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绣花鞋在百花裥裙下乍现,伴着流苏轻摇。素手纤纤掀开轿帘,带出了满轿的明媚。——行至城门,她走下了轿。身边,王朝皇帝,皇孙贵族;身后,满朝文武,全城百姓。她回头,轻笑。鲜红从头倾泻到脚,让她红成了盛世王朝的牡丹。佳人如斯,一笑倾城。皇帝王德宗上前轻轻搂住了这个即将远赴大漠和亲的女儿,微眯带着酸痛的眼里,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凉儿,这就走了,珍重啊。”一闻此言,全城百姓亦面露悲伤。“父皇。”她缓缓靠在了皇帝的肩上,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您看,今日来送我的百姓何止十万?我如今为国家而和亲,便更加赢得了民心。我华月就此起誓,有生之年,我一定会重返王朝。”语毕,她抬头,看着王德宗面上的表情,嘴角挤出一抹讪笑。紧接着,她又看向了满街的百姓,大声说道:“华月万分感谢大家前来相送!时辰不早了,大家还是先回去,不用再送。我华月郑重承诺,我一定会回来再与大家相见。”最后一句话,她特地加重了语气。皇帝王德宗、太子王箫连自是知道话里的真正涵义。重新进矫之前,细细勾勒过的双眉下,漆黑的眼眸又向一处瞥了一眼。轻启朱唇,虽然无声,但王箫连清清楚楚读懂了她的口型。——“太子哥哥,记得凉儿,凉儿定会回来。”秋季萧瑟,落叶翻飞。再抬头,他只能看见渐行渐远的队伍。她叫王纱凉。出生的奇遇,便注定了她比其他公主、甚至皇子位高一等。十六年前,王朝的大旱已整整持续了三年。那一晚,她降临于世。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响彻了九天重霄。立时,大雨倾盆而下。须臾后,雨未彻底停止,月亮已在其冲刷下显得无比清亮。如水光华洒遍了九州大地。举国欢腾,视这个刚刚降临的公主为神灵。是以,王朝皇帝王德宗赐其封号曰“华月公主”。母凭女贵,王纱凉的母亲立刻被封为“月昭仪”。名大而招妒。紫鸾后殿有一副画像。其中女子,置身于满世界的花瓣雨,笑若天边云霞。画中的女子,是王德宗的挚爱。长年累积的好奇心,加上梅妃的怂恿,月昭仪在那一日跟着梅妃进了紫鸾后殿。而后,王纱凉亲眼看着,面美人娇的梅妃突然从背后推了母亲一把,母亲向前倒去,双手出于本性向前一抓,生生抓破了画像中女子的芙蓉面。挨了王德宗的一记耳光后,母亲被打入冷宫。王纱凉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日后,她听到了母亲自尽的消息。那一天,永远鲜活在王纱凉的记忆里。她从此明白——女子要把权握在自己的手里。后宫中的女子,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来留住一个拥有三千佳丽的皇帝,却因一个不留意便被打入冷宫。美貌,聪颖,都算不得什么。母亲爬到了那个地位,也终究不过逃不过死之一字。因为母亲再聪明,想得只是依靠一个有权力的男人,但却没有把那权力真正握在手里。我不要像母亲那样,我不能依靠别人,把权力真正握在手里才算稳当。——她这样想着。透明光洁的眼眸,纯真无暇的笑靥,从此不见。王纱凉的外公是大富商。母亲死前,托人偷偷给王纱凉留下大量财宝。王纱凉利用这些财物,每月初都会在京城城南为百姓发放物资,逢年过节也会去寺庙求神拜佛,祈求上天保佑王朝百姓。这些善举,加之出生时便获得的被百姓尊为“福星”的声望,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极高。得天下,先得民心。这点道理,她一早就知晓。只是,聪明不假,她却过早露了锋芒。城府之深如王德宗、王箫连,早已瞧出了端倪。王德宗本欲偷偷将她除掉,察觉到一些苗头的她,暗示若作为福星的她死去,她的道士朋友们会对天下宣告灾难将降临王朝。