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头五天的选举,各地区的初步选举结果都出来了。接下来是个双休日,上班族的大多数此时才会参加投票。他们使选情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事先谁都难以料知。据估计,接下来的双休日里,新宿会有约十五万名上班族参与投票。这十五万人的大体倾向将决定谁能坐在首席,谁得屈居台下。其他的诸区也多多少少存在这样的情况,有有还二、四名竞选者同时具备获得首席资格这样的局势,形势可谓剑拔弩张。新宿的票房冠军是虹翔,亚军是内藤康雄。第三名以下的与他俩的票数都差得太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有去抢剩下的三个议员的名额。这俩人的票数相差只有一万两千多票,差距实在是太微弱了。再加上虹翔的那些招数对这些工作了一段时间的中青年不见得管用,翻盘的可能性完全存在。周六一开早,新宿街头变成了虹翔和内藤康雄的战场。每个街口、每个车站、每个地铁出入口、每座大厦出口前都驻有两边的人手。开始还企图作出彬彬有礼的模样,可没坚持到两个小时就拼得心浮气燥,开始不断产生口角。我跟着虹翔亲自带的一伙人在新宿中央广场里拉客,因为情势紧迫,连我也操着头晚上突击学的几句拉客日语加进了战团,心里只盼别给记者认出来拍上几张登出去丢人。两伙誓不两立的对手相距不过十米唱着对台戏,见到任何一个出现的新面孔都不放过,“呼啦”一声一拥而上,围而劝之。这种情形正与我最不爱的篮球比赛极其相似——拉不完的客,进不完的球。偶尔内藤那边占了上风,我们这边就大出粗口,破口大骂;时而我们这边扳了回来正弹冠相庆时,他们那边又恶语相向。身处其中,的确刺激。可事后我想起来自己堂堂一个幕府将军竟然把宝贵的时间精力花在这些方面,觉得简直是太无稽了。一直闹到中午。内藤康雄和虹翔都在中央广场搭起了台子进行即兴演讲,就象每年例行的红白歌手对唱一样制造着诽谤对手地音波:内:“金XX是无耻的阴谋家,露阴癖!他故意制自己地丑闻,企图以之获得公众的注意力。这种丑恶的行径,我们能接受吗?”枪手们:“不能,绝不能!”虹:“内藤XX是臭名远扬的内藤财团高级干部的私生子,所以自然而然地继承了他们贪婪的血脉。我这可不是凭空造谣,大家知道我在新京都警视厅调研时听到了什么吗?刑警们告诉我:‘新京都的物资供给包给了内藤XX的食口供给厂。价格比市场面上别家便宜10%,实际营养含量却少得可怜!在与全日本刑警地大比武里,九州的警犬获得了第一名,我们的警犬跑上两百米山路就累得趴下了,倒数第一!为什么会这样?九州的警犬经费可不如新京都的多啊——因为九州的警犬吃的是从农家买来地牛肉,而我们的警犬花了更多的伙食费,吃到的却是内藤XX的食品厂制造的。用草做成地,蛋白质含量低smenhu.cn%的所谓高营养食品——这种贪得无厌,损公肥私的家伙,我们能相信吗?”众枪手:“不能不能不能,绝对绝对不能!”虹翔这边唱罢,又把事先制作的立体视频资料拿出来公开播放。内容是他们拍摄的羸弱的新京都警犬和劣质食品地专题。我没关心这些方面,事先并不知道,看到了这个附加了三种语言字幕的专题片不由一惊。忽然想起虹翔当年洗刷阿尔法舰队副司令刘吉笙的事来——看来他的确是个酷爱用最残忍的手段揭人伤疤的家伙。内藤康雄显然不是个具备良好涵养的家伙,伤疤一被揭就立即火冒三丈。他先破口大骂了几句,给虹翔反骂得找不回局面,立即带着五六个人就冲杀了过来作出磨刀霍霍的姿态。虹翔自然不怕他。迎面上去与他立即发生了口角。双方你一句、我一句,每个字都与对方十九代以内女性亲属地性器官有关。