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般,整个山庄里弥漫黑雾的阴暗更甚当日。庄门口,小厮候着,看着前来的四人,道:“主公知道诸位回来,特派小人在此恭候。诸位请跟我来。”雅昭掠过小厮直接向前走去,三人也没有迟疑跟上步伐。道路颇为迂回,三人被小厮领着,兜兜转转来到了幽明殿。阴暗的大殿外有一条浅浅的河,横在殿门之外。很不同寻常的构造。那河的颜色是暗红,想必也是被投了各种各样的毒物,有特殊的用途。弄轩在跳过那河之前随脚踢了块石子儿下去。石刚接触到水表面就起了一层泡,还发出“滋滋”的声音。想来那水的腐蚀性极强。他挑起眉毛看了一下那个石头才走进大殿。殿里,雅昭已端正地站在了一旁,而面具男子坐在座上,这时起了身,道:“欢迎诸位啊。”靳楼眯起眼睛,“不妨直说,有甚打算?”“跟两个国家的帝王、加一个关后的徒弟做对,好像不怎么明智啊。”面具男一笑,“何况,皇帝、王都是任务极重之人,我不信你们就这样来,丝毫准备也没有。那是做给别人、做给我看的。这山周围有多少人,我也是猜不到啊。”弄轩抬起眉毛,赞同似地点了下头,“知道就好啊。如此,却好像更让我们不明白,你要如何了?”“先见一个人。”面具男扬起一只手,一女子便从后殿走出。黑纱蒙面,媚眼如丝。琵琶抱在她怀里,手指滑过琴弦,辗转拨弦三两声,本是珠落玉盘,在这样的环境下,却只是显得诡异。“何人?”靳楼问。女子的眼波扫过来,眉眼间都是魅惑的笑意。她盈盈走到弄轩靳楼面前,手指极尽妩媚而灵动地拨着琴弦。“不是吧,美人计?这里没有人吃这一套。”弄轩讪笑道。女子望了他一眼,神色倒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手指的动作略作变动,曲调由轻转重。紧接着,气氛骤变。熟悉的剑鸣声破空而出,白色的利刃须臾就刺破衣料插进后背。被刺中的人惊得来不及,袖里刀即刻飞出向暗杀者斩去,却在最后一刻又被靳楼生生收住,倒飞回袖中。染满了鲜血的灵磐剑继而从弄轩体内退出,诱出的鲜血触目惊心,如洒落的花瓣雨。弄轩的神色还是不可置信——“凌兄你——”雅昭亦骤然变了神色,冲上前去抱住了弄轩。她点住他的穴,他的血还是以惊人的速度外流,吓得她浑身发抖。她的软鞭顷刻飞起,鞭尾直向面具男打去,“你要是害死他,我不会原谅你。”面具男只手抓住软鞭,道:“雅昭别忘,这施鞭的方法,还是我教你的呢。”语毕,他又带笑看向了靳楼,道:“果然是了不得啊,崆明皇帝。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察觉到这是我的计,可惜了呢,没让你再出手杀了凌经岚。不过,他已不是你们的人了。”靳楼看向凌经岚——他的神情只有木然,全然没有顾满脸满身的血。灵磐剑尚未回鞘,他也就只那么拿着它,仿佛再也听不到,看不到。面纱女子又把手抚在了琴上,靳楼又要祭出之际,女子首度开了口:“若我死了,凌大哥再没有复原的希望了。”娇媚哀怨的声音,倒像是她受了委屈。见靳楼果然停了动作,她又笑,勾指动弦,凌经岚便慢慢把剑放回剑鞘,走向了她。而待凌经岚走近,她竟就抬起胳膊搂住了如失了魂的凌经岚。继而她把头埋在他心口,轻笑了几声:“哥哥,可把你等回来了。”她斜眼扫了一眼面具男子,又道:“斩昶,你可不对了,居然以这个方式让那皇帝杀凌大哥。我可是不会依的。”“不过啊——幸好哥哥你没事。呵呵——”她竟然,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下,吻了一下凌经岚的唇。不过,也无甚人有闲情注意她。——雅昭不断为弄轩输内力,把身上带着的很多灵丹妙药不停往他嘴里送。血止住了一些,她检查了一下,凌经岚刺给他的那一刀,虽然伤口很深,但所幸没有刺中要害。雅昭现在担心的就是这里弥漫的各种各样接触血液便会发生变化成为毒素的瘴气。“能把雕莫山庄立于武林纷争之外,而且竟然幸免于这些年烟岸阁向四处势力的扩张,早知你城府极深。如今倒也见识到了。”靳楼冷笑道,“不过,无论你要做什么,凭这点小伎俩,也实在是休想。”语毕,他就近拿住椅子的一端,施力将它移到屋中央,不待面具男子阻止,他已先后移动了数把椅子,同时催动内力,把殿前的案也移动了数步。