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百裥裙,还是红如滴血的凤盖,还是城门。只是,由西边换到了北边。只是,少了手执灵磐剑的剑客。同上次一样,她从轿中走下,向前来送行的百姓鞠了一躬。这次的百姓比之上次少了三分之二,他们心中,真正的华月公主已经故去。“若云,珍重。”王德宗道。——大同小异的话语。是啊,自己此刻的身份是“若云公主”。“嗯。”王纱凉点了点头,偏过头,看见了眉目凝重的王箫连,还有,故作了一脸轻松带着痞气的王禹风。“凉儿。”王箫连终于上前一步,紧紧握了王纱凉的手。“哥哥……”王纱凉睁大了下眼睛,却望见了他眼里一丝淡淡的涟漪。“太子,吉时已到。”王德宗笑了一声走进,装作极不经意地看了看周围大臣及百姓的反应,然后饶有深意地拍了王箫连的肩膀。王箫连这才松了手,轻声道了句:“别忘了我告诉过你的话。还有——”他又转向了碧辞,“碧辞,照顾好公主。”“是,太子殿下。”碧辞欠身道,“无论怎样我都会照顾好公主。”王纱凉笑了一下,谁也不看,转身钻进了轿子。没过一会儿,碧辞也走了进来,调皮地冲王纱凉一笑,“嘻嘻,公主,都不知道北陵是什么样子。”王纱凉轻轻理了下衣服又道:“是否去得了那里还未可知呢。”“嗯?”碧辞不解地眨了下眼睛。“没事。我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吧?”“嗯。公主吩咐的事儿碧辞怎会做不好?”碧辞亦坐到王纱凉旁边,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裹。那粗布下慢慢展露的,分明是半月琴。她又把半月琴抱在怀里。目的却不同于上次。上次是追忆,想要靠它给自己勇气,这次,是增加引他出来的把握。“来,碧辞,我弹琴给你听。”王纱凉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轻轻抚起了琴。琴声,风声,混着她的发香从泄出了帘子,像是在对京城告别。那丝琴声亦随着风撩动了另一人的发丝。他骑马走在最前,一脸坚毅。便是抚远将军廖姜不错。一路上,王纱凉偶尔撩开轿帘,看着他的背影会忍不住有些怔忡。若是,那个骑马的人换成凌经岚,自己是不是就能脱下这身嫁衣,让他纵马带着自己狂奔而去。——想到这里,王纱凉自己也愣住了,亦对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感到不解。是不是,除了本身拥有权力,凌经岚给了自己的是他会永远对自己安好的感觉。是啊,她追求权力,不也只是为不受他人约束,想让自己安稳么?可是,除了权力还能让自己感到安心的,不是哥哥,亦不是靳楼,只是凌经岚。虽然,那或许根本无关于爱情。想着自己若对凌经岚提出让他带自己私奔时他脸上的表情,王纱凉又忍不住笑了。他会吓一跳,但是也会不顾一切地带自己走。她又掀开轿帘往四下的空旷望了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她知道他拿着灵磐剑就在附近。那好,大哥,我等着那一天,你亲口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这样躲着我。“公主?”有些耐不住寂寞般,碧辞开口问道,“公主何时如此开心?嘻嘻,是不是公主在想姑爷长什么摸样?”“切,你这小鬼。”王纱凉把视线迁回轿里,“你又知道啦?”“不过……”想到了什么碧辞又忽然不笑了,“公主……这样的话,那天那位公子怎么办?他不是很伤心?”“又什么好伤心?我要嫁人,而像他那样的身份……也必定不久后就要娶妻。”“可是——”王纱凉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岂料碧辞道了一句:“可是要是姑爷长得没那公子俊怎么办?”王纱凉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那些愁绪仿佛也消融了许多。半晌后,王纱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丫头冰雪聪明,这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我不多说想必你也能懂,所以这一路上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若我顾不上你,你自己小心照顾好自己。”“公主——”碧辞眨了下眼睛,又道,“公主啊,应该是碧辞照顾你才是。”“呵呵。”王纱凉又笑了一下。不过,他会不会来?话说回来,王德宗在这轿里,这路上布置了什么机关,王纱凉并不清楚。想了想,她又有些疑惑,此去北陵的路那么长,王德宗不可能算准靳楼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而一路上都布下兵显然不可能。可自己自一进这轿子就仔细观察了,一路上也这里瞧瞧那里锤锤,亦并未发现异状。