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静静的站在房门口,远黛纤长如玉的手甚至已搭在了门扉上,却仍是迟迟的不曾拉开那扇门。透过糊着浅碧轻纱的双福万字格心门,她可以清晰看到门外那人的大致轮廓。那轮廓,既熟悉又陌生,却让她迟迟不能下定决心,打开那扇门来。门外,那似随意又若有节奏的叩门之声依旧声声传来,声音,却仿佛低了一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远黛的手终于握紧了门边,她缓缓的、缓缓的拉开了那扇门。“咯吱”一声轻响,门开了。门内门外,一男一女,静静而立,四目相对,却是久久不语。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也许心中早已暗潮汹涌、五味陈杂,但这一刻,却只是无语。侍立在远黛身后的云燕乍一眼瞧见门外那人时,早惊得俏脸煞白。她在宫中也待了不少年,又怎会认不出眼前这人来,即使这人如今穿的只是一袭简简单单的青色长袍。僵硬的站在那里,那一刻,她整个人都似傻了一样,却是呆了足有数息的当儿,她才猛省的退后一步,急急的跪倒在地:“奴婢云燕,参见皇上……”她犹要再说什么,那人却是看也不曾多看她一眼,只简单的朝她挥了挥手,云燕一惊,下面的话便再不敢说,偷偷拿眼看了一眼远黛后,没有多待,只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被云燕这么一扰,远黛的心思便也宁静了下来。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忽然发现,自己脑中竟是有些晕眩,敢情才刚那阵子,她竟是连呼吸也给忘记了。似乎觉出了她的困窘之色,青衣男子便也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时极为好看,流光璀璨的狭长凤眸因那笑而弯成了明媚的月牙,右颊上,甚至现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薄薄的红唇快意的咧开,露出一口白得近乎刺眼的贝齿,这笑容,落在人的眼中,莫名的便让人觉得快活。“青螺,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问,声音清清朗朗的,让人想起山间最为纯澈的泉。不自觉的绽开一抹笑颜,不是寻常的笑,而是欢快的、明媚的笑,灿烂的仿佛连阳光也为之失色的,然说出口的话,却并不如人所想:“今儿天气真好,不晒太阳真真可惜了!”快活的笑脸陡然的凝滞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初:“也好!”口中说着,他便自然的伸出手来,似乎想要去拉她的手。她却一笑,仿佛没有看到他伸出来的手,而是抬起手来,轻轻掠了一下本就整齐的鬓发。在他不无尴尬的缩回手之后,她才放下手来,那么随行而优雅的作了个手势:“四哥,请!”手指所指的方向,却是这座驿站小院正中的那株梧桐树下所设的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在石凳之上坐下时,男子的面上已重又现出了笑容,仿佛才刚的尴尬从不存在:“这一路赶来,可觉得累?”却是态度温和,言辞殷殷,纯然的闲话家常一般。抿唇浅浅一笑,远黛答道:“多谢四哥关心!李公公安排的甚好,我并不觉得累!”这名突然出现在明州驿馆内的男子,自然便是当今南越的帝皇——昭平帝石传珏了。默默注视远黛,良久,石传珏才又一笑:“那就好!”这一笑,远不如才刚的笑容那般自然而纯粹,而显得有些微微的勉强,但他仍然笑着,笑容温淡一如春风。在石凳之上坐下时,男子的面上已重又现出了笑容,仿佛才刚的尴尬从不存在:“这一路赶来,可觉得累?”却是态度温和,言辞殷殷,纯然的闲话家常一般。抿唇浅浅一笑,远黛答道:“多谢四哥关心!李公公安排的甚好,我并不觉得累!”这名突然出现在明州驿馆内的男子,自然便是当今南越的帝皇——昭平帝石传珏了。默默注视远黛,良久,石传珏才又一笑:“那就好!”这一笑,远不如才刚的笑容那般自然而纯粹,而显得有些微微的勉强,但他仍然笑着,笑容温淡一如春风。