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正发出绝望的悲叹时,戴江南正在旗舰里与朱嘉伟等人打台球,即使适才费里亚突击队已逼近一千一百公里的危险区域也未曾中断。时下再次勉力上前的费里亚军散开了队形,攻击力就更加薄弱,就如赤膊挥刀向八国联军冲锋的义和团拳民,根本不具备心理和现实的威慑力,因此不会打扰他们的雅兴。这俩人都号称优雅书生,打一个球要瞄半天,姿势足可与世界球王比美,却都是一手臭杆,打了半天才打进去四个红子。戴江南终于发起狠来,叫嚣道:“在敌军全灭之前总得打完这一局!”他随口这一句话又被卫兵传了出去,经过添油加醋后演变成了“戴江南在一局斯诺克的时间内就消灭了围攻共工要塞的敌军”这样的花边新闻。只要打过半个月台球的人听了后莫不大惊失色,当真以为戴江南打起仗来如砍瓜切菜般容易。虹翔和郭英雄等与他熟识的人听说后则连战报都不看就立即嗤鼻说:“戴疯子打球的本事十年不长进,鄙视。”戴江南和朱嘉伟打完一局后已到了晚餐时间,费里亚军的主力早已被消灭殆尽,只剩下一些残余部队还偶尔有交火发生。费里亚军变阵为散兵后,第三舰队也相应地使用高速舰中队与其展开对攻。在现代级和战列舰提供的强大火力支援下,粉碎宿正的反击攻势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之后就只是无休止的追逐和扫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尼普尔森太空里的战斗实际上已告结束,戴江南的赌咒实际上也告失败。好在戴疯子脸皮厚,他完全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最后一个残兵没扫荡干净战斗就不算结束,因此这局台球赌约仍然是成功的。胜利的形势早已决定,因此晚餐搞得格外丰盛,全舰队除少量执勤部队之外都放了大假。就在戴江南端起酒杯向越红以下的中高级将官祝酒时。朱嘉伟给他带来了一份电文,来自远征舰队的前线总司令虹翔:“共工要塞处敌军已扫荡干净。感谢驰援。”戴江南看后笑了笑,说:“意料中事,金太郎也只需要别人帮他一只胳膊就够了,多一根指头也是多余地。来,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着扭转乾坤的一刻!”忽然间,餐厅内地杂音低沉了下来,BGM流淌出了曲调忧伤的音乐。而在这之前的几个月行军作战中。舰队里凡是播放音乐的时间全是慷慨激昂的军乐。戴江南正色说:“我们的第一步成功了,但成功的确来之不易。第三舰队出征时有一百五十六艘战舰,两万一千八百二十三人。承蒙上天垂青,我们作战顺利,但到此时也失去了五十二艘战舰和两千三百零五名将士。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的功业是建立在同袍牺牲地基础上的,希望大家日后牢记这一点。另外。第一舰队的将士尤其值得我们钦佩,他们曾面对十倍于我们所面临的敌军奋战多年,又在通讯断绝的情况下坚守了近一年之久。他们的勇气和信心值得我们尊敬,他们不惜流血牺牲,不计个人得失保卫全人类的行为堪为全世楷模。我希望大家一定要正视这一点,不要以救世主自居。毕竟在他们面前。除了我之外地全体第三舰队将士都算是菜鸟。”说到“菜鸟”时,餐厅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戴江南也跟着笑了笑,举起杯子说:“菜鸟之说,日后大家亲眼见识就行了。说了这么多,打扰了大家吃饭庆功的兴致。再说最后一句就结束了——无论如何,我们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大家庆功之余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缅怀战友也好,想想未来也罢,总之脑子不要停,多想一想有好处,我是这样,大家也都要这样。只有不忘记过去的人才会有属于自己地未来。好了,话说完了。大家该怎么吃该怎么玩都随意,今晚不点名。”远征时间○三年十一月二日,第三舰队抵达了共工要塞。尽管事先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看到虹翔率领的舰队之惨状和共工要塞表面的累累伤痕还是令全舰队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尽管第一舰队的家当已经给折腾得七零八落,怎么收拾也达不到应付上级检查地程度,所幸戴江南还不是上级——尽管马上就是了。第一舰队的将士们收拾不了残破的战舰和要塞,但看到他们干净笔挺的制服和军姿,甚至肢体残疾的将士们亦挺得笔直的身躯后,第三舰队的将士不由得肃然起敬,逐渐开始明白戴江南所说的话地含义:自己的胜利也许只是戴江南个人的胜利,纯以将士的素质而言,第三舰队果然比这些征战多年的老兵差得远。大局已定,繁琐的公文都可交给中下级军官去办。虹翔当晚召开了一个盛大的酒会,邀请了所有中级以上军官参加。第二天就要办交接仪式了,这是他担任人类远征军前线总司令的最后一个晚上,可以动用最后的权力搞最后的腐败晚餐。酒过三巡,两边舰队的中下级军官渐渐开始熟络,三两成群地交谈闲聊起来。原三星舰队的旧将们也聚作了一堆。戴江南等人都要虹翔坐上首,他此时脸皮再厚也做不出来,连忙推辞说:“学长就是学长,十万光年驰援,损失不到三分之一就解决了我们的困境,当真是天塌下来也有人顶啊,哈哈,哈哈!这个上首我自然是坐不得的,你来,你来。”双方你争我斗了一番,最后找了个圆形卡座坐下来,终于解决了座位之争。戴江南这才说:“小金你刚才说的这些话过头了,我只是个最后的执行者,这支舰队的造价不下两千亿,却有人巴巴地垫款造出来等咱们去征用——每当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背后发凉。”“呵呵,行军打仗是你我的事,运筹天下是他们政治家的事嘛。”