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街道,熙攘的人群,繁荣的路边摊。周秀春站在长清县城门前,激动地呼吸着充满大小便气味的空气,恨不能把“劫后余生”四个字写上脸上。脑海中回顾了一下从昨晚到今早先后遇见的千年树妖、女鬼和活尸,周秀春紧紧地握了握拳头,坚定道:“虽然平淡的生活会让人变得像咸鱼,但如果非要像昨天那么刺激,我宁可当一辈子的咸鱼!”宁采臣背着书箧站在周秀春边上,右边胳膊下还夹着一本厚厚的账簿。就在周秀春悲秋伤春、感慨人生的时候,宁采臣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后背,小声问道:“周大侠,你跟我一起回来,是不是因为没脸在山上待下去了?”大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周秀春转过身子,双手搭在宁采臣的肩上,直视宁采臣的双眼道:“国荣,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那些破法术我根本就不屑去学,不过只是几句口诀而已,弱智也能背下来,等有朝一曰我境界提升了,什么法术都还不是手到擒来!”“真的吗?”宁采臣脖子一缩,继续本姓难改地找抽道,“但是我明明看到,你施法失败后好失望的样子。”“怎么个好失望的样子?”“就是快要哭的样子。”周秀春露出一脸死鱼表情道:“你有完没完?”宁采臣居然点了点头,再接再厉道:“我当然有完啊,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为什么不承认呢?大侠,请原谅我多嘴,我觉得做人啊,一定要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和不足,所谓知耻而后勇,不认错就不可能有进步!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嗯……算了,不举例子了!就说你,不行就是不行,何苦要装作不屑的样子,你要是真不屑,就不会那么失望。换做我是你,一定不会下山,非要跟着燕大侠直到学会为止!”周秀春沉默片刻,松开宁采臣,沉声道:“我家的房间,今天应该是不够住了……”“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呢!”宁采臣显得很生气道,“下山的时候明明说好了,让我住你家里的!”周秀春扬起下巴,耍无赖道:“哼,我就反悔了,你能那我怎么样?”“你……你……哼!”宁采臣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周秀春大踏步跟在他身后,没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之前自己住的那间客栈前。店掌柜看到宁采臣走进客栈,先是皱了皱眉头,可再一看周秀春就站在宁采臣身后,又连忙换上笑脸,谄媚道:“周大夫,你怎么来了,稀客啊!”宁采臣不快地回头白了周秀春一眼,周秀春露齿一笑。店掌柜见两人不见外,从柜台后走出来,指着宁采臣问周秀春道:“周大夫,这位公子,是你的亲戚?”“不是。”周秀春随口道,“就是昨天在兰若寺碰见,一起住了一晚,他今晚要住我家。”店掌柜顿时脸色苍白下来,浑身颤抖道:“你们俩……昨天在兰若寺住了一晚?”宁采臣听周秀春又同意后,一下子又恢复了好心情,笑着回答道:“是啊,今天早上还顺手灭了几只恶鬼。”“啊——!”话音刚落,店里面就响起女人的尖叫声,所有正在吃饭的客人们,全都不约而同扔下筷子,惊慌失措地往店外跑去,大堂里一片鸡飞狗跳。向来贪财的店掌柜甚至都被吓得忘了叫人收钱,直到客人跑光,留下满地狼藉,他才吸着冷气道:“你……你们是住店还是吃饭?”宁采臣将账本往柜台上一搁,“我来收账。”……满心欢喜地捧着七十两银子出客栈出来,宁采臣也彻底对周秀春不计前嫌了,说道:“周大侠,我现在有钱了,请你吃饭吧!”周秀春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宁采臣不满道:“周大侠,你也太小孩子气了。动不动就生气,这么幼稚,以后要找不到老婆的!”周秀春真心拿宁采臣没什么办法,叹了口气,道:“如果你坚持用这种找抽的态度跟我说话,我家里真的会没房间给你住的。”宁采臣却笑了笑,道:“周大侠,你就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一定会说话算话的。走,咱们先去买画。”“买画?”周秀春先是一愣,旋即就回想起来那幅从第一部贯穿到第二部的美女洗头图来。这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哀乐。周秀春扭头一看,就见到一支出殡的队伍缓缓走过来,前排举着两个白色大灯笼,灯罩上写着大大的“奠”字,后头跟着各种白衣素服、披麻戴孝的亲属,很是隆重。领头一个身穿法袍的道士,每走出几步,就将大把大把的纸钱漫天抛撒出去,风一吹,纸钱飘得满大街都是。原先被宁采臣吓得半死的街坊们,不知什么时候都回来了,全都站在路两边看死人的热闹,没有半点忌讳。周秀春倒是一点都不奇怪这些人的反应,他刚来的时候,长清县里几乎天天都有这样的队伍,只是看宁采臣此时的样子,却有些不对劲。宁采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出殡的队伍,聚精会神的样子,甚至比农村老大爷看艳(和谐)舞表演时来得更加专注,等到队伍正中间抬纸人的走过时,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大喊了一声:“小倩——!”周秀春顿时一惊,连忙睁大眼睛往同一个方向看,却完全看不到任何灵异的东西。怎么回事?一会儿有实体,一会儿连个影子都看不见,这个世界的鬼,成分也太复杂了吧?!周秀春胡思乱想着,送丧的队伍的已经从客栈门口走了过去。哀乐远去,四周不由安静了不少。就在看热闹的围观者纷纷议论到底是谁家又死了人的时候,宁采臣又用更响的声音喊道:“小倩——!”周围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用惊愕的眼神望着宁采臣。宁采臣却完全没有被围观的自觉,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上,停顿了一下后,又跑到路中间,冲着送丧队伍的尾巴,继续喊道:“你听到我叫你了吗?不要走啊!你听到了就不要走啊!”白曰见鬼!围观群众终于炸了窝。所有人掉头就跑,斜刺里又忽然蹿出几个衙役,挥着刀大喊道:“谁叫不要走!有人叫不要走,就是有通缉犯!通缉犯在哪里!”衙役横冲乱撞着,很快就冲散了出殡的队伍。宁采臣被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可还是不甘心地问周秀春道:“周大侠,你刚才看见那个姑娘了吗?就是我们昨晚上一起见到的那个。”此话一出,原本拥挤的人群,一下子就撤了个干干净净。周秀春理了理被弄皱的衣服,指着混乱中被塞进宁采臣怀里的纸人,问道:“你是说这个姑娘吗?”“啊?啊——!”宁采臣一惊,手忙脚乱地将纸人扔掉,一阵错愕后回过神来,显得颇为失落道,“奇怪了,我明明看到她了……”周秀春拍了拍宁采臣的肩膀,道:“别多想了,缘分这东西啊,命里有时终于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嗯。”宁采臣点了点头,又自嘲地笑了笑,道,“她人这么漂亮,我只是个穷书生,我怎么会指望什么缘分呢,就是想多见她一面,和她多说几句话而已。”lt;/agt;lt;agt;lt;/a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