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肇听得默然,半晌却忽然问道:“且说一说又何妨?听他这么说了,远黛自是再不犹豫,当下平静言道:“我的这种法子,说起来简单,其中却大有凶险之处。可以说,知道这法子的人不少,但敢用之人,却是屈指可数!”说过了这一提点之话后,她这才接着言道:“这之前,我曾同王爷仔细说起过菟丝此物。我想,王爷应该知道,菟丝为蛊,其实是有自己生命的!”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百里肇道:“你确曾说过这话!”远黛笑笑:“菟丝牵附于寄主体内,寄主强则菟丝强,寄主若则菟丝弱……”说到这里,她陡然一断,眸光更深深看了一眼百里肇,而后徐徐的吐出下面的七个字:“寄主亡则菟丝死!”百里肇心中陡然一震,远黛虽未明说她的最终方法为何,但他却已明白了过来。线条优美的薄唇倏然抿得紧了,良久,百里肇才道:“你有几成把握?”.远黛听得一笑,旋正色道:“至少八成吧!”微微颔首,百里肇平静道:“那好!一俟你觉得时机已到,便可告诉我!”万没料到他答的竟是这般爽快,目露异色的看向百里肇,远黛张口似欲说些什么,好半日却终于还是没有出口说些什么,只轻轻点了一点正值夏日,凌府后花园中,榴花正艳。然而坐于榴树之下饮酒的二人却都殊无喜色。不无郁郁的抬手提了那桌上银壶,凌远清替萧呈烨斟得满了,再回手替自己斟时,未至半满,却觉壶中酒罄,晃了一晃手中银壶,他苦笑道:“不知怎的·今儿这酒喝着竟觉有些发涩!”勉力一笑,萧呈烨才要开口劝他之时,那边凌远清却已扬声叫道:“来人!送酒来!”话音才落,那边文绿竟已抱了一坛酒过来·看着倒仿佛是早有准备了。凌远清也未料到她的这般快,不觉注目看她。笑吟吟的向二人行了一礼,文绿这才走了上前,将那只不大的酒坛子搁在桌上,一面拍开坛上泥封,一面说道:“这个酒,是才刚文屏送来的!”陡然听得文屏这个名字·凌远清与萧呈烨都是各自一惊。凌远清更开口问道:“文屏人呢?”文绿也不惊慌,便答道:“文屏是奉了九小姐之命送酒来的!六爷与萧大哥过来后院饮酒时,曾吩咐了,若无要紧事情,不可打扰。我想着文屏不过是送了两坛酒来,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情,便没有过来通传。文屏急着回去复命,也没多待·只留话说这酒乃是饯别酒!”凌远清听得一怔,目光旋之看向萧呈烨。既云饯别,那远黛送来此酒·自是因为萧呈烨了。沉默了片刻,萧呈烨倒不觉叹了口气:“今早流花河畔,我曾遇上九妹妹,已向她辞过行!”一侧,文绿正自捧了酒坛,慢慢的将坛内之酒倾入酒壶之中。红日早已偏西,缕缕阳光斜照在那细细的酒液之上,泛出一种异常美丽的琥珀色。及至注满一壶,文绿这才停了下,重又盖上壶盖·而后却伸手,将凌远清与萧呈烨杯中之酒尽数倾在地上,又为二人斟满新酒,这才退了下去。慢慢的举起酒盅,凌远清深深看一眼萧呈烨,仰头举杯·一饮而尽。萧呈烨也不多加言语,随他一道,饮过了酒,方才笑了笑:“今儿的酒,怎么都这么苦?”凌远清不答,提壶又自斟得满了。萧呈烨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说,二人你来我往、酒到杯干,转瞬工夫,已将文绿才刚注满的一壶美酒饮得罄尽。晃一晃酒壶,凌远清才伸手想要提起一边的酒坛,却被萧呈烨止住:“若我适才没听错,这酒仿佛是我的饯别酒!”凌远清听得一怔,住了手后深深看一眼萧呈烨,却忽而问道:“你所以要去北境,并非完全为了呈娴。可是?”默然片刻,萧呈烨方叹了一声,却仍是没有言语。事到如今,其实也再无他说话的余地了。见他如此,凌远清哪还明白不过来。然而他心中愈是明白,口中便愈无法说出,好半日,也只能陪着萧呈烨叹了口气。二人默默相对,均各无言。末了却还是萧呈烨展眉笑道:“你是知道的,即便没有这档子事,我迟早也是要去北境的。而我之所以直到今日还不曾去,也是因为呈娴的婚事迟迟难定。这事一出,其实倒真可算得是一举两得!”大周以武起家,以文治天下,历百五十年后,虽大有重文轻武之势,然因北狄威胁,对于武治却也不敢有所轻忽。