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纱凉也担心,王箫连那么久都没有消息。她猜测着他是否还在准备着什么。心里着急,却再也没有人可以帮到自己。平静,好像只是隐于暗波之下。而韩茹,似乎也暂没有别的举动。王纱凉觉得自己都不禁佩服起她来。隐忍,等得,韩茹算是超越极限了。而她自己也知道,靳楼表面对自己依然如故,心里却已满是伤痕,那份爱,是不是随时崩塌于彼此的伤害。她不知道。只是,韩茹一定会利用这一点。那么自己,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到底要不要抓住他……该不该,再自私一次?想着想着,王纱凉又沉沉睡过去。嗜睡,似乎更甚怀孕的时候。越来越没力气的感觉,是从生下靳念后开始的。虽然毒伤已被关后治好,但之前的身子,究竟是受了太大的折腾。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韩茹给自己下过慢性毒药。但是,人家是神医,他又相信她,自己好像的确没有法子。这些想法伴着她入眠。梦里,灿烂的星海。上次入梦时,白默城又跳了出来,指着一颗星说,那是她。既是沉幻,也是王纱凉。而后,她眼睁睁看着那颗星发出明亮之至的光,继而滑落,寂灭。这个梦境,不知从何时开始,日复一日地出现。她已料到,自己的时日是不是已无多。那这一生的意义是什么?成全他么?每次醒来,她都清晰地记得那个梦境——花开艳丽的时候,她去辰的宫殿里找辰,却四处转了也没寻到。在树林边的时候,沉幻听到两个人压低声音说话。从对话里,她听出,辰的母亲,竟是南疆的羽人,会邪恶的术法,在故土被尊为巫女。但,神圣不容玷污的天朝,怎允许她做了这一国之母?沉幻心下骇然,却被辰的母亲发现。沉幻僵住不知该怎么办。那过分美丽的女子却只一笑,“跟我来吧,赤炎家的小公主。”她叫素。平时即使脸上挂着笑,却总有种疏离感的。是以,沉幻跟辰再亲近,却也对这个女子敬而远之的。此时无奈,她只有硬着头皮跟着素去了她的寝宫。素披了间薄纱,显得体态极为轻盈。相比自己心情的沉重,沉幻只觉得那个高傲美丽的女子是飘在大殿里、而后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两人才走进宫殿,素才端端正正坐下,回眸轻笑,“沉幻别那么拘谨啊,坐吧。”“嗯。”沉幻点头,却坐在了离她最远的座位。此刻,辰和锦芙都不在。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那些话,你都听到了么?”素开门见山地问。脸上仍有笑容。绝代风华,又夹了几分魅惑。“我……我没有听明白。”沉幻皱着眉毛道。素轻轻眯了眼,“辰喜欢单纯的女子。我想,这也是他钟爱你的原因吧。若你真是单纯的女子,便不用隐瞒什么。”“我……素姨,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知道后果。”沉幻双手交叠着,紧张不已。素淡淡地说,她却感到了巨大的压迫。“只是……素姨,你不会做出……对天朝有害的事吧?”素一笑,“我儿子是天朝未来的君王,我为何要做出对天朝不利的事?”“我知道了……素姨,我不会乱说的。”沉幻又道。素轻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人都说赤炎家的小丫头很懂事,这倒不假。我倒不担心我如何,只是,你要多多考虑辰的处境。他若让人知道,他\母\亲这样的身份,这便——”“不会的。”沉幻蓦地站了起来,“我不会……我爱辰。我不会多说什么。”素半阖着眼睛,“那就下去吧。这件事,在辰面前也不要多说了。”“是……素姨。我不会给辰带去困扰的。”沉幻说着,退出了寝宫,才长长出了口气。只是以后,在面对辰时,很难藏住话的她,多少有了几分不自然。辰察觉到,问她她自是不答。两人从前亲密无间的关系,自此有了隔阂。后来……后来王纱凉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样说出了这个秘密。再梦见的,就只是东方事发。素死前,发出的诅咒让人毛骨悚然,自己今生,都只是锁在这个诅咒中。而辰……最后一次见到辰,他给自己的眼神,是无尽地愤怒。辰被处死了。她亲眼看着。而后,素后余党杀了自己。那一天,似乎整个天朝都燃起了大火。那个梦里面的女子,原来就是素。只是,锦芙之前提到关于王箫连的事、关于北陵祖先于天朝关系的事,还未曾出现在她的梦里。是以她也不知。不过也明白了,自己的一生,都如笑话般。所有都是报应,都是诅咒,所有的努力、痴念都成了笑谈。