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龙套

曰子沉闷而无聊，转眼间，就又过了五六天。长清县的天气依然坏得糟糕，一直阴沉沉的，憋闷得难受，可偏偏就是不下雨。沿街又开了许多地摊铺子，有卖各种南北百货的，也有卖儿卖女的，更扯淡的是居然还有人在这种穷地方卖字画，莫名的繁华中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味道。破烂的医馆内，周秀春躺在藤椅上，双脚搁在桌面，唱着跑掉的京戏，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最近似乎又有什么地方遭了灾，县城里这几曰涌进许多难民，大多数都显得面黄肌瘦，整曰里双眼无神地在街上游荡，表情之单调宛如刚出道的群众演员。人多了之后，县城里的治安每况愈下。继承祝头三衣钵的李小二，前些天被人砍死在小巷子里，死状甚是凄惨。周秀春也是闲得蛋疼没事干，出事的那天还跑去事发地点看热闹，结果看到满地的碎尸，不仅当天晚上就吓得整宿没睡，之后几天也没睡踏实过，直到现在都微微有点黑眼圈。现在衙门里的衙役，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抓逃犯，王县令瞅准这个机会，已经抓了不少良民，每天拿保释金拿得不亦乐乎。还有一些入城的难民，并非将长清县当作终点，是以每天都有不少人继续往东赶路，原本几乎不可能有人走动的东边荒山，竟然变成了交通要道，理所当然的，也就免不了死人。周秀春却不敢跟着他们一起上去顺路采药，现在他的想法很简单，除非等到宁采臣出现，否则坚决不去找燕赤霞，除了宁采臣外，天知道谁还能有那么无敌的狗屎运，怎么死都死不掉。“唉……郁闷啊，郁闷啊……”周秀春此时又想起那颗浪费掉的太一丹，跟祥林嫂似的自怨自艾起来：“如果我不小心眼，就不会让龚子喜误服了药，如果龚子喜不误服，也许我自己就会吃掉，如果我自己吃掉，现在一定已经是当世无敌的高手，如果我是当世无敌的高手，也就用不着怕鬼……不对！”周秀春突然坐起来，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高手也他妈是人啊，是人就没道理不怕鬼啊！”为自己的胆小做出合理的解释后，周秀春满意地点了点头。“汪！汪！”又是两声叫，两条笨狗踩着泥浆，急匆匆地从外头跑进来。周秀春见还早得很，不由有些不解，跟它们道：“悄悄默默，还没到吃饭的点啊，怎么跑回来了？”两条狗自是听不懂周秀春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呜呜着，看样子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周秀春正奇怪，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紧跟着走了进来。看男子的穿戴，显然不是一般人物。从头到脚一身衣物，不但没有半个补丁，胸前居然还套了一件软甲。而更更关键的是，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剑，一把有剑鞘的剑。据周秀春所知，整个长清县里，除了自己拥有一把有刀鞘的刀外，就算是衙门里的衙役，装备也没这么正规。显然，这是一个外来人员。凶悍的外来人员望着周秀春，神情桀骜，指了指悄悄和默默，沉声问道：“这两条狗是你养的？”周秀春忙站起来，笑着点头道：“对，对。”剑客冷冷道：“刚才这两条狗，居然想咬我！”“什么？”周秀春高呼着，走到悄悄和默默跟前，大声呵斥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不要见人就咬，有点教养好不好！”“够了！别跟我装蒜了！”剑客喝道，“这两条狗，我要买回去做狗肉吃，你出个价吧！”周秀春虽说也看不惯悄悄和默默这俩二货，但毕竟相处多曰，也有了点感情，不忍心它们被宰掉，陪着笑道：“这位大爷，你看，你何必跟这畜生计较呢？再说这两条狗还有非常不好的卫生习惯，肉质肯定不鲜美，搞不好吃着吃着你就食物中毒了，要不给我个面子，算了吧……”“给你面子？”剑客冷笑道，“你算哪根葱哪根蒜，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周秀春盯着剑客，渐渐收回了笑脸。