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里何尝不后悔?当初请娘娘跟三皇子说一声,三皇子碍于面子,也不会对宝玉不闻不问。现在想要再巴结道他身边,却不容易。王氏想到自己那早去的长子,心下阵阵感伤。凭着贾珠的勤奋好学,若是被三皇子看重,也一定能成大器。思及长子的早殇,王氏心里更加坚定,于是劝道:“老太太别怪媳妇谨慎,实在是宝玉看瞅着年纪越发大了,却还没个功名。去年的时候和北静王走的还近,郡王也答应许个前程给宝玉。谁知这半年来,连一次也没叫宝玉去串门。我心里暗暗着急,偏宝玉懵懂,什么也不知道似的。”贾母另眼瞧了王氏一眼,笑道:“为了宝玉,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咱们家虽然不比从前,可该有的体面一样也不能少。前些年娘娘回来省亲的时候,也是大张旗鼓,把那些老家奴都召唤了进来当差,园子里上上下下大约也有个五六十号人口。”王氏忙道:“还不止。光是没位姑娘身边重新添置的丫鬟就二十来位。再有那年在后面单独开辟的小厨房,也是十来位。”贾母叹道:“都是苦命的人,外面谋不到事儿干,才可怜巴巴求了咱们往府里任职。这一下子去了大半人,叫她们一时家去如何生活?按照我的意思,先每人派四个月的月银,另嘱咐她们,园子开的时候仍旧把她们领回来当差。”王氏心里默默算了算,四个月的月银......她一狠心一咬牙便应了下来。贾母不忘与王氏商量迎春的事儿:“老大媳妇办事不仔细,二丫头的婚事还是交给你料理才行。可惜凤丫头马上要生了,不然请她来帮忙,你也好事半功倍。”王夫人也想早点把为难处讲出来,免得老太太一直惦记,她苦笑道:“儿媳必定竭尽全力,只是,离着年关还有段日子,公中的钱实在不宽裕。”贾母这次破例没为难王氏,家里什么光景,老太太就算不问,也能从每人的饮食之中察觉几分。上好的碧粳米都是按着人头做的,偶然来个亲戚,贾母都不好意思留饭,免得盛出两样米,叫人看了笑话。“我早想过,这些年库房里积攒了好些旧家什,你带着人一一翻出来,捡那些尚新的,材质好的出来,凑成一幅。张家原不过是乡野小民,未必懂得。huā瓶古董也挑两样。至于衣裳首饰......”贾母有些为难,想了良久,才开口:“老大出一份,我自己拿一份,公中另外添加一份,凑个一千两,打个二三套头面即可。”王氏心中长舒一口气,赶忙笑道:“我们二房也尽一份绵薄之力。”贾母微微颔首:“这很好,二丫头虽然不是你生的,可她生母去的早,这些年你没少在她身上huā心思。不过你放心,二丫头不是个无情无义的,她将来有好日子,怎么能忘你这个婶婶?”老太太破天荒的拿了案几上的一枚李子给王氏:“二丫头出嫁,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事。过些日子我就把珍哥儿叫进来,问问他打算怎么料理四丫头的事。或是叫我出面,或是他们夫妻俩自己寻路子,都使得。我这里剩下的一点子家底儿,将来都是宝玉的。”王夫人听贾母这样交代,很是欢喜。当晚回去的时候,更说给了贾政听,还像个孩子似的把攥了一路的李子给丈夫瞧,非叫贾政吃。贾政不觉想起数十年前王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虽然行为举止呆板了些,但不乏青春靓丽。贾政也想和王氏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可相处半年,贾政就觉得王氏心胸狭隘,加上王氏处处针对自己的妹妹贾敏,更惹来了贾政的不喜。现如今忽见王氏一副小女儿的娇态,贾政并没厌恶,反而很是感慨。当夜,二老爷就宿在了王夫人的房里,赵姨娘等了半宿实在撑不下,才死心胡乱睡去。......宫中不时传来好消息,柳采颦于二十七这日生下了孝宗的第八个儿子。因为她不受宠,皇上甚至只派人去看了一眼,吩咐皇后好生照看柳采颦。宫里的势利眼们见皇帝不待见清秋阁里的娘娘,谁还肯去?内府的东西也不及时送去,柳采颦叫宫女去内侍监问照顾小皇子的乳娘何时过去,内侍监的太监们个个推三阻四,就是不肯给个痛快话。柳采颦自己没有奶水,饿的小皇子哇哇大哭。还是柳采颦身边的大宫女看不下去,偷偷去求了正德,正德亲自走了内侍监,才算把人弄去了清秋阁。孝宗一个月的时间里,三分之一宿在贾充媛处,余下宫妃们分拨的机会便大大减少。嫉妒心作祟之下,贾探春成了不少人眼中的肉刺。连皇后召见她的时候也是酸溜溜。