袖里刀同时飞出,直刺入屋顶下的横梁。力道掌握得好,刀只刺入几分,并未刺穿。——整个屋内的风水骤变。顷刻间,卦阵成。抱着琵琶的女子带笑着看这一切,斩昶起身上前一步,妄想随便移开一把椅子借以破阵。哪知那些椅桌正好围成半个圈,就着墙把他、女子和凌经岚围在其中。他走出数步后,便再不能前进分毫,反而被莫名的气所伤,血都喷在了面具里。“现在为鱼肉任人宰割的人,是你。”靳楼道。雅昭也暂放下心,安心为弄轩治疗。那样极耗力气,不久后她的气息亦有些紊乱。面色先变苍白,须臾后又转成黑暗。眉心一点,也开始发黑。——又到饮血的时刻。弄轩勉强抬手抓住她:“我挺得住,别再用功了。你又……幸好,这里这么多血,你快饮。”“你这是在说什么?”雅昭皱眉瞪着弄轩,“你要我饮你的血,怎么可能?”“流出来也是流了。雅昭……你便听我一次——”弄轩的声音愈来愈无力。“不可能。”雅昭轻轻笑,“雅昭知道轩哥哥很痛,雅昭陪你一起痛。”如上次,黑线自眉心蔓延至全身,极为可怖。她只背过脸——“轩哥哥……不要……看,咳,看到雅昭那么可怖的样子……”话说得断断续续,她全身**,痛苦,俨然已至不能忍受的地步。面具男子终于动容,声音里第一次含了焦急,向靳楼道:“解了阵!”靳楼似有所悟地一笑,“想救她?这……是你要杀弄轩的原因?”斩昶握拳,“现在谁也好不到哪去,这样也只有两败俱伤,害到无辜的人。我知道是雅昭暂帮你控制住了毒咒。但是,就在这僵持的时候,你随时可能毒发。”“无辜的人?”靳楼挑眉,“第一个问题,你是指雅昭?她害了人,害人受了一年每月忍受毒咒发作的苦,她无辜?其二,她无辜,便是说与此事无关,那么言下之意就是我们是有关之人了,那么,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我们又是如何相关了?”“现在你还算计这些?”斩昶不顾卦阵又向前踏了一步,这次吐出的血,更多于先前。而片刻间,又有一群人来到殿前。哪知上前几步后,他们被莫名屏障所伤,皆数吐了几口鲜血。跟在他们身后的,竟俨然是王纱凉和悠女。她们手脚被绳子捆住,不能再动。靳楼瞪大眼睛,斩昶却松了口气,道:“现在呢?”王纱凉和悠女见到眼前的一切,亦是惊愣万分。——弄轩重伤倒地,满身鲜血;雅昭毒发,痛苦地发出阵阵呻吟;而凌经岚,竟然任由一个妖媚女子搂住而浑然不动。视线再度对上靳楼时,却是怎么也不能再闪躲了。“弄轩,弄轩——”悠女焦急地唤。阵破一处,整体便破。靳楼知斩昶会抓紧时间进阵,带走雅昭,或是还别有阴谋。他不解的是,按理,这几个小喽啰怎样也不是玄灵长的对手,又怎能在玄灵长的手上带走她们?而玄灵长本人,又是去了哪里?他也来不及去想,手结法印破去阵东的一把藤椅,袖里刀刺出,旋转着斩过众个押送王纱凉和悠女的弟子,飞身到王纱凉身边,解下她的绳索,揽她入怀。王纱凉皱了下眉,又忙让他松手,转身为悠女松绑。而斩昶竟然直接掠到殿中央,咬破自己的手腕就放到了已接近濒死状态的雅昭嘴里。已没有什么意识的她一尝到血的味道,便迫不及待地抓住那支手臂贪婪地吸\允。神色渐渐好了,斩昶才吐出一口气。雅昭清醒了,蓦地松开双手,震惊地看着斩昶,“你——”斩昶凝眉,“你刚才差点死了知不知道?”雅昭愣了片刻,继而一把推开他回到弄轩身边,又着手为他治疗。已奔至弄轩身边的悠女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默默退到一边。大殿中的局面,的确已有些混乱。而抱着琵琶的娇媚女子,带走凌经岚,已不知何时趁乱出了大殿,去向不明。斩昶起身,握拳看向了靳楼,然后,嘴角上扬。——他已然看见,靳楼眉心又有了淡淡的黑雾。毒咒,快压不住了。他刚才几个举动,用了内力。王纱凉亦感到了身边人的变化,她扶住他,神色仓惶。他摇摇头,示意她无妨,嘴里发出一声啸。山下藏匿的后备,便悉数赶了来。静默之中,又传来悠女的一声惊呼。伤口面积过大,尽管雅昭全力帮助抵抗,那些无处不在的瘴气,终还是通过与血液反应生成毒素、继而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弄轩的脸色是青紫色的,嘴唇发乌。中毒,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