这一生,早就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幸而有了靳念,否则,她已然撑不到现在。回到殿里的靳楼,就这样看着躺在床榻上小憩的她泪流了满面。——心里那样不快乐,还要与自己打闹,装成什么都不发生的样子。他亦是心痛,从来,都不想她那么辛苦。而他也从不知道,她到底梦见了什么,承受了什么。他上前,搂住她,却再也不能够肯定,这个怀抱还能够给她什么。王纱凉醒了,睁眼,眼前的脸庞与梦里重叠,千年不变。她记得辰说恨自己的那一刻,肝胆俱裂的感觉。她紧紧抱住靳楼。“到底怎么了?”“只是梦到你不在了……可能越是安稳,越有莫名的担忧吧。你不要担心……”“月儿——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了。”他笑。“你会恨我吗?在心里深处……会有怨恨我的感觉么?”她哭着问。他心里惊骇,平稳地搂住她:“瞎想些什么?是不是那些安神的药都没喝,所以整日地胡思乱想?”王纱凉摇头。“楼……只是太累了。算算也就不到四年多时间,发生的事……却太多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都会处理好。”靳楼安抚着,亲吻着她的发,“看见念念了吧,她那样乖,我们会这样慢慢看着她长大。对了,看你最近都很劳累的样子,让阿茹再帮你号下脉吧。”“不用了,我没事。就是天热,让人懒懒的不想动。”王纱凉攀住他的腰,“让我再靠下,一会儿就好。”变故,发生晚膳。照例,靳楼把修和冷织袭都叫进了宫,一同过来的,亦有韩茹和羽。气氛比之上一次,好了许多,王纱凉偎在靳楼身边,话不多,到底十分柔和的样子。只是靳楼举盏,正欲饮时,韩茹却突然上前阻止,几近疯狂地拦下了靳楼手里的酒杯。众人目光打过来,皆是一脸惊愣。“皇上恕罪!”韩茹忙道,却是把酒举到琉璃灯罩下。这下,所有人都看清,酒杯里荡着一层本不属于它的光泽。韩茹把酒往地上倒去,所有人都听到“嘶嘶”的声音,而那地上,俨然已有了数个洞。那酒,显然被下了剧毒。大家一时都说不出话。这酒无色无味,要不是韩茹,早已进了靳楼的肚。“这酒是怎样呈上来的?”王纱凉忙问,质问着宫女。宫女们早已吓得跪下。王纱凉拉住靳楼的胳膊,心跳得厉害,“谁敢如此大胆?”靳楼只看向韩茹,“你怎么看?”韩茹的目光,有意无意扫了一眼王纱凉,须臾后又牢牢担心地看着靳楼道:“回陛下。此毒的确罕见。若所料不错,是混合了断肠草等多种毒草所制成的毒。若服食,几乎顷刻毙命。阿茹以为……宫里上下对皇上所做莫不心服口服。也许……是宫外某个人所做?”修亦凝眉道:“宫外?宫外的人如何在这里面下毒?里应外合么?”“那就把所有相干的人,都一个个拿来问。”王纱凉皱紧了眉。心下却有些惊骇。——会不会,是哥哥?他找到了内应么?靳楼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暗示她不用担心,又问:“可知这种毒,谁能搞到手?”“宫里有这几味药,却是我掌管着的,没人拿得到。”韩茹道,“皇上……”“自不会是你。”“京都药材最全的,该是城东那家。那里药材虽不及宫里多,却有几味罕见药材。我与他们老板倒也相熟。”“那便差人去问问。”靳楼吩咐着,看了一眼满脸惨白的王纱凉,道,“大家先散了吧。倒又是我影响你们的兴致了。”修看了一眼王纱凉,略作犹疑又对靳楼说道:“先皇来了京都,我们几个都已知晓,会不会是他有了动作?”不待靳楼说话,王纱凉踏出一步道:“那日在湖里,哥哥也并没有杀楼。哥哥那样骄傲的人,不会做这种事。”“哼!你们俩兄妹要害皇上到何时?”羽忍不住拍案而起,“皇上一次次受伤,都是你害的。我看,就是你和你哥哥联手害的皇上。”“满口胡言!”王纱凉紧紧握了拳,然后又松开,只是悲哀地垂下头。——她不敢看靳楼。要是再在他眼里看到了怀疑,自己该怎么办?“月儿——”他轻唤了一声。她颤抖地抬头:“你信我么?”“我自是信你。只是,此事跟王箫连有没有关?”——她这几日的举动,本就反常。“我不知道啊。”她摇头苦笑,挣脱了他拉着自己的手,转身就跑开。唯一露出的笑颜,隐在了灯火下。这一计,不是要害靳楼,也不是间接害王纱凉被误会。让那么爱她的他,因怀疑处置她,太难。那么,只有让她因受伤而远离。然后,两败俱伤的局面。当局者迷的王纱凉,明白这一点时,已然晚了。而她,也确实没有得到他完全的信任不是?月光,再度凉了。一地月霜,是刺骨的伤。“不追?”修问靳楼,总觉得哪里不妥当。靳楼的唇扬起,却溢满苦涩。“不是我不信她。是她,从未信过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