嘴上干架,手里不停,立即推搡了起来。我不通日语,参与不了这场应称得上很精彩的骂战,同时又不愿意抛头露面地参与斗殴。见情况发展到这地步,就知道事态肯定会失控,抽个空子溜到了附近的一座大厦顶上。附近两公里的情况尽收眼底,享尽了隔岸观火之乐。在大厦的楼顶上,虹翔和内藤康雄所在之处就如块饼干渣一样微小。但很快,四面八方都涌来了数计不清的人潮,如同一片片的蚁群一样围向了这块饼干渣。人头攒动,饼干迅速被密密麻麻云集而来的蚂蚁吞噬得一干二净。十分钟后,中央广场和四周的通道都被这些蚂蚁堆满了,从我的位置看去,只看到下面如潮水一般的黑色人头涌动不休。仔细看的话,蚂蚁群中还有差别:内藤康雄那一伙招来的帮手全是黑西服职业杀手打扮,而虹翔这边人的衣服就花花绿绿,地道的小流氓装束。中央广场里,这两个群体的数量相当,而周围的六条通道,给花衣众占了四条,黑衣人占了两条。以我从事军队工作多年的经验观察,此时双方的人数对比应大致在一万五对八千,虹翔那边明显占上风。一般来说,军事行动中如出现这样的情形,双方都会了解侥幸场面出现的可能性是多么低微,于是展开妥协谈判。黑暗社会放对却不讲究这些,在内藤康雄“擒先擒王”的号令中,黑衣人群首先出手向虹翔猛扑过去,中央广场里顿时乱成了一团。那边变乱刚生,六条街上的小喽??蔷土⒓醋苑⑿卸?耍??追滋统鲆?卦诖笠孪碌奶?础⑽鞴系丁⒘餍谴浮⒗茄腊簟⑵?推可踔链笮∫疤?断蚨苑降恼蟮爻迳惫?ァ9愠≈醒氲暮缦柙蜃テ鹆艘桓?缪菝篮锿跤玫慕鸸堪舻谰撸?褰?谔偌液谝氯巳褐校?咸粝略遥?虏豢傻病?我在大厦顶上用望远镜看着着实纳闷:不过是根道具金箍棒,为何威力如此之大。连路灯都能一棍打断?后来才知道虹翔事先就没有安好心,准备了犀利凶器:这棍子是用特种合金铸的。里面还灌了一小半水银,挥动起来时有风雷之势。虽然除了他一人没人用得动,而且让扛棍子的小弟叫苦不迭,但确实收到了奇效。靠着这根变态武器,虹翔只靠一身蛮力便锤开了一条五十米长地血路,一杀到不住转进的内藤康雄面前。内藤康雄只跟他放了一个照面就给他把手里地太九打断,肩膀上中了一棍,痛得杀猪般号叫起来。幸好虹翔孤军深入。四周全是内藤家打手,立即把内藤康雄救到了后面,不然第二棍下去便要了帐。新宿警察署也不是等闲之辈,对这种情况早有预备,但对如此规模的乱党聚集仍然措手不及。虽然从双方开始聚众时便召唤警署的待命人员全体出动集中,可等他们集合了队伍杀过来时,这边已经打了近十分钟。双方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下手极黑,街上、广场上早趴下了两千多人,血流了一地。大批防暴警察围上狂放一气催泪弹,斗殴成一团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期间奔走呼号者又不知相互践踏死伤几何,场面足足过了一个半小时才稍微平静下来。尽管乱成了这种情形。可新宿警察署长不是呆子,非常清楚自己手下的实力、看守所的容量和政坛的后台高度,压根就没存过一网打尽地念头,趁乱随手抓了几十多个草根级倒霉蛋凑数。然后用警察主力把虹翔和内藤康雄的核心人马分割包围,美其名曰保护者也。大乱稍定,广场里只剩下黑压压的防暴警察队伍和虹翔、内藤康雄与各自的七八名手下。内藤康雄企图起诉虹翔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可警察署长摇了摇虹翔竖在原地的金箍棒,就否决了内藤康雄的起诉——那条阴毒无比的金箍棒灌着水银,竖在地上时上端却是空地,摇起来轻便无比,除非署长亲手提上一提,不然怎么看都不具备杀伤力。