建朝伊始更为此定了了好些个规矩,其中的一条正是有关萧呈烨这等侯门子弟的。这一条规矩便是:凡大周公卿之家子弟,在承继爵位之前,必入军营历练。当然了,这种历练绝不是让公卿子弟亲上战场,而只是让他们亲自见识一下战争的残酷。凌远清亦是公卿子弟,自然明白萧呈烨的意思。叹了口气后,他道:“若是没有呈娴这事,我倒想求一求我爹,让他安排我去北境历练一些时日,只是如今,少不得却要避一避嫌了!”二人对视一眼,却忽然都笑了起来,笑容里头却隐隐的有着同病相怜之感。错过了远黛,于萧呈烨而言,可称得上是一桩终身无法释怀的憾事;而于凌远清而言,萧呈娴为了罗起东甘愿远走北境之事,又何尝不是遗憾。甩一甩头,仿佛想要甩开那丝遗憾,萧呈烨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这些日子,却还有几处是我必要去的,怕是再没时间过来你这里饮酒了!”凌远清倒也并不相留,只扬声叫道:“文绿!”文绿一直在旁等着,这会儿听了这话,忙快步的走了上来。凌远清便自吩咐道:“将那坛不曾开封的酒拿来,给萧爷带上!”文绿也不多问,答应着,便忙转身行到一边,不多一刻,已抱了另一只酒坛子过来。凌远清仲手接了那酒坛,看也不看,便随手将之抛了给萧呈烨:“这一坛,你且带走,另外那坛,仍自留下,待你启程之日,我当亲携此酒,为你践行!”萧呈烨爽然应诺:“也好!”说过这话之后,他便径自举手道别,摇摇摆摆的去了。见他去了,凌远清也不相送,只懒懒的重又坐回椅上。文绿见他面上颇有醺色,不觉暗暗担忧,忙上前一步,轻声的道:“六爷,你喝多了……”凌远清也不待她将话说完,便自举手打断了她:“我没事,且容我清静清静!”事实上,他今儿喝的酒比之往日绝不能算多,只是陡然听得萧呈烨要走的消息,难免心中怅然,连带着便又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儿,这一切,怎由得他不心生怅惘。文绿心中虽仍不甚放心,但见他神色坚决,终于不敢多说,才要退下去时,眼尾处却忽然瞧见一人,不觉惊了一下,失声叫道:“大爷!”她这一声叫出了口,却连正自心神不属的坐在一边想着事儿的凌远清也为之一惊,匆匆站起身来,凌远清顺着文绿的目光看去,果见凌远翊正从东头过来。微讶的迎上前去,凌远清疑惑朝凌远翊行礼问道:“大哥?你今儿怎么却有空过来?”扫了一眼满桌狼藉,凌远翊这才答道:“我来,自是有事要同你说!”凌远清也觉出在此处谈事多有不妥,当即一笑,道:“且去我书房说吧!”见凌远翊颔首,他忙上前一步,引了凌远翊一路往自己的书房去了。二人进了书房,凌远清忙请凌远翊坐了。侯书房伺候之人送了茶过来后,凌远翊这才开口问道:“呈烨今儿过来,可是要告诉你,他近日便要启程过去北境之事?”见凌远清点头,他便又道:“我今儿同你说的事,你暂时不可声张,只是做到心中有数便好了!”凌远清听他这么一说,却是不由一怔,心中更没来由的便觉有些惴惴不安,注目看向凌远翊,他皱眉的问道:“不知大哥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儿?”凌远翊皱眉道:“我今儿无意听人说起,道是皇后娘娘有意将临昌公主指婚给你!”“临昌公主?”凌远清震惊的叫了出来,脑海之中旋之浮现出了那一个刁蛮娇俏的身影。“不可能······”回过神后凌远清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我虽是嫡出,却非长子,又不曾及第,怎么可能……”大周建朝百五十年有余,虽从来不乏公卿世家子弟得尚公主的先例,然而大多子弟都是日后要承继家业的嫡长子,似他这等情况的,虽也有,但无一不是因科举高中而得尚公主。似凌远清这等情况者,还真是不曾有过。深深看他一眼,凌远翊平静道:“我也不瞒你,这个消息,是今儿我往祖母处请安时,无意间从祖母与三婶口中听得的!”凌远清一梗,满腹的言辞便再说不出来。他心里很是明白,若是萧老太君与罗氏已开始讨论这桩婚事,那就是说,这桩婚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