郭英雄微笑道:“黄大将军这一次回去,表现真是令人钦佩。”王雷插口说:“运气也是一个方面。这一年他们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回援部队,有时个把月才有一两个中队回来。比我们当时遇到的每周跟一个新回大队打的局面好多了!他们似乎也到了最后一口气,以至于给我们一击成功。”陈香妲摇头说:“还没有成功。”“的确还没成功。但有希望了。”虹翔说:“黄二和奥维马斯两位大将军回去干地最漂亮的事,我看还不是搞出了第三舰队,而是确立了新地全球战略。打仗这种事当真是相当看运气的,谁能想得到我们就能一击成功?戴疯子你出征时敢那么想,但也只敢想想而已。按保守派的原有安排的话,我们这一次当真也就成功了。再增派几个舰队的话,可以控制尼布楚太空相当长一段时间,但不介入地面的话就是白来。他们有一颗巨大行星。我们的背后是十万光年的虚空,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此消彼长地。确定了新战略,以全部力量投入到费里亚力量相当薄弱的此时,我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戴江南点头道:“的确,看来下一步就是登陆了。”何临川问:“听说成立了由辛巴负责的新军?”戴江南说:“各位很快就要返回主星,到时自己了解情况比较好。我出来好几个月了,主星那边差不多又过了一年多。情况随时在变。这一仗的消息想必此时已经到主星了,我听说……也不是听说,很早前有这样的传言。我想这一仗既然打成这样,很可能会变成那样发展。”司徒江海忍不住问:“是什么?”戴江南耸耸肩膀说:“很可能要分军了。”在座众人地眼神都复杂了起来。两家幕府的成立还是在舰队一体化中途的事,因为作战需要一直没有仔细分过。如今第一舰队的军官建制基本还健全,但战舰基本上已经给打没了。剩下那点破烂拿去捐希望工程都不会有人有意见,回去后肯定是全部接收新舰。既然如此,按照幕府的划分重新成军,将第一舰队划分开来是非常可能的,也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地。“不管怎样。”虹翔打起精神举起了酒杯:“大家都是功劳赫赫,回去后一定不会被亏待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都积功至高,没有再窝在一起过穷日子的可能和必要。相信大家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虽然今后多半不会在一个舰队里了,但想必大家都会记得这段受苦受难的穷日子,走到哪里看到都是亲热地好兄弟……姐妹。我提议我们共饮此杯!”陈香妲为虹翔最后才勉强加上的一个“姐妹”不爽,故意挑他的刺:“总司令发话,这一杯自然是该喝的,可祝个什么好呢?”“祝嘛……”虹翔眼珠转了转:“世界和平啊,身体健康啊。鬼畜无害啊——什么都行罢?”“我来说一个好了。”戴江南忽然站了起来:“祝大家今后步步高升,前途无量,将人类事业扩展到无穷尽之地!”“好,说得好!”王雷也站了起来:“不过想问学长一句,这会是以后的战略吗?”“那倒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戴江南哑然失笑道:“我知道的只是:既然有这么强力的武装,不就势扩张地话,难道花巨资养我们终老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战争结束后,如果良弓和走狗想继续自己的生活方式的话,就只有走出原有的小圈子不断向无尽的未来扩展,去过终日打鸟逐兔的日子。”“这话题过于偏向哲学了,我们不谈,不谈。”郭英雄连忙出来打圆场:“那就按戴司令的祝愿,大家共饮此杯吧!”“慢,我还有句话没说出来。”戴江南扫视了在座诸人一圈:“我本来不想说出来的,但刚刚有感而发说了那句索性一并说出来好了。我祝愿大家步步高升之时始终能牢记今日之义,扩展事业也好,享乐人生也罢,始终把在座的各位当作自己的兄弟姐妹。无论今后发生怎样的变化,刀锋一致向外,而绝不要发生兄弟倪墙之事。如果让我看到这种事,无论是谁,无论何时,我都打***!”戴江南的声音越说越大,邻近的一些人都有些侧头侧耳地注意倾听了,在座的第一舰队将领们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虹翔连忙举起杯子大声说:“戴疯子说得对,要有那种胆大妄为之辈,人人得以诛之,都打***!喝了,都喝了!以后千万记住大家都是一家人,要一致对外就对了!”在虹翔和郭英雄的掺和下,气氛总算又稍微和缓了些,大家都喝了酒,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逐渐有人退席离开,最后只剩戴江南、虹翔和郭英雄三人了。郭英雄这才说:“江南,你刚才酒喝得有些过了。”戴江南哼了哼:“你当我是在说酒话么?”“众人皆醒,你何必独醉呢?”虹翔悠然道:“谁都不希望看到那种事,但凭你一己之力想阻止那些人的作为,只怕是过于天真了。”“不,无需众人,只要你、我、他三人恪守诺言,此事即可成功大半,就算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戴江南用力握住郭英雄和虹翔的手,认真地问:“你们可愿意么?”虹翔苦笑着看了看同样苦笑着看着他的郭英雄,说:“也罢也罢,我们三个击掌为誓罢。”三人击掌为誓后,郭英雄叹道:“江南啊,以前你在我下面当中队长时我就很注意你。你是个很有才能的人,说是天才也不为过,但也只有这个乱世才会让你这种桀骜不逊的家伙得以出头。身为天才的你理应超凡脱俗才对,会考虑到这么多世俗层面上的东西,真是让人吃惊。”戴江南笑了笑,说:“那大概是因为三十好几的我还有一点点的天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