见杀她不得,那么就送走她。几日前,王德宗看着残晔送来的和亲书,决定了这一切。“太子哥哥,记得凉儿,凉儿定会回来。”——这句话始终在脑里回荡。沉稳而笑谈沙场的他,竟然就颤抖了手指。又是怎么会忘记,从前那一切明媚得近乎过分的日子?——小时候,她总会让自己抱起她,然后把双臂环上自己的脖颈。“太子哥哥。”她带着笑撒娇般轻唤。“要叫我王兄。”他的手指点上了她的眉间,眼里尽是笑。“不嘛。凉儿就要叫太子哥哥。”小小的女孩,撅起了嘴。他无奈地摇头。从小就要学习各种技艺以及治国之道的他,累了一天后想要休息片刻。可她总来央求他陪自己玩耍。“唉,这丫头。你总是在晚上大家都休息之后再来找我玩?”“我跟别的哥哥姐姐又不熟……他们好像不喜欢凉儿呢……”她的神色带了几分委屈,只是又瞬间清亮,“呵呵。凉儿是月亮,当然在晚上才有精神。”一句话,就惹他笑出声来。他一陪她就是大半夜。等她安然睡去,天已微亮。他回到书房,等着先生,再开始一天的繁忙。当时的他想,能看见她睡着时那样明媚的笑颜,一切,都值了。这样美好的过往太多太多。只是,自己终是生在帝王家了。年龄越大,他越意识到。直到此刻亲自送走她。王箫连摇了下头。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眼角已重新结了凌厉,转身往宫门走去。像他那样的男子,终是有自己要实现的东西。终是,有比守望那笑颜更重要的事要做。只是,心里蓦地就结了层霜。他隐隐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纠葛远非结束。愈走愈远。暮色渐渐合上。轿外,月色如华,一如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如水的月光,从被风吹起的轿帘边倾泻而下,染在了王纱凉怀里的那把十四弦琴上。琴弦自己动了起来。凭空响起的曲子,缠绵悠长,并不凄绝,却让人感受到了亘古而来的悲凉。轿边,如混入了墨色般骑在马背上的剑客突然望向了轿子,继而摸出了自己怀里的横笛。——多次在皇宫听到的曲调,原来出自公主之手。他拿着笛子映着琴音,不由自主地吹了出来。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身边的灵磐剑也越鞘而轻鸣。待她探出了头,他欠身道:“打扰公主了,公主赎罪。”“无妨。还真感谢凌侍卫带来的美妙乐曲呢。只是,凌侍卫,你表面上受命保护我,实为呢?监视吧?”月光之下,她笑得翩然。疑问的方式,却绝对是肯定的语调。“公主何出此言……”剑客凝了眉,有些无奈。他本不擅长说谎。王纱凉笑着拉下帘子,没有再多说话,兀自把琴藏了起来。绝美的曲调便这样停了。轿子停下,驿馆已到。剑客下马为她掀开轿帘,她施然走下,到了门口,却又蓦地转过了身。身旁在秋季里盛放的迎接着她的**,因谁的十指丹蔻须臾就落了满地的伤。王纱凉看了一眼手里残余的、破碎的花蕊,然后紧紧盯住了剑客。“我现在告诉你。我王纱凉不做这残败的花,我从来都只愿做这摧花的手。父皇疑心太重,你好好考虑下你是不是跟错了主。”不理会剑客的愣然,王纱凉径自进了房。再度拿出了那把琴,再度瞧着它不说话。月光透过雕花格窗落了进来,又洒上了琴。琴弦,骤然而动。这把琴,名曰“半月”。“半”取“伴”的谐音,亦是半个月圆的形状。她永远视若珍宝的东西。那个人临走时赠与她。在月光倾泻时,它会发出美妙的乐声。让她感觉,他从未离开过她身旁。——————————————————————————————————————————————————————————纵横中文网首发——————————————————————————————想说的是,女主一开始,狡猾不错,心有点狠不错。但其实,是想表现她成长的一个过程。现在的一些想法做法,其实恰恰算是一种不成熟、有些偏激的体现。嘿嘿,怕大家误会,先解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