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条镰仓的承诺迅速地被实施了下去。我离开镰仓的当晚,欧洲和美洲的政治势力就开始重新洗牌。亚当斯一党惊恐地发现,自己经营多年的领地竟然是建筑在摇摇欲坠的沼泽地上的,哪里都有北条的势力存在,罗马教团也发出了全力“倒亚”的通电。传媒、网络、军队、议会等要害地盘中每一刻都传来剧烈的人事变动消息,当然和平演变也不会是那么一帆风顺,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翻天覆地的效果,不动武不现实。在这场政坛剧变中,柏林、洛杉矶和新罗马的武装冲突尤其激烈,在一天时间内就上升到了大时代以来人类动用常规武器的最高程度。新罗马的新旧势力冲突激烈,但政府所在地的武装并不雄厚,只顶了两天就顶不住了。老亚当斯熬到了弹尽粮绝的一刻,最后不得不出来投降,却给狂热的罗马教团教徒用石块打死,新罗马也因此继续混乱了一个月之久;柏林的骚乱则在提都斯带领军队进驻后迅速平定,死者逾千,多数被评定为“流氓无产者”。最惨烈的则是洛杉矶之乱。亚当斯家族60%以上的产业都在这里,可以说这里就是亚当斯的城市,大部分人的血缘或工作生活都或多或少与其有关,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因此这里的骚乱规模虽比不上新罗马,场面却最为血腥。被北条势力掌握的西美利坚机动队进驻该市后,武装直升机屡屡在悬停火力压制时被反器材狙击步枪击落,装甲车辆也不住遭到准自杀式攻击,竟然在武器装备落后自己五十年的疯狂市民武装袭击下寸步难行,伤亡惨重。他们的抵抗持续到了最后一刻,甚至在新罗马的“地狱五月”结束之后,仍坚持了五天之久。伤亡惨重的机动队士气低落之余也积累了极深的怨气,到了城市战的后期阶段,对无辜平民的随意伤害已成为了一个公开地事实。唯一能让他们看起来还保持正常的。是他们不断高呼地口号:“让缩头乌龟小亚当斯出来说话”,可当他们攻克最后一个地堡时。却发现了一个可笑又可悲的事实:这场行动头号目标的小亚当斯早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家伙躺在一具棺木中,已经散发出恶臭,经法医目测鉴定已经死了一个月以上。也就是说,他的死亡日期大约就是这场剧变刚刚发生的时候。随后的搜查也证明了这一点,暴徒的日记证明,小亚当斯是在听到罗马教团的通电后心理崩溃服毒自杀地。然而他的死党不愿意接受事实,隐瞒了他的死。继续顶着他的名号筹措了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城市战争。事后的官方统计结果为:机动队和“正义警察”共伤亡四百余人,暴乱分子和平民伤亡一千六百人左右。按照GDL延续至今的惯例,这种数字乘以十甚至二十后才基本可以得出事件地真实面目。乘后的数字的确触目惊心,算得上大时代以来屈指可数的大暴乱了。这场暴乱的可笑之处就在于:小亚当斯死得太快了,所以从一开始,军队的行动和暴徒地抵抗就没有任何意义。然而人类历史上没有意义的暴力行为数不胜数,多这一件也算不上什么。即使如此。这等惨烈的事件真相亦使一贯高呼着“民主自由,舆论公开”的议会一致通过了封锁消息的议案。直到十年之后,才逐渐有人敢对这件事进行深入的调查和批判,题目多是《论人类信念杀人地劣根性》一类的,一度讨论得非常激烈,但已与我毫无关系了。这几场暴乱并没有妨碍到全世界整体的改旗易帜潮流。在北条的推动下。我和奥维马斯的人陆续接任了全球议会和各地方议会、政府的要害权力位置。奥维马斯在四月二十七日就已抵达了原宇宙舰队的驻地太空大十字架,到了后便一直在那里忙着接见各界人士,没有跟我联系。他不联系也好,当真见面的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虽然强压得北条同意了我地“彻底换血,肃清天下”的主张。但北条的具体动作几乎是一面倒地支持奥维马斯,把他的手下扶正上台。可惜奥维马斯这次几乎是以裸奔的姿态跑回来的,身边的将军只有一个韩曾,不得不把副官、卫队长甚至厨师都派出去做官,实在是有些赶鸭子上架。所以北条给他的权力移交更象是一种名义上的过继,多数人在北条的安排下向他表示了忠诚,但这种忠诚有多少东西可以保证,奥维马斯自己也不敢打包票。当然。我也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中国和欧洲都已是我的地盘,北条是在找平衡——实际上当然不是如此。中国目前给我搅得一团乱麻,就算全身心投入,要收拾起来恐怕也得两三年以上;而提都斯并非一人独掌欧洲,这个人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理想寄身我麾下惟命是从的部下。他一直有很大的野心,并且已有了自己的天下。尽管此时还表示听从我的将令,然而这种承诺究竟有几分出自本心,又经得起多少岁月和距离的考验?以我的年龄和阅历,早已不会相信那种至死不逾的忠诚了。当然,那种东西也许在这个年代依然存在,但一是不会出现在提都斯这种本身具有野心的人身上,二是即使出现,我本人也消受不起。这种问题不是只有我看得到,身处这个位置,自然会有许多比我聪明勤奋的人看到并让我不能无视现实。镰仓之行当晚,我返回南京时,寒寒已早我一步返回在机场候着了。一见我便十分公式化地说:“现在有几件大事必须做,你看怎么分配安排?一是控制泛中华地区,二对提都斯的策略,三是随后的权力分配,四是备战。”