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再战树妖（上）

荒山上的草木，总是那么有生命力，即便眼下已经到了深秋，但各种各样的藤蔓，依然爬得漫山遍野。新生的鲜绿嫩枝与衰败的枯黄杂草交织在一起，黄黄绿绿的，纵横交错。周秀春和知秋一叶头顶枯枝，自欺欺人地伪装成植物躲在灌木丛里，耐心地等待着燕赤霞布阵完毕。峨眉、青城、昆仑三大派，峨嵋派着重于“奇”，专精炼药、炼器，青城派着重于“门”，专精各种阵法，昆仑派着重于“遁甲”，专精各种法术。虽然周秀春完全不明白燕赤霞此时正在搞的“三阳归元阵”是什么玩意儿，不过对于燕赤霞的业务素质，他一直都非常放心。昨晚上三个人并没有马上动手。一来因为刚刚跟蜈蚣精干完架，精神状态上根本吃不消，二来，如果让同行们知道他们仨选择三更半夜在妖怪的家门口和对方拼命，很容易被人讥讽为智障。月黑风高杀人夜，打妖怪要拣白天。对于知秋一叶和燕赤霞来说，这是基础的专业素养，而对于周秀春来说，既然这么做能让他的生还系数提高两倍，自然更必须得等到天亮。此时正是正午时刻，一天中阳气最足的时候。趁着燕赤霞在外围布阵，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的周秀春，赶紧抓紧时间给知秋一叶布置任务。“等一下，你和大胡子当诱饵，只要那妖怪一露头，就马上用定身咒把它定住，紧接着你师叔我，就会把身上所有的灵符全都扔出去——前天的神龙天火咒还记得吗？对，就是那种火龙！我一口气甩出去七条，直接把那只妖怪打得连它妈都不认识！”知秋一叶频频点头，又问：“师叔，如果我定不住它，或者神龙天火咒干不掉它，我们该怎么办？”“问得好！”周秀春先夸一句，然后掏出自己的大砍刀，狠狠地插在地上，严肃道，“到时候出于被蔡胜祥识破的危险——你知道，他们锦衣卫的偷窥神功是防不胜防的，所以我必须装出胆小的样子先躲起来，不过你放心，师叔是不会抛下战友不管的，虽然我的人跑了，但是我的刀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如果计划一失败，计划二就是你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来，拿上师叔这把砍妖怪就像砍豆腐一样轻松的砍刀，回去和燕赤霞并肩作战，直到把老妖怪砍死为止。”“师叔，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没有但是！”周秀春正气凛然道，“我辈修道之人，斩妖除魔的时候，哪有这么多顾虑，如果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我恨不能与你们一同并肩作战！”“师叔，我明白了！”“明白就好。”周秀春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又说，“还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注意。”“师叔尽管吩咐。”“如果到时候那只树妖吐出一条一条的血红血红的像触手一样的东西……”“师叔，那个一条一条的血红血红的像触手一样的东西，学名叫做妖须。”“没错，就是妖须。”周秀春半点不觉得尴尬地接着说，“那个妖须，你看到后千万别用火烧，一定要切下来，而且一定要尽力多切几条。等杀死那个树妖后，最好再深挖一下它的树根，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师叔，这么做不相当于鞭尸吗？我们修道之人是不能做这种事情的。”“什么鞭尸！”周秀春大声道，“所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把它的根全都挖出来，你能放心吗？”“师叔，这句诗说的不是草吗？”“我草！你这是歧视草？”“……”就在知秋一叶快被周秀春逼疯的时候，燕赤霞及时赶了回来。大胡子从草丛中探出头来，沉声道：“好了，可以动手了。”周秀春闻言，终于正经起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突然间压力大增的他，先深深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对两人道：“去吧，照我昨天告诉你们的方法去做，那只妖怪一定会忍不住现出真身的。”燕赤霞和知秋一叶却仿佛有些犹豫，并没有马上起身。周秀春板起脸道：“对付邪门歪道，不问方法，只问结果，燕赤霞，知秋，你们要有觉悟！”“唉！”燕赤霞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谁让我上了你这条贼船，想我燕赤霞一生磊落，今天居然要做这样的事情。”“燕大侠，周师叔是世外高人，他说的话是不会错的，我们照做吧。”知秋一叶拉起燕赤霞，一同走出了藏身的草丛。过了一会儿，荒山上响起了两人的声音。“知秋，以前这里有一只千年老树妖，到处害人，后来被我弄残了。”“为什么只弄残，不弄死呢？”“因为作为一颗植物，特别是有思想的植物，其实它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此话何解？”“知秋，我问你，如果人受了重伤，是不是要修养很久，吃很多好东西才能复原？”“没错啊。”“那如果是植物受伤了呢？”“哦……我知道了！人受伤了要吃肉，植物受伤了，就必须吃屎！”“不错。”燕赤霞大声喊道，“一般的植物，吃屎也就吃屎了，反正也没有思想。可是树妖不一样啊，它受了伤之后，明知道自己是在吃屎，还得不停地吃屎，吃不到的时候，还会拼命地想，你觉得它可怜不可怜？”“好可怜啊！”“这还不是最可怜的！”“最可怜的是什么？”“最可怜的是，这只树妖被我打伤后，至少要一百年才能缓过气来。所以从被打伤的那天起，它必须连续吃一百年的屎。而且如果它康复后再被人打伤，又得接着吃，一辈子几乎就是在吃屎和等待吃屎中度过的啊！”说到这里，天空中莫名飘来一朵乌云，方圆半里之内，一下子漆黑下来。周秀春激动了，心说传统艺术的嘲讽能力果然一流，自己编的段子还没进行到十分之一，这老妖怪居然就忍不住下去了。“嘶——！”尖锐如玻璃划过黑板的声音，让周秀春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抬眼望去，只见乌云覆盖的范围之内，所有的草木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起来。山头上的燕赤霞和知秋一叶眨眼间被吞没进去，周秀春心头陡然一惊，正打算放火烧山，却又见四周忽然闪现出一阵金光。三阳归元阵！金光所至，妖气泛滥的灌木丛，又极快地枯萎下来。“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燕赤霞一声大喝，火红的奔雷咒重重撞上树妖的本体。老树被奔雷咒击中，剧烈地颤动了两下，粗壮的主干中间，赫然被打出一个大洞。“啊——燕赤霞！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伴随的凄厉的喊声，周秀春远远抬眼望去，见到那老树上突然挂满了人头，霎时间连血液都冷了。“神兵火急如律令，定！”知秋一叶的喊声，将周秀春从惊慌中拉回来。周秀春赶紧抛出灵符，双手结印如飞——“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诛邪！诛邪！诛邪！”火龙一条接一条，七条火龙如天火流星，直冲树妖而去。旋即，那一头传来了知秋一叶沙哑的嘶吼——“师叔！你大招放早了！它没被定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