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君行至御景亭之上,看见一身穿青衣的男子负手而立时,他冰冷的容颜有了才浮现丝丝笑容,随后走到男子身旁,也不同男子说话,站在御景亭上俯视着被白雪笼罩的南越宫。此时,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雾气快要散去,看来今天会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可惜一天的阳光融化不了这长年累月的积雪,这个地方势必要被冰封起来,只是日月精华的吸取,让它生存了千年,乃至几千年,周而复始,却亘古不变。“兵符和虎符带来了吗?”落尘君直奔主题,也不拐弯抹角。顾野青侧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微带疲惫的落尘君,见他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心下有些佩服,勾起嘴角笑道:“你势必要统一天下的梦呢?就这么弃之不顾了吗?”落尘君闻言爽朗一笑,摆手道:“比起失去她,什么都不重要了…”顾野青轻轻点了点头,从怀间掏出血玉虎符以及珐琅兵符,两样东西放在手里掂了掂,才交到落尘君的手里,随后抬起墨黑的眸子对着落尘君郑重道:“我会带人护你安全,你切莫胡来…”落尘君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漫天飞雪的夜空,这辈子最累的莫过于爱到太心痛,于莫若然来说,她需要的是一个解脱,于他来说,亦是如此。可是他深知自己放不下她,就像放不下这份爱一般,可如今,到了该放手的地步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死死拽着不放,囚禁、执着、固执,这些无非都是多余之举,做多了,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来。莫若然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哪怕她要的是自己的命,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双手奉送给她,只要她开心,死又何妨?“给朕七日时间,让朕再陪她七日,到时你再将这些东西送来…”说完,他将东西又交回到顾野青的手里,自己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顾野青握紧这两样至关南越生死的东西,心下也跟着担忧起来,若非如此,还有其他的抉择吗?落尘君势必要为他所做过的事情负起责任,哪怕要的是这天下,这怨、这罪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既然终究逃不掉,何不成全她一次,也算赎了他们之间的罪过。莫若然站在寝宫一角,望着外头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发起呆来,绝世般的脸上有些疲惫,许是一夜未眠所造成的,可又像是多日累积起来的,回到这里也不过几日,可却是最难过的几日,面对他,心中的痛与恨夹生,这般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紧手里的长萧,冰冷的脸上有了丝丝坚定,她一定要报仇,决不能因着落尘君对自己好就手软,曾经他在杀害自己孩子之前,也是那般对自己好,那种好,她再也不需要了,那种爱,她也再要不起了。落尘君坐在直冲云霄的屋顶上,绝美的眸子在看见刚刚升起的太阳时,脸上多了一丝释然,吸着清晨时分的空气,心境竟有些豁然开朗起来,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金冠,随即扯了下来,满头的青丝倾泻而下,一身紫衣蟠龙的服饰衬托着他整个人俊美飘逸,煞是清爽。抬眸望了一眼整个南越朝,高山流水,大好山河,那是高祖打下来的江山,虽地处雪山,犹如冰谷,但也是一片疆土,累积到他手里时,也算是座古朝,可不久之后便会成为故里…摇着头嘲笑了一下自己,执起金冠再次将青丝扣进去,大树上堆积的雪花被风一吹,就飘飞到他的脸上来,随着温热的肌肤才渐渐融化起来,就这么一瞬之间,忽然让他有些微错觉,仿佛看见自己在天上,一直在走,并且是越走越远,分辨不出自己走向了哪里,仿佛是去了九重之外的天宫,又似乎是去了天涯之内的地狱,只是一晃神之间,就回过了神,落尘君也没在意,只道是自己眼花了,便在屋顶上站直了身子,径直飞身而下。迈着步子就朝前和殿行去,本想就这么冲进去,可当他走到寝宫门口时,忽然止了步子,站在宫外望着宫里头,想迈步进去,又觉得自己寻不到什么由头…直到里头的门嘎然响起时,他才有些怔愣起来,见是莫若然,脸上的神色更是复杂,几乎同她对望了半响,他才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然儿,你醒了?睡得可好?”落尘君明显瞧见她眼睛下面深深浅浅的黑眼圈,可还是装作毫不知情的问着。莫若然心中早已下了决心,论是落尘君怎样好言好语,都不给其好脸色,所以往后退离一步,见离他远远的,才肯冷声道:“圣上,还要我说多少遍,以后莫要再这样叫了,还有,你把我留在前和殿实在有失国体,这东宫之位可是皇后和圣上才能居住的地方,我一个小小北煞国的家人子有何本事能得此眷顾?还请圣上早日批准我回雪苑!”