南方的秋,毕竟也还是秋天了,十月的南方,梧桐叶子也早转了黄,残留了不多的一些在树上,阳光便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了下来,落在他的发上、衣上,是点点的金色,愈发衬出他清俊逸雅的气度,令他看来徇徇儒雅,温润柔和,仿若上好的宝玉。静静看他,远黛忽而笑道:“四年了,四哥倒仿佛还是从前的模样!”这一句话,在这一刻,从她的口中说出,也不知是褒是贬,却无由的让石传珏皱了眉,下一刻,他已很快的道:“青螺,今儿阳光甚好,你可愿意陪我出门走一走吗?”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远黛居然也点了头:“好!”说过了这一句话后,她便站起身来。见她如此,石传珏也不由笑了出来,跟着起身,他自如的朝她作个手势:“走吧!”远黛也并不多问什么,便跟在他身后,不急不缓的走出了驿站。驿站内外,一片寂静,仿佛除了他们,再没有一个人存在。他们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缓步的走了出去。明州临近郢都,并非军事重镇,明州驿站,大多数时候,接待的都是那些或升迁、或贬谪的官员。正因如此,明州驿站,自然也就不会位处偏僻。事实上,这处驿站,与明州知府衙门也不过是一街之隔,出得驿站门,外头便是明州最为繁华热闹的榆林坊。榆林坊,既以榆林为名,街道两侧自是少不了榆树的。只是如今已是秋日,榆树叶也已枯黄飘落,却是不复春日的繁盛之景了。然而即使如此,也丝毫无损于榆林坊的热闹。二人出驿站时,已是巳时将尽时分,红日当头高照,榆林坊两侧,小摊依旧林立。此来南越,远黛本无心张扬,这一路而来,自不会华衣丽服,招人注意。此时此刻,也只是一袭浅碧色衣裙,发上斜插了数支看似寻常的小小珠钗。然而纵便如此,她的一身淡雅气度与坊市之间难得一见的容貌,却依然引来了不少注目的眼光,更莫要说她的身边还有个石传珏。一袭青衣,却自气度风流,唇带笑意,却仍不掩贵气,这样的男子,无论到了哪儿,无疑都是引人注目的。更何况如今他又与远黛并肩而行。江南的秋风温淡,烈日之下,又仿佛带着些许的干燥、清爽的气息。一阵风过,片片黄落的榆叶因风飞舞,翩翩如蝶。其中一片飘飘摇摇,却是不偏不倚的偏偏落在了石传珏的肩上。微微怔愣的注视着这片树叶,石传珏忽然笑了笑,却伸出手来,轻轻拈住了它。这是一片枯黄而微微翻卷的树叶,叶子上,甚至还有数点虫斑:“我忽然便有些怀念那年春日在明州用过的榆钱饭了!”石传珏突如其来的开口道。不意他会说出这话来,远黛默默抬眼看了一看他,好半日,她才淡淡一笑:“我记得,那应该是七年前的事了!”七年前,她因故与父王石广逸争执,一怒之下,悄悄溜出了郢都。这件事,她没告诉任何一个人,也没带任何一个人同行。然而当她打马出了郢都城时,却在城外的十里长亭处看到了他。他的手里,牵了一匹马儿,正朝着她笑。她想,这一生,她永不会忘记那一刻的他。春日里,桃艳杏粉梨白,护城河畔的烟柳因风摇摆,他就那么随随便便的站在十里长亭边上,对着她笑。青衣折扇,俊雅风流,用扇柄轻敲她的额头,他说:“青螺,你真慢!”没有一句责怪,有的只是这么一句话,仿佛他已等了她很久,似乎他早已猜到她会气恼离京。她愤愤的嘟起了嘴,心内却是甜丝丝的,高兴得很。那一年,她十二岁,正是无忧无虑,任性恣肆的岁月。那一年,他十八岁,无心争夺,只愿吟风啸月,终老林泉。他们并辔扬鞭,一路顺着官道缓缓游来。南越虽有四季如春之名,但春天的南越,却依然是一年里最美的岁月。第十天的时候,他们才到了明州。明州的山水,一贯颇富盛名,他们便在明州盘桓了数日。在明州待到第七日上,石广逸这才匆匆的赶了来,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石传珉。石广逸无疑是极会玩的,比她们还要会玩的多。他带着他们三人,没再住在客栈里,而是寻了一个庄户人家,住在了寻常的瓦房里头。每日闻鸡而起,戴月而归。那段日子,他们随着庄户人家吃饭。那个庄户人家,有个小儿子,小名叫做大牛,性子最是活泼调皮不过,他能带着他们上树去捋榆钱,去偷蚕豆花,甚至在地下挖蝉蛹。榆钱既能生吃,又能做饭做菜,蚕豆花,吃的便是那花茎处的一缕清甜。明明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却让他们兴致勃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