谁是真有病的?”没有理会。周秀春又问:“谁是每天按时来占便宜的?”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周秀春叹了口气,指了指窗台,道:“那个瓶子里有八十颗我昨天刚做的,你们自己拿去分了吧。”众人一拥而上,打作一团。周秀春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无奈地摇了摇头。见根本没有真病人,周秀春果断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店门也不关,直接走了出去,心里暗暗呸了一口,自语道:“不是骗子就是恶棍,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年代,三观正常的人都绝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