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楼置若罔闻,只问王纱凉:“又想如何了?”王纱凉淡淡回答:“不过履行一个皇后的职责。你不是要我当皇后么……我没有别的意思。倒是你今天又怎么了?不信我的人是你。”“你就信过我吗?”靳楼讪笑着反问。“这么问又有意义么?”“月儿你还真是故意的。”他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起身,径自走向门外,道,“这脾气,你什么时候还真得改改!”“那你是想我怎么做?”王纱凉亦站起来,上前一步差点摔倒,幸而两手及时扶住案上才稳住桌子,“真要什么都是你说了算?”“给我好好坐着。”靳楼看着她刚才的样子的确又吓了一大跳,无奈摇头,“总是让人放不下心。我说了算?你一直计较的是这个?装作毫不在意了那么久,如今肯说出来了。”王纱凉脸一白,移开视线看回还跪着的三人,又抬头看了靳楼一眼,“我要走了。”语毕,她径直离开。地上那三人惶恐不知如何,靳楼挥手便让他们退了下去,自己亦走出望清宫,竟看见在宫门外候着。韩茹见靳楼出来忙欠身:“皇上。阿茹……不是有意听到。”“无妨的。你看,殿上本还有那么多人不是?”韩茹侧过头,正看见那三人低头不解地离开。她便笑道:“皇上放宽心。女子妊娠之时,脾气本就不好。皇后这样,都算是好的了。经由阿茹诊治的孕妇很多,她们中有的发起火来才是让人恼火。”靳楼摇头,“你倒提醒了我。这样也好……总不至像先前那样,完全没了心性的样子。”韩茹轻轻地笑,几分应和的样子,叫人看了也舒畅。再抬头,她见他转身便走了,这才又往望清宫看了一眼,轻轻眯起眼睛。“韩姑娘。”李夙铃见韩茹走进,立马起身,欠了身体。“再耐心些。”韩茹道,“云妆她们虽然见过皇上了,不过皇上看都未曾看过她们一眼。你的眼睛是你的资本,你届时好好利用便是。”“可是……皇后她已经怀孕了不是?”“那才是好时机啊。”韩茹轻笑,“她服侍不了皇上。而我给你的药,你好好吃便是。”“那药……”“那药自是会让你怀孕的时机加大,到时候,一切就好说了。”“可是……我听说,皇上爱皇后爱得极深……”“得到一个人,并不一定要他爱上你。”韩茹回过头道,“不过,于你已够了不是?你还要奢望爱么?”“夙铃不敢。”李夙铃欠身道。韩茹轻轻叹了口气,“其实,爱,谁又说的准呢?”李夙铃轻轻拢眉,“韩姑娘放心。是您帮了我家里那么多。你要夙铃做的事,夙铃都会倾尽全力帮您的。夙铃能有如今的锦衣玉食,都靠你,夙铃,会努力的。”韩茹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送你进来之前我问你后不后悔,你说不会,那现在我再问你一句,你……后不后悔?”李夙铃摇摇头。“那么,你会爱上皇上么?”“我在近处只见过皇上一次。如实说,我实在不知。长这么大,我还未曾爱过何人。”韩茹沉默了半晌,又道:“罢,我先走了,免得招人疑。”“嗯,韩姑娘走好。”李夙铃又欠了欠身,目光沉静。韩茹点了下头走出院墙,驻足了片刻,才继续向前。---玉霄殿前,灵磐剑舞出了灵动的光彩。树下,王纱凉拍掌笑着叫好。凌经岚侧过头,停下练剑,道:“哪里,许久没练,生疏了不少。”王纱凉摇头,“我看着就极好。大哥,你之前教我的剑法我练得也还不到家呢,还真想再练练。”凌经岚一听立马就收剑回鞘,道:“你现在可不能练剑。”王纱凉吐了下舌头,“我知道。怀一个胎儿,真的太辛苦。都不知道母亲怎么把我生出来的。”凌经岚脸上一红,“凉儿——”王纱凉又笑,“本也是如此啊。前段时间啊,没有哪一天是不想吐的。”“小心一些。”凌经岚道。看见凌经岚神色上的黯然,王纱凉亦不再笑。她猜到,他亦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就被送到了山上习武。他亦说过,他是极想念的。“对了,孩子出生后,你又怎么办?”王纱凉叹口气,“我不知道……一个时辰前,才和他闹得不愉快呢。”“怎么了?”“我亦不知啊……本来还好好的。呵,原来我性格竟和他不合么?”“现在也是关键期,可不要再东想西想动了胎气。”凌经岚凝眉道,“若他欺负你,你就对我说。大哥……总是会帮你的。”王纱凉听闻双手颤抖,眼中起了雾又要落下泪来。她的大哥,无论怎样都能容忍自己的大哥,一直以来都会拼尽性命保护自己的大哥,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算了算,自己怀胎四月,他也差不多耗了四月。