再说署长的智力绝对在平均线以上,他才不会傻到去提上一下呢。就算真的提了而且提不动,他也会装作不知道。内藤康雄自然对署长的判定非常不满。还想闹腾,可肩胛骨已给虹翔打得错位了,此时兴奋劲终于过去,猛地感觉出手臂的分裂趋势,顿时鬼哭狼嚎着爬上了警察署派来的救护车。署长象征性地一边警告了两句,告诫二人自持身份,以社会治安大局稳定为重云云。这件大事就不了了之了,倒霉地只会是那几十个被抓起来顶缸的小二——虽然他们再修炼三辈子也炼不到足以引发此规模暴乱的程度。周六晚上,白天竞选中的摩擦进一步升级了,新京都市区内的刑事案件与往年同比上升了五十倍以上。其中百人规模以上的群殴和爆炸、纵火等上升得尤为突出,几乎到了失控地地步。虹翔的竞选本部外墙就挨了一个燃烧瓶,不过他的手下也砍杀得内藤康雄竞选本部一夜三迁。此时我和虹翔却抽身事外没有参与组织,来到了东京塔上看风景。砍人放火埋炸弹的事,都交由他的军师策划。我俩在东京塔上最高的观景台处看下方的城市夜景,一边喝清酒谈金灵的事。经过这么长时间,她依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让人担心。她地美丽,她的柔弱,她不可告人的身份,此时都成为极其危险的因素,对她对我们都是如此。我再次尖刻地批判虹翔:“既然现在如此操心,何不一开始就对她好一点?”虹翔默然。过了好一会,远处忽然闪过一道红光,似乎天幕上的某处迸发出了一个烟头大的小红点。虹翔朝那边看了几秒钟,很肯定地说:“国会广场上的大火,看来场面浩大。”我虽知他是存心绕开话题,可也不能对这种大事无动于衷,只得乖乖地中了他的圈套,走到栏杆边仔细看去。新京都的夜空光污染太严重,那个红点在这个超大都市的彩色夜空中显得若有若无。我只能半信半疑地相信这个半拉子本地人的方向感。赞叹道:“壮哉日本,英杰辈出!搞个选举就能打砸抢烧成这样。佩服佩服。”虹翔微微一笑,眼神里传出了不屑的鄙视:“你千万别说你对中国、欧洲和美洲发生地事情一无所知。四○四局每天都有秘密情报送到你手里吧?”“那些小事不足挂齿。我们继续喝酒。”我哈哈一笑,引开了这个话题。喝了两杯,问虹翔:“新京都首席议员竞选成功后又有什么打算,准备为广大热爱拥戴你的市民做些什么?”“用不着那么明知故问。”虹翔轻蔑地笑道:“他们哪里是拥护我?是给我蒙骗了而已!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把这次选举当作一次规模超笑。”“那又何必跟人争得你死我活?今下午就死伤了不少人命吧。”“那是身为名将的悲哀。虹翔故作深沉地提杯一饮,叹道:“打仗也是一样。只要一置身其中,就一场也不想输啊!”“战胜之后该干什么,从来一点都没想过?”“选举和打仗在这一点上有所不同。”虹翔沉吟道:“打仗的话。我总会考虑到战后的诸多准备的。但选举并非我的兴趣所在,我真的未考虑过——老问这个干什么?”我微微笑着说:“我是为那些对你期望极高的人不值啊。”“切!”虹翔唾了一口,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遥望着色彩缤纷地夜空,说:“你看!这尘之中多数的人不配为人,他们都是虫。是猿猴。在他们的身上有着太多束缚,他们只能庸庸碌碌地活着,只配做奴隶。”我很不习惯这种口气,诘问道:“怎么忽然充满了帝制主义思想?”“我本身出身于旧制家庭,有这种思想不奇怪嘛。”虹翔笑了笑,说:“不过。难道你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特别是在横穿宇宙的征战之后,眼看一个又一个星系经自己的双手被涂成己方的颜色,把战火烧到了敌人的心脏腹地……”我打断了他,说:“没错,所以开国皇帝都要杀功臣嘛。”