她说的四件事,任何一件都得具备大智慧大魄力者方可为。综合到一起,就使我这个智力和魄力似乎都不太合格的人头疼了起来,歪着头想了一会说:“要不这么着,还是照雷隆多例。你就做将军助理或者代理大将军吧,替我都管着先……”寒寒闻言大怒。眼一红,紧接着暴喝了起来:”大将军,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她这一吼可把我吓着了,几乎产生了想找个角落躲起来的想法,最后好容易忍住了,迎着她的怒火问:“干嘛那么见外,你从前这么喊过我么?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咱俩别见外。”“我回到你身边可不是陪你吹牛聊天的。”寒寒斩钉截铁地说:“舍弃了一切来追随你。你也该给我相应地诚意!”我就怕认真人。寒这样的人平时玩笑也罢了,认真起来可真是可怕!才烦完北条地事,她却让我片刻都不能休息,但不回答也不行。我耸耸肩说:“待定。”这种回答比没回答还会引发认真下属的怒火。但不管寒寒会怎么看我,我此时当真不想再做过多的事了。北条会全力支持奥维马斯的事情已定,再多做什么也许已是徒劳。全力巩固中华地盘,再图与提都斯建立坚不可破的联盟么?也许能做到的。但那得花多少时间心力?我还有足够的时间么?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我从前线返回后就考虑至今也没有结论,这一两天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我作出了一个非常令人震惊地选择:在这个翻天覆地的时刻,没有积极作为去争取趁乱扩大自己的地盘,而是收缩了起来。唯一主动的作为只是把霍书湘和杨沪生的势力安插进了南京政府。后世分析家对此又作了无数的臆测,最后的主流意见是“黄某聪明地避免了与奥维马斯地直接冲突,巩固了二人的脆弱联盟”,只有极少人坚持批评我“胸无大志,毫无作为,狗运昌隆”。后者人数极少。话又说得难听,但可能更接近实际一些。用“毫无作为”和“不想作为”来糊弄寒寒是没可能的,事实上我倒还不是那么窝囊。**纵了多年政治,但一直对其提不起兴趣来。如今寒寒摆到我面前的四件大事倒有三件是政治工作,我看了都头痛。我第二天还是决定去面对现实而不是逃避,把寒寒召来问:“提都斯不好安排,就让他继续管着欧洲好了,反正向他要也不见得会给。叫了过来也没有合适位置可安插,你说呢?”寒寒淡淡地说:“虽然是没办法的事,但你不想在这方面有所突破,是写在脸上了的。”“不要露出那种面对没出息男人地脸色。”我微微一笑:“中国这边也不好办,霍书湘和杨沪生当个省长、区专员还行,执掌全国时间一长肯定会出乱子。谭康现在出工不出力,许多工作让小**贼实际主持,说到底不是太放心。你有意执掌中国么?你有这个能力,我相信你。”“让个日本人来执掌中国,你脑子坏掉了?”寒寒摇了摇头:“再说,日本的失败已经让我灰心了。与其深涉政治,还不如就象在雷隆多当总督时那样以军事为主的好。”我耸了耸肩说:“你我的性格从根本上是有些接近的,只不过你比我更愿意去接触那些内心不爱的事物。中日关系会闹到现在这样僵,以至于成为最佳人事安排地阻碍,始作俑者虽然不是我,但我起的作用绝对是首屈一指的,真是啊……”“不要扯远了,现在的策略是全力对宇么?”寒寒打断了我的感叹:“如果是那样,后方暂时交给这几个人也可以,毕竟那边来得更紧要。我要求到一线去,作战也好,后勤也罢,有什么干什么。”“好吧,我给你调阅所有资料的权限,对宇作战的准备方略就拜托你了。”寒寒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忽然又停住问:“那你把所有事都推掉了,自己又干什么?不会再去找个小姑娘陪着压马路玩吧?”她说这句话可当真是鬼使神差,竟使坐在椅子上的我突然雄躯剧震了起来。我俩间地空气凝固了足有半分钟,寒寒才迟疑着问:“我说错什么了吗?”我终于反应了过来,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当年穿着吊带凉裙,脸上还戴着面具陪我逛街的暴龙公主了。第二次亡魂公路会战前,她正在尼布楚上作战,断绝消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知现在怎么样。再怎么也给我当了那么久的卫队长,现在我要再去逛街,未免有‘人面桃花’之伤吧。”寒寒撇了撇嘴说:“老毛病了——你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些根本不该去爱的人,我倒真想看看你的感情生活最后怎么收场。”我挥了挥手说:“瞎讲瞎讲,别根据几张为她支付的信用卡帐单就做无责任推测。你去做自己的事吧。你可提醒了我,该去接见一下天界军首领了。这伙大爷请来容易送走难,要让他们乖乖听话给我们上宇宙前线打仗,还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这不就是本将军的工作么?”与其说是找到了工作,不如说是找到了在部下面前为自己懒惰行为开脱的借口。收到奥维马斯返回大十字架消息一个小时之后,我到雨花台的天界军军营与他们的首领召开了一个座谈会。追溯大时代以来历史,我应是七十年来以官方身份与他们正面接触的人间第一人。一不留神,就又创造了一个历史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