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与弄轩简单寒暄一会儿后,王箫连便离开。王纱凉亦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开了些微的窗,还是瞧见了那纵马的背影。罢了,哥哥,你放不开,我便来帮你放手。还没回过神,王纱凉便听见了震天响的敲门声,皱着眉转过头,却听见了自己十分不喜欢的声音——“沉幻?沉幻呐,起来没啊,走啦走啦,我们回京城。”说话的不是弄轩又是谁?她走过去一把推开房门,弄轩及时躲开,诧异地望着王纱凉。“不是说要走吗?那走啊!”——反正他也知道自己和靳楼如何如何,是以也用不着自己像刚到残晔一样在靳舒面前伪装,正好也乐得自在。况且,人如弄轩,自己伪装怕是反而会弄巧成拙。“嗯,你不用早膳?”弄轩眨巴着眼睛问道。“路上拿着吃。”王纱凉没好气地说了句,又回头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什么?”弄轩看似很惊讶地把一双眉毛拢在中间问道。“你要我穿成这样嫁给你么?”弄轩上下来回瞧了她几眼,“没什么不对啊,你穿男装挺有英气的啊。”“那娶个男人给你你要不要啊?切!”王纱凉瞪了他一眼后扬长而去。弄轩也被逗得一笑,又追上道:“要说你这未来丈夫我,却是没有断袖之癖好。”“解释干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王纱凉已经跨出了庭院,看见停在路边的轿子,她才回头问了句:“是这辆轿子么?”“嗯。”弄轩很肯定地点了下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纱凉嘴角勾起一抹讪笑盯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上了车。却不料刚坐下,弄轩又跟了上来。“北陵一国之君,出门就只有这么小小一辆马车么?”弄轩凝眉貌似深思了良久,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未来的王后,本王这次出来,那是微服私访,你也要学学,否则以后怎么母仪天下啊?”弄轩带着笑看着王纱凉的表情,不料须臾之后,她的眼神突然空洞起来,自己在她眸里的身影淡成了虚无一般。又是过了许久之后,她的眼里才重新有他,而后便冷冷道了句:“我不认识你。”弄轩立刻挑了眉,转而又笑道:“是啊是啊,本是要等揭下盖头的那一刻你我才能见到彼此的脸的嘛。对了,你那小宫女还在王宫里等着你呢。”“碧辞?”王纱凉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嗯。”弄轩咧着嘴点了点头,说完便亲自又掀开轿帘走出,驾着马车便向前驶去。“那啥,吃的在那个小盒子里。”马车往前驶,弄轩回过头来又说了句。王纱凉眯着眼睛看了那盒子一眼,又问:“你早已在马车里备好了吃的?”“以防万一嘛,路上饿了怎么办?这下把东西给你吃了,我待会儿还得再去买。不过我说你也是啊,本来可以先去用早膳的,你二话不说就上车,你——”“闭嘴。”王纱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透过轿帘盯着他的背影又想,我说过,我许是会恨你一世吧。虽然他亦是无意,却生生把他们的关系再一次冷冻成冰。“唉……”弄轩回过头望着颜面,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我这堂堂一国之君,怎么沦落成这样?”“呵,你全身上下又有哪一点像一国之君了?”“完了完了,以后回去,就有两个人整天在我耳边说这种话了。”“两个人?”“嗯,还有我的军师,悠女。”说完弄轩又摆了摆头。虽说是多提前了解点讯息好,王纱凉却已然有些疲惫于此,竟是蜷着身子趴在轿子里,闭上眼睛,“你不要说话了,我睡会儿。”“不是吧,你才起床!”“我只是才出房间,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起来的?”王纱凉反驳着,突然又觉得轻松了一些。——好像,自己的确很久没有跟谁斗嘴吵过架了。“那你干嘛不出来?不是徒增人误解嘛。”“我乐意。”王纱凉道,想着什么又坐了起来,幽幽地道,“女子,中原女子,出门之前可是要好好打扮自己的。”弄轩侧过头,恰见她笑得无比妩媚地盯着自己,立时又转过了头,想着这个“善变”的女子,王纱凉再冷哼一声,便又倒下阖上眼睛。