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瀚海最后的一场雪了。雪不算很大,落到沙里一会儿就化了。只有白色零星地洒落。早朝刚过。大殿空空如也。只有一人还未走。——微微斜着身子坐在龙椅之上的王,靳楼。修从偏门走进,看见座上人的神色嘴角一扬,“我一直还奇怪,她走的时候你为何不在城关还有各个要道都布兵严加查探呢?仅仅是因为怕百姓怀疑?还是王箫连有那么大本事,事先都部署好了,他们一定能逃掉?”半晌后,靳楼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也许吧。”“你……罢了。”修摇了摇头,无奈地皱了下眉。“王朝那片疆域早晚属于我。到时我要她心悦诚服地跟着我。只是——”靳楼转头又看向了修,“这些年你出生入死,已帮了我太多。日后南征北战,戎马沙场,少不了波折。我知你心性自由,修你若要走,我靳楼绝不勉强。”修耸了下肩膀,“好了,这些年我也习惯。那‘衣服’暂时走了,‘手足’走了还怎么得了?我唯一担心的只是织袭的身体。那样的话,我们就早些入侵中原,我把她带回去。”靳楼嘴角荡开笑意,“你能这么想,倒也是难得。”“只是……你终究是该少些暴戾之气。不错那日是我放了凌经岚和琅祈进去,我有心让他们多救一点人。”语毕,修一贯游乐的脸上也没了笑容。“屠村之事,你也要责怪我吧?”靳楼嘴边的笑亦冷。“你……罢,一将功成万骨枯,从秦始皇再到唐太宗……谁人之手不曾染满鲜血?只是,以后若真君临天下,你多做些事积点德就好。嗯,王朝奢靡现象亦日益严重,到时候你开创个盛世。我也好沾点福,多点银子供自己游历天下。”靳楼霍然就站起来,走到修面前,一字一顿道:“谢谢你,修。真的。”“呵,好了啊。你这样说话我还不习惯。人说帝王孤独,呵,我帮你打破一下常例。”两人再相视一笑,很有默契的击了一下掌。“至于冷姑娘,我是真的要促成你们。上次我已道过歉吧,这次我绝不是为牵制亦不为别的目的。修,你的情意,我不信她感动不了。”靳楼又道。“只是……也还要看她自己愿不愿意吧?”修一笑,沉稳如他,心里亦有了忐忑。靳楼忙向殿外扬声道:“来人,宣行流宫冷织袭姑娘觐见。”半柱香时间过去,从行流宫,到宫门,到大殿。靳楼和修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人如修,也抹不开面从侧门而行,站在那里以不便冷织袭看见。冷织袭进门,一眼看见坐在龙椅上的男子。躲在袖子的手,紧紧握着,才不至失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眼光从殿上男子面上的一眉一目上移去,这才端端正正行了残晔女子拜见君王之礼。“民女拜见王。不知王召民女前来所为何事。”——自己的心颤抖得几乎要雀跃而出。这是,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面对自己。那么多次,自己都只有从窗户目送他经过,而后远离。“你帮过孤那么大的忙,也不必这么客套。”他的声音这般传来,冷织袭觉得自己要使出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稳。她终于敢抬头,再度向他看去。“你知道修,这家伙平素装得比谁都痞,真正要说的话却反而说不出口。”说道这里靳楼的眼光有意无意还向侧门处瞥了一眼,眸里有戏谑之情,顿了一下,他才继续道,“是以,孤问你,若要你嫁与他,你可愿意?”心还在颤动。只是这次是因为冰。他的话,如冰水浇到心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她看着他的眼睛,“王的意思是……王希望我嫁给修大人么?”靳楼没察觉到异样,道:“孤自是希望你嫁给修了。冷姑娘品行如此,孤便当你是知己,而修是孤兄弟。你们若在一起,我自是很开心。”“好。我冷织袭愿意。”语毕,冷织袭狠狠咬住了下唇。知己……能被你称作“知己”,我是不是已该感到庆幸。好,你说我嫁,你会开心。我便嫁与他。她品行如此,他也是都看在眼里,不是对她没有赞赏的。只是,这份赞赏,终是不足以让自己爱下去。三日后又有一名女子获得恩准后进宫。见到靳楼,她叩首,“韩茹拜见王。”“韩家是天下第一神医世家,孤还要多谢韩医师前来相助。”靳楼笑道。韩茹抬头,立即被眼前人气质风度所吸引,怕自己失态,她又连忙低头,转移话题道:“之前修将军带了一个姓冷的姑娘前来,我尚未治好,不知先下那姑娘在何处?”“冷姑娘已嫁与修。”靳楼道,“你好像是才从远村回来吧,不妨先休息一下再去御药司。”“是。”韩茹点头。自己的家本也在京城,远村出现奇怪疫情,自己也只有暂把妹妹留在宫中前去远村,临走时看见了修带着冷织袭赶来,自己匆忙暂缓了冷织袭的病后便去了远村。如今方才回来,也是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新王。一心惦念着自己的妹妹,韩茹不禁开口又问:“敢问王……我妹妹韩洛真现在何处?”靳楼面色也凝重起来,半晌后才道:“她死了。“什么?”也不顾在帝王面前,一贯冷静的韩茹也瞪大眼睛惊呼出声。“我不知王朝太子王箫连来这里的事你听说没有,你是王朝人,也知道王朝与残晔关系的紧张。那日我与王箫连交了手,韩茹不知受了他什么蛊惑,挡在他胸前。我那刺王箫连的一刀,却落在她胸口。说道底,这也是我的不是,还要向韩姑娘道歉的。”——这一次,靳楼没有自称为“孤”。眼前的人坦诚至此,韩茹怀疑的便只有王箫连,“我妹妹什么也不知道,怎会为他挡刀?难道他对我妹妹做了什么?还是……他根本就是利用我妹妹!”靳楼摇头,只道:“韩姑娘节哀顺便。”“是我……打扰王了。”韩茹眼中裹着泪水,鞠躬行礼后退下。坐于龙椅上的靳楼,微微眯起了眼睛。虽然,韩洛真的突然出现突然死去,纯属意外中的意外。再过七日。所有的冰雪化去。久违了春意的瀚海之边,也有了暖意。那一日,冷织袭披上了鲜红的嫁衣,兰草绣了满袖。因修说,兰草就是她的禀性。那一天,百姓亦高兴。他们口中传唱的,都是中原第一名伶嫁与残晔一品将军的美谈。他们给了无双的祝福给这二人。凤冠缨络垂下,冷织袭眼里只有高高在上的王眼中的喜悦。好,只有你高兴。我冷织袭再怎样也不悔。下一刻,她把手,放在了修温热的手心。而靳楼看着修的样子,心里也不免生出了一丝歆羡。暗道,月儿,当你嫁与我时,我会让天下最好的裁缝为你做出最好的嫁衣。我会和你,一起站在星楼之上,享受万众朝拜。那么,现在,你还好吗?已回到华月宫了吧。我知你喜牡丹,现在王朝的牡丹该是开得正艳。到时我坐拥天下,在王朝皇宫的紫鸾殿前,陪你看尽这世间的牡丹。**********************上阕到此全部结束~~~明天还是会二更哦~下阕的故事开始了~~纱凉也回到我们的视线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