那么……他还剩多少时间,她不敢去想。“凉儿?怎么了?”他有些紧张地问。“没事儿……”王纱凉抬起头挤出笑脸,“人家说怀孕的女子情绪多变,大概我是有些紧张吧。”“那放松些,宫里的嬷嬷们给你说的,都记住了吧?你就按着他们说的做。”“嗯,她们每日清晨都会来给我讲一大堆东西呢。大哥放心。”她想,她要快乐。让她的大哥,再不要为她担心。她笑:“大哥真的,今日与楼的事儿,也是我的错。是我情绪作祟了。他对我很好,以后也会好的。”凌经岚叹口气,“我就怕待太子他攻过来,你又会为难。”“不怕。”王纱凉摇头,“大哥一直在凉儿身边,凉儿不怕。”凌经岚怔了一下,旋即笑开。自己是快乐的。他想。有她这句话,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都会好的。”王纱凉笑。尽管那么清楚地知道,以哥哥和靳楼的性格,再也没有双全的法子。时间太窄,指缝太宽。纵然她走得再小心翼翼,珍惜着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它还是毫不留情地流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腹部一点点大了。新的生命在成长,旧的生命却在消逝。活生生,惨淡淡。王纱凉心里,悲伤喜悦交织。时而快乐,时而心痛。肚子一动,王纱凉猛地从**惊醒。睡在另一侧的靳楼起身问:“怎么了?”“他……踢了我一脚。痛——”她略皱了眉。他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肩膀。算算,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嬷嬷说你该多走走,听了么?不过,也不能走太多……”他道,想了想,竟然俯身把嘴凑到了王纱凉隆起的腹部前,“月儿你说,我现在说话,他能不能听见?”“我怎么知道——”王纱凉笑。靳楼便直接说:“我是爹,你不要调皮,不要折腾娘。”话一落,王纱凉又呼了一声抓住了靳楼的胳膊:“你一说,他倒是动得更厉害了。”语毕,自己又是一笑,“天下人人谈之色变的崆明皇帝,要是人家看到你这样,定是会吓一跳。”靳楼只笑:“你也叫他试试?”王纱凉凝眉,又道:“楼……我怕得紧。”“怎么?”他抬起头又让她靠着自己。“我不敢生孩子……”他听完这话又是一笑,“这是什么话?”“就是不敢。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肚子里真有个孩子了……以前他不会动还好,现在……我是紧张得很,走路都不敢走快一步。”她说着握了他的手,竟发觉他的手心湿热。她抬眸看着他,笑了出声:“原来你也紧张啊。”“我是紧张你。”靳楼摇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他似乎一直都在动……只是刚才两次动静大一点。怎么办……我觉得肚子也好痒。”“没事,放宽心。我陪着你,天亮还早,靠着我睡会儿吧。”“嗯。”她顺从地靠在他肩膀。一开始还是觉得不舒服,老睡不着。他轻轻拍着她的肩,一下一下。她终于得以安心睡着。他借着月光看着她安详的眉眼,鼻梁,红唇。那么眷恋,那么喜欢。要是再让她受苦,他想,他是宁愿不要孩子了。但心里亦是极度的期待与欣喜。——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啊。他靳楼的第一个孩子。而此刻靠在他肩熟睡的女子,神色竟然还是那般像个孩子,宛若初见的时候。他不自觉收紧了手,搂着她珍惜如人间圣物。他,那么爱她。皱着眉的他亦不禁回想起过去的一点一滴。他突然明白了很多时候她眼神动作的真正涵义,亦突然意识到,自己曾伤她多么深。他吻上她的发丝。这些天他亦看到她的担心。一年的期限很快。届时,凌经岚将永远离开。他亦想起步步算计的这么多年。他是累的。他还是承认。梅花开了。冬已至尽头。人们能嗅到春的气息。梦里的她摊开手心,看见辰在她面前,静静地站着,笑容如初。他接过她的手,抓紧不放。她的笑容顷刻绽放。那一刻的她欣喜,无关猜忌,无关仇恨,不去想那些伤痕的点点,而只忠于爱情。因为,这样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他们,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