任凭马车颠簸一路,她双手慢慢握在一起。不愿去想了吧,接下来整件事又是怎样一番局面。弄轩侧眼瞄了轿子内的女子,嘴角上扬起笑意。王纱凉轻阖眼睛。风起,她又闻到草原上独有的青草气息,一丝细光透过来,轿帘被风撩起里,那丝光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她看不清,但仿若能看见他对自己微笑。她伸了伸手臂,“辰……或者楼……是不是你?”弄轩听见这有如呓语的声音,带了点疑惑地掀起帘子像里面望了一眼,却恰瞧见阳光倾泻在她凝脂般的、因夏日的炎热泛了些红潮的脸上,如一道道光圈在画着一朵朵小碎花。不由得就这么盯着,却见王纱凉骤然睁开眼睛。“咳。”弄轩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太不应该了得,未来丈夫就在这儿坐着,你却叫着别人的名字。唉……”这一次,王纱凉没有反驳,只是又慢慢坐了起来。弄轩也没多说什么转过身继续驾着马车。直到过了许久,弄轩停了车,直接掀开轿帘就道:“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会儿啊。我一直在驾车,我可是累了,我要休息一下啊。”王纱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直接从车上跳下去,拿着水壶走向了远处的小河。小河蜿蜒而上,她这才发觉他们正在翻着小山。她眯了眯眼睛走出,竟就一跃而坐在了马背上。弄轩装好了水坐在草地上回头,正看见这样的场景。他也微微眯了眼睛,看着她欲如何。逃?他嘴角扬起一抹笑。不料王纱凉什么也没做,只是慢慢抚着马脖子,仿佛眼中有伤一层层跌落。一路被风吹起的尘土,都被相思染成了红豆。只是不一会儿,她又扬起了头,任凭那些灰尘落了原本清澈眸子一层迷蒙。还是把半月琴丢了,她左手高抬,右手平弯着放在左手之下,活动着手指,左手像压弦,右手像在撩拨。她在弹唯一会的一首曲子。“月凉纱”。弄轩摸了摸鼻梁,似像在思考什么。——他仿佛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人可以那么孤独。许久以后,他起身走向马车,才忍不住又张口,却是第一次带了些隐约的小心,“哟,沉幻这是病了么?在干嘛啊?”“弹琴。”“琴?这里哪来的琴啊。嗯?难不成……”弄轩摸着鼻梁道,“我娶了个疯子?”王纱凉缓缓停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混入这场争夺,谁不是疯子?”不待弄轩回答,她讪笑一下又下马,再上车,拉下轿帘,关住了他眉间不禁意的一抹神色。“你休息好了,我们走吧?”王纱凉的声音从帘子里传出。再一会儿,弄轩又驾着马车向前。一路不停地说着话:“哎呀,我说你就说句话吧,这一路多闷啊?”“我堂堂北陵王怎么地你了?”“未来王后?”“沉幻姑娘?”……“好了好了……马上就要到了。”也是有些烦那些礼节,弄轩把马车驾到王宫侧门,便带着王纱凉悄无声息地那里进宫。比之王朝,比之残晔,这里的王宫又是另外一番样子。王纱凉只抬头扫视了一眼,也没有过多言语。一路上,侍卫宫女们见了弄轩皆一丝不苟地行礼,弄轩笑着回应。——这样的人,恩威并施,的确是深赢了民心。也许他们若见着王偷偷从侧门带了个女子回来倒少不了有些鄙夷地,不过此刻的王纱凉束发而穿男衣,他们也只当是弄轩又结识了某个高雅的知己。王纱凉面无表情地跟着弄弦在偌大的王宫里奔走,画楼雕阁,檐牙高啄,飞檐长龙又如何,这些终比不过他在雪夜里伸出的一只手。——又动摇了么?王纱凉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真当真自己在百乐宫说的是对的,靠得越近,自己就越依赖。听到侍卫禀报之后,修立马赶去了梧承宫。看见靳楼斜卧在床榻上的样子,他惊讶了一下,继而马上又露出了果不出所料的表情。一旁,韩茹为他施着针,深深凝了眉。“很严重?”修问韩茹。“嗯。幸而我们及时找到王……否则,这毒怕还真解不了。”“毒?”修瞪大眼睛看着靳楼,“她竟然给你下毒?”靳楼吐了口气,看了一眼修,也不说话,懒散地皱了下眉。“还有,你去北陵抢亲之事已天下皆知,残晔百姓在外自是维护,却难免不会对你有微词啊。”微眯了眼睛,靳楼才张口:“那就昭告天下,抢亲的不是我,是北陵王。那若云公主是残晔前王后高月,亦是王朝华月公主王纱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