虹翔扫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我倒接着说:“你有这种想法当然是你地事。你知道我的作风。对别人的想法从来是懒得干涉的。生活中,你是我的挚友;工作中,你做好你的本分工作就行了。其余地事,我懒得管,管不着,也多半撑不到那一天。”虹翔笑骂道:“乌鸦嘴,你正春秋鼎盛,又一贯贪生怕死打仗在后。瞎说些什么?”“随口说说而已,我们继续喝酒。另外,你刚刚说的那句话肯定不是你原创的吧?”“哦,我们舰队成立之初写材料的文秘小刘你认识吧?”“认识认识,小洋洋嘛,当年我的自查自纠报告不都是他写的嘛,那家伙好像有些受虐倾向来着?”“对,那家伙奉行**为终极天道,因此在舰队内部论坛上很有名气。这是他最有名地口头禅之一,我随手借鉴借鉴。”我恍然大悟,拊掌庆幸道:“哦哦哦,那就好。我说你的文学造诣怎么忽然就超过我了呢!”星期日一大早,新京都超过的一半地区陷入了狂热与恐怖交替的场面中。虹翔跟我喝了一晚上酒,直到早晨五点才回去睡觉。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又爬起来召集人马杀到新宿的中央广场去搞宣传——那是冠冕堂皇的说法,实际上就是跟内藤康雄对阵。两边都纠集了最强的阵容:宣传车、热气球、农药飞机、鼓号队……只要以人类智慧能想出来的宣传手段和设备,一样都不能少。当然,要想让这些设备运转起来并不被对方砸掉地话,还需要一样最普通的社会资源,就是人。在头一天下午的斗殴中,内藤康雄一伙吃了人少的亏。这次吸取教训,亡羊补牢,一口气拉来了一万四千人。据说他还在不住游说内藤财团的上层领导同意他动员阳泉、关岛和阿拉斯加的内藤企业职员,以空降的方式增援此地。但我到场一看就知道这个消息就算属实也没有可操作性,因为虹翔这边已拉了一万八千多人到广场上,把广场填得满满荡荡,绝对没有可供伞兵安全降落的地方存在。新宿中央广场是个很大的商业广场,四周高楼林立,立满了各种广告招牌,平时是个极热闹的去处。本来在这里搞宣传是个不错的主意,受众面极广。可是他们两伙人往那里一堆,就再没别人敢靠近了,那里的宣传效果等于零。尽管如此,却没人愿意正视这个现实,主动放弃阵地(那等于给对方让出地方提供受众可到达的场地)。于是乎,双方搭台对垒,击鼓鸣金,文攻武卫,无所不用。我看到那么多流氓扎堆,头大了三倍。这个样子下去准会又打起来的,而且会刷新武斗规模记录,我可不愿意在这种场面下抛头露面。于是向虹翔报告说:“我听不懂日语,帮不上你的忙。干脆去转转,帮你找老婆。”溜了出去。中央广场周围已经水泄不通了,双方高级干部的车辆全给堵死在了内圈根本无法开动。四周的楼顶也堆满了人。以我这种居心叵测的人来看,里面难免混有夹带RPG火箭筒的,因此坐直升机走也危险异常。我只得在人群中拼死挤开一条路,一路摸爬滚打着挪到三条街外的地铁站口处。不过两公里的路程,竟用了两个小时。进入地铁站口后,没走得几步,人忽然变得稀少起来。我周遭的压力忽然消失,顿时坚持不住,找了个长椅坐下去就起不来了。因为虹翔和内藤康雄的选举战已把新宿附近的流氓征召殆尽,而良民则大多躲在家里不敢出头,周末的地铁站显得比平时还要冷清。坐在地铁站内,看着来往穿梭的车辆和身边匆匆行过的几个行人,我脑子里竟然空空如也。好长时间没有这样什么都不想了,却总觉得会有些什么事发生。也不知坐了多久,一阵颇为熟悉的脚步声向我慢慢靠近,最后停在我身后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