她捏紧裙裾。——难道,父皇根本没打算在这路上截靳楼?他知道那样并不容易。他莫非是真的想要我嫁过去?他的唯一目的就是简单明了地挑起北陵和残晔之争。若是这样,就算靳楼没来,自己在北陵,靳楼心里多少不悦,和北陵的关系亦会慢慢恶化。是啊,路也渐渐荒芜,若哥哥他们要跟在后面又怎能瞒过靳楼?那么这里唯一能跟靳楼过几招的就只有那个抚远将军了。这些……哥哥知道么?他说他要来接我,是也被父亲瞒了,还是只是骗我,又或许是自己从头到尾理解错了。他说的“接”,是到时候残晔和北陵打仗时来接我?若没有人跟来,抚远不是靳楼的对手,那他将来,是要从谁的手里“接我”?再或者,我乐观一点,哥哥他们在靳楼回残晔的必经之路上布兵。若他劫持成功,便会带着我经过那里。而哥哥会在那里等我?父皇,王兄,我到底,还该不该信你们一次呢?王纱凉又有些惨淡地笑了。果真,还是要把权力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是……十日已过。队伍已走在荒凉里。不过一路还算有红花绿树,比当时去残晔的境况要好许多。碧辞的话倒是渐渐少了,这几日的疲惫早已磨去了刚出城门时愉悦和新鲜感。此时,碧辞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睡去,而王纱凉也阖着眼睛浅睡。刚睡去不到一刻,她们俩就被马的嘶吼声惊醒。不是载着这辆车的马,那嘶吼声,从前方传来。王纱凉连忙把手放在轿帘上,在要掀开的瞬间又停下,只是把帘子抓了很紧。不仅如此,在碧辞也伸手欲掀开轿帘看看外面发生什么时,王纱凉另一只手立马抓住她,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而自己向前盯着帘子,就像能见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一般,不动声色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阁下是谁?这是前去和亲的堂堂王朝公主,你不可挡在这里。”廖姜按住了长枪,凝神说道。马上的人只轻笑,“正是王朝公主,我才要挡在这里。”“你要做什么?”廖姜已经把长枪拿了起来,眉目里满是警惕。马上人嘴角继续上扬,微微眯了眼睛,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而后又扬起眉毛道:“抢亲。”“呵。”想必廖姜也没见过这么狂傲的人,立刻举枪而起,顷刻之间便打出十几枪,连挑带刺,竟舞得极好。马上人亦跃起,却是以有如鬼魅的身法轻易躲去。连半招都未出。廖姜明显愣住,只举枪对准了他,用颇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他:“你到底是谁?”——毕竟,能破他金枪十四式人太少,而能以这样的身法破去它的更少。来人的嘴角弧度愈大,“靳楼。”“靳楼?残晔王?”——廖姜面上的疑惑更甚。他实在想不通传闻中沉稳而城府极深的靳楼怎会做出如此举动。却不待他疑问,靳楼直接向马车上掠去,掀开了轿帘。王纱凉一时未料到他来得如此之快,蓦地坐直了身在,继而正好迎上他的眼睛,以及他弓着身子倒骑在马上,一只手臂上扬,高高举着轿帘的样子。一旁的碧辞更是瞪大了眼睛,觉到了极度的惊讶。却不待所有人说话,一众士兵还是向靳楼攻来,靳楼亦只有暂且离开马车与众多的兵、侍卫周旋。而那廖姜趁机跨上马车,使劲儿抽了马屁股,马便快速向前奔去。靳楼微微皱眉,抵挡着周围侍卫的同时,急忙结印,袖里刀便破空而出,竟直直斩断了马的前腿。他也是知道王纱凉会武功,料她定能从轿中逃出才这样。而随着马发着悲鸣的声音的倒地,因为速度极快的关系,轿子也立刻向侧边翻去。廖姜没有运功起身逃开,而是又掀开轿帘去拉王纱凉。王纱凉看着他这样的举动心里也讶异了一声,把手向廖姜伸去,另一只手拉过碧辞。廖姜便急忙运功带着那二人在马车倒下的前一刻掠出,三人却也因此扑在了地上。——所有的一刻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却也足够王纱凉去看清一些事情。只是自己还来不及对廖姜说声感谢,却被另一只手握紧,然后被拉入怀,腾空而起。便是靳楼急忙赶过来拉过王纱凉,而后单手抱住她,另一只手运功使力,脚蹬地而起,顷刻间便带着王纱凉骑上了自己来时的那匹马。而且,他还做到在最后蹬地的那一刻抽出了被马车压住的半月琴。“你放开我。”王纱凉挣着他的手道。“不放。”“你根本就不顾我的死活。”“我知道你能从马车里逃出。”“呵?”“我不知道,那人会挡在车门口,不知,他是想返回救你。”“那么碧辞呢?你不会是想和我身边的所有人为敌?”王纱凉见挣脱不掉,干脆抓紧了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了皮肤,他的手背便在顷刻间流出血腥的味道。染红了两个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