落尘君闻言心下一痛,上前轻握住莫若然冰冷的双手,包在自己宽厚的手掌里来回搓了搓,见手还是冰冷无比,便放在嘴边轻轻哈了哈气,也不回莫若然含沙射影的话,就这么轻柔的呵护着她,仿佛想用这样的举动来融化她冰冷如雪的心。莫若然蹙着眉头抽回了手,她本就不想再拐弯抹角,更加不想再这样唯唯弱弱下去,否则陷进去的就不止是一个还未成形的孩子那么简单,想起孩子,脸上更是寒冷,望着落尘君俊美的脸庞毫无感情的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就是莫若然,若你也曾自责过,就不必再这样假惺惺的对待我,我不会再吃你这一套…”落尘君望着她冰冷的容颜,心紧紧揪在一起,特别是听见她承认自己是莫若然时,更是难受,那股子心痛的滋味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侵蚀掉。他闭了闭疲惫的眼睛,视线的模糊令他的头有些犯晕起来,可他依然强撑着身子走到莫若然的面前,对她认真道:“然儿,请再给我七日时间,七日后,你就知道我并非假意…”莫若然本还想说‘我此番回来你也知道我要做什么?收起你那套假把戏,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在这里装恩爱,今时不同往日,若你知错,就把东西给我,或许我还能放过你!’可在听见他那番恳求的话语时,竟是生生咽了回去,虽不知他承诺的七日是什么意思,但是要她等七日也不妨,就算现在直接管落尘君要东西,如此深沉的他未必会给。相反,于紫陌夏殒来说是最不利的,要是落尘君知道他们里应外合,说不定暗地里就会派人去攻打北煞,那样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了,所以还是先等等看,等自己偷到了东西再按计划进行。落尘君再次牵起莫若然的小手,往寝宫里走,一边紧紧揣着她的手一边自顾自的呢喃:“我从未假惺惺过,哪怕只是个眼神,都是出自真心…”这句话莫若然没有听到,只顾跟在他的身后,挪着步子回了屋,里面的火炉子正散发出暖呼呼的气息,令冻到发抖的莫若然有了片刻的暖意。望了一眼白雪勃勃的殿外,想起祁芸一个人还呆在冰冷的宫里,又没有人照顾,本就凄凉,再加上这冰雪融化的寒冷天气,那篱落轩估计连个火炉子也没有,更别提其他的避寒物品了,祁芸就算是铁打的,也早该冻坏了。想到此,莫若然更是觉得落尘君冰冷无情,好歹祁芸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妃子,为了钓出祁征这条大鱼,他假装对她好到不行,可一旦计划成功了,就把她扔到冷宫里,不闻不问也就算了,竟然连个奴仆也不拨给她,心冰冷到这种地步,那祁芸为何就是看不穿看不透呢?落尘君仿佛看出了莫若然心中所思,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拿来厚袄子披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道:“明日,我带你出宫转转,雪梅节到了,民间应该会很热闹…”莫若然不应也不拒绝,等到落尘君坐不住了时,她才宣称自己累了,便打发落尘君离去,要赶去上早朝的落尘君也就没有多留,他心知这一夜谁都过得很辛苦,随即吩咐宫内的人好生伺候着莫若然,便迈着步子离去了。莫若然自落尘君离去后,捣腾了一下炭火,望着殿外大好的阳光,勾起嘴角嗜血一笑。翌日清晨,落尘君换上一身便服就来到寝宫寻莫若然,她却还在就寝,睡着的她很想个孩子,落尘君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她,自己则坐在床榻边看着她,眸子里的柔情越发似水,伸出纤长的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心就像被人撕开了一般,痛到无法呼吸。莫若然,他落尘君多么想就这样陪伴你一辈子,可他知道一切都无法重来了,事已至此,他除了加倍的珍惜你,已经别无选择,可你为何就是不肯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来呢?哪怕只是正眼看看他也好啊,要知道刚相见就要分离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他有多么的不想离开你,除了他,恐怕只有天才知道…雪梅节是南越第二大节日,当天,南越全城的百姓都会齐聚后海赏雪、赏红梅,虽漫天都是大雪,但也由着这样的景色,令文绉绉之士不再拘泥于茅屋内,均可在风雪中卖弄文采,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常百姓,只管在后海的石壁上题字,亭子旁写诗,酒馆内吹谈,连南越最不常见的大家闺秀也会男扮女装出来以文会友,或是以诗会夫。晚上最是热闹,灯火璀璨,人流涌动,做生意的吆喝声,猜灯谜的欢笑声,还有举着飞不起的灯笼到处乱跑的嬉笑声,以及抱着小孩到处串来串的吵闹声,纷纷在这样的夜里展露出来,这便是人间真情,煞是温暖人心。莫若然被落尘君牵着穿过人群,穿过密密麻麻的灯谜会,穿过白雪勃勃的道路,径直来到后海,身穿便衣的他们丝毫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顶多是看见他们美丽且华贵的服饰时会侧头打量一下,接着是惊叹一下两人的容貌,便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他们也因此而变得轻松起来,走起路来也不那么沉重,双双沉侵在这样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