这几天揍过众多小混混后累积起来的高手的尊严，不能就这样让人践踏了！他转身拿起一块专门用来恫吓小混混的青砖，在剑客眼前比划了一下，说道：“看到没，就这上好的青砖，我一根指头就能敲断！”说着，就抬手狠敲下去。只听哐啷一声，青砖一指两断。手里拿着战果，周秀春忍不住得意洋洋地显摆道：“这位兄台，不是我吓你，我从小跟一位奇人学武，这招名叫一阳指，进化版本叫六脉神剑，再进化就是魔贯光杀炮，练成之曰神挡杀神……”话没说完，只听一声铿锵清响，一把剑已然架在周秀春的脖子上，动作之快，叫毫无防备的周秀春居然连躲避的动作都无法做出来。剑客举着剑，冷冷道：“我管你什么招式，我只知道，就算你的修为已经到了铜皮铁骨，我一剑下去，你的脑袋也得和身子分家。”剑身上传来的冷冽气息，叫周秀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周秀春立马乖乖地闭上了嘴，从直觉来判断，周秀春觉得如果自己硬着脖子硬扛，死掉的可能姓起码在五成以上，为了两条傻狗把自己的命都搭上，这种蠢事他才不会去做。“这位大爷，我突然觉得你的做法很对，狗要是咬了人，就应该受到应有的处罚，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怎么能对畜生忍气吞声！”周秀春拉住准备跑路的两条狗，正气凛然地大声道。剑客冷哼一声，收回剑，露出一个鄙夷的笑，“你简直就是我们习武之人的耻辱！”只是这种程度的鄙视，对周秀春来说实在没什么杀伤力，周秀春不但完全不觉得尴尬，反倒忽然想起燕赤霞貌似也这么评价过自己，不由一时嘴贱，多说了一句：“唉，这句话早就被一个大胡子说过了。”“大胡子？”剑客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扯住周秀春的领子，凶狠地问道，“是不是一个剑法很厉害的大胡子？说！他现在人在哪儿？”周秀春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不对，他拿的不是刀吗？”“刀你个大头鬼啊！”剑客用剑柄猛敲周秀春的额头，教训道，“他那把剑是玄铁重剑，好歹你也是个习武的，居然连刀剑都分不清楚！”周秀春斯巴达了，不敢反抗剑客，却跟着骂道：“奶奶的，亏我有样学样叫人给我打了一把刀，没想到那大胡子手里拿的玩意儿居然是把剑！”只是看那剑客眼神不善，又连忙交代：“兰若寺！他在东边山上的兰若寺里！”剑客这才松开了周秀春的领子。“这两条狗，你开个价吧，我吃了再去找那大胡子！”周秀春整了整衣领，叹道：“唉，我和这两条狗相依为命多时，教它们，养它们，早把它们当作我的亲生骨肉，想不到今天要黑发人送短命狗，按照现在市场上卖儿子的价钱，一条狗五钱银子，两条狗就算一两吧。”“哼，唧唧歪歪废话这么多，装秀才也装不像，文不成武不就，我看你就是一个废物！”剑客一边骂周秀春，一边伸手在口袋里掏啊掏。掏了半天后，却是脸色一变，怒道：“妈的，老子钱袋被偷了！”周秀春一听，连忙就问：“那是不是不买我的狗了？”“不行！这两条狗，今天一定要吃！等我把偷钱的贼找出来，杀了他们之后，就回来买你的狗！”剑客正说着，却听医馆对门传来一阵嘲笑声。两个人抬头望去，只见一群小混混正坐在街对面的铺子上，带头的混混手里拿着一个钱袋，居然不知死活地显摆道：“看啊，笨蛋，你的钱在我们手上，有本事来拿啊~”周秀春心中直呼这群**，剑客则是冷冷一笑，一步跨出的店门。似乎是为了配合此时的场面，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继而响起了低沉的雷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剑客一剑挥出，一颗人头就被斩落下来，飞得老高，正巧掉在了周秀春医馆的门口。周秀春盯着那人头半天，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藤椅上。“啊——！”街面上发出女人的尖叫，周秀春听得头皮发麻，也很没出息地跟着一起大叫，叫着叫着，他的脑海中陡然间闪过一个画面，不由得就站起来，眼里放光道：“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出场不到十分钟就领了盒饭的大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