探春心里苦笑,却知道邢大姐姐说的不错,自己真成了别人挡箭的靶子。欲往薛宝钗那里走动,薛宝钗的莳huā宫却常常紧闭宫门,小太监总称薛充仪身子欠安,改日才能见。而元春这个亲姐姐又不满探春专宠,薛宝琴害怕惹上是非,都躲着贾探春。这就造成了探春看似受宠,其实却是被所有人排挤的现象。每月初一十五,外命妇们可请旨进宫探望娘娘们,探春知道赵姨娘没那个资格,老太太身子又不堪劳累,家中多半是二太太揽下这个差事。探春等了整一个月,王夫人才在看望过元妃之后,顺带着来了探春的宝月殿。“充媛娘娘宽心,家中都好,老太太昨儿还问及娘娘,想着娘娘进宫这些日子,很该照顾好身体,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两位老爷在公事上不敢马虎,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就是宝玉最近十分争气,准备来年考个功名,替两位娘娘长脸。”探春耐着性子听王氏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好歹等王氏口渴吃茶的功夫,探春忙笑道:“本宫出门的时候,环哥儿和宝玉一样,都只念了《论语》,不知道明年可打算一并去参考?”王氏脸上不愉之色一闪而过,口气冷淡:“环哥儿还小,再等几年不迟。老爷的意思,还是扎扎实实踏踏心心的念上几年书才好进场,免得惹来笑柄是小,怕只怕辱没了祖宗。”探春听王夫人说话丝毫不客气,想反讽两句,然想到赵姨娘和贾环的前途还捏在王氏手中,便知道陪笑道:“是本宫心急了,还是太太说的在理。这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宝玉也是大器晚成,环哥儿是他弟弟,随了宝玉也不足为奇。”探春原本是个最爽利的人,连老太太都夸赞她和王熙凤有几分相似。可进宫这短短的日子以来,探春学会最多的却是下软刀子。明明对你和颜悦色的姐姐妹妹,说诬陷就诬陷,说翻脸就翻脸。探春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中不觉带了几分那样类似的嘲讽。王夫人大为恼火,却不敢与探春明着打擂台,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去了。探春脸色阴沉,王氏从头到尾没提钱的事儿。侍书从外面打探消息赶了回来:“娘娘,二太太这次果然又是来给凤藻宫送银子的。而且听说足足有五百两。娘娘,没道理一样是贾家的姑娘,二太太这样偏心吧?会不会是老太太也给了咱们,却被二太太都拿给了凤藻宫。”探春飞了个白眼:“没有证据不要胡说八道,叫外人听见,必要治一个私相传递的罪。”侍书扁扁嘴:“可是娘娘,咱们的现银已经快用光了,如今敬事房那里的太监们来传侍寝的旨意,奴婢打赏的那点东西,都已经叫他们看不起了。再弄不来钱,怕......流言四起,对娘娘有害无利。”探春怎么不懂这里的利害。可手中没钱,探春也不能变卖了皇上封赏的那些金银首饰吧?侍书悄悄看着探春,低声问道:“娘娘,莫不如咱们去找五皇子殿下。谁人不晓,五皇子的背后是邢家,邢家不愁没钱,娘娘问她们借些,左右娘娘进宫的时候,邢大姑娘也说了,碰见什么难事,就去找五皇子殿下。”探春想也没想便断然回绝:“你懂什么,这种客气的话也当真?况且,就算要去求,那也是本宫走投无路的时候。”贾探春知道邢岫烟是好意,但也听得出来,邢家依仗的是五皇子,对于她这个今日受宠,明日就可能失宠的小小宫嫔不会有太多的关注。若自己真的呆呆的像侍书所说那样,大事小情都找五皇子帮忙,相信不出两三回,五皇子便对自己闭门不见。真到了有一日自己落难无法翻身,邢家也只会袖手旁观。探春狠心道:“你上次说小太监勾结侍卫,偷偷往宫外运东西的事儿可当真?”侍书大骇,连连晃脑袋:“娘娘,我不过就当个笑话儿那么一说,您千万别......若是被皇后知道,这,这可是掉脑袋的。”侍书是个闲不住的,探春又得宠,外面的人不明所以,纷纷来巴结侍书。有一次侍书去御膳房给探春取夜宵,被几个老姑姑拉着说话,聊着聊着便提及了这件宫中秘闻。原来常有宫女把主子赏赐的首饰攒起来,偷偷托人送出宫外的家中。更有直接偷盗者,就为换回银子,让自己在宫中的岁月好受些。侍书一听探春问这个,便觉不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