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督学黄老先生失足落水,都大惊失色,齐齐扑到船舷边。此时因为大船已驶近岸边,船速缓了下来,那位老先生只不过在船后十余丈外的水中挣扎而已。计歪歪见状大惊,连忙大声道:“快快,快去救黄老爷子,谁若救上黄老爷子,赏白银一两!”白银一两在这些船夫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当下便有两个水性好的船家脱了外衣,纵身跳进湖水中去。当此时地,吴天德不便展露身手,只是和任盈盈、蓝娃儿二人也挤在船边观看。那两个船家卖弄本事,为了一两白银不顾湖水寒冷,游到黄老爷子身边,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身子,单手划了回来。到了船边,早有人丢下纤绳去,先把黄老爷子拉了上来。黄督学立在船舷边,浑身湿透,冻得身子哆嗦,脸色铁青,颌下一丛山羊胡子颤抖着,真是狼狈已极。这些士子文人中有几位是他的学生,连忙挤上前来嘘寒问暖。黄督学眼看这么多名流殷商围在身边,实在太过丢脸,为了挽回颜面,忙干笑一声道:“刚踏船头忽摆开,天公为我洗尘埃;时人只道归东海,一跃龙门便转来。呵呵,这冬浴一番,倒也别有一番风情......阿欠!”几名士子不禁拍手笑道:“好诗,好诗呀,夫子出口成章,实乃当代名士也!”,计歪歪听了把手一松,老夫子吓得一把抓住了船舷,只听计歪歪笑道:“原来老夫子是有意跃入湖中,啧啧啧,打扰了你的雅致了!”黄老夫子嘴唇青里透白,怒视着计歪歪,一时却说不出话来。计歪歪走回船中央,大手一挥道:“开船回去,我们要继续开会啦!”知府崔呈秀正在后衙休息,听到下人回报说那班富绅名流们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武林路,连忙赶到偏厅,见几个衙役正在房中闲坐,这些南方人怕冷,还在房中生着一盆炭火。崔呈秀忙道:“快些,把炭火撤去,嗯......把窗子全打开,老鲁,你去,灌几壶没烧开的水来沏茶,来人呐,去把那些带钉子尖的板凳搬过来......”这位饱读诗书的知府大人虽然为了荣华富贵有些不知廉耻,但是这种损主意还想不出来,都是听了计歪歪捎来的那位京城上差的损招儿,昨日用来招呼了那些道貌岸然的老爷先生们一天,效果着实不错。不过今日显然这些招数他都用不上了,那些老爷们走进房来,拉着他的手热泪盈眶,一致认为冬季修湖,是高屋建瓴、高瞻远瞩,具有划时代的伟大意义,直把崔知府听得心花怒放,简直连他自已都要相信这个举动真的英明无比了。崔知府连忙叫人拿出文房四宝,一众士绅名流们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唯恐落于人后。今天见了黄督学落水,他们心中都暗暗揣测是崔知府暗授机宜,叫衙役暗中绊了黄老夫子一跤,那可是有品秩的朝廷官员呐,这位知府都敢下手,若是再不识相,自已还说不定要倒什么霉呢.这些人惯于见风使舵,既然已决定同意清湖,又何惜于一些漂亮话,怎么也要显得自已志向高洁吧?吴天德三人也随在众人身后来看个究竟,见了这般景象,任盈盈瞧了半晌,轻轻转过身来以袖遮掩,趁人不注意时悄悄举起手来,对吴天德翘了翘大拇指,眸中带笑,不发一言而去。她此时容貌虽是一个面貌平庸的书生,但那双笑眸可真个令人销魂,盈盈一笑间,神采灵动,那翘指不语的动作,更是令吴大掌门浮想翩翩矣。**********西湖清淤的大工程终于开始了,有那些富得流油的豪绅们出钱,那些文人墨客们大肆鼓吹宣传,这事儿反而成了崔呈秀上任以来的一大政绩,既然百姓没掏钱,又有工可做,自然平民百姓们也乐见其事。崔呈秀将此事禀报朝廷,还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声势造得这么大,梅庄四友纵然心思缜密得无以复加,又怎么可能想得到是有人在打西湖底下的任我行主意?为了以防万一,吴天德真是做足了功夫,果真对整条西湖进行修缮清淤,当然把重点放在了梅庄脚下那片水域。十多万民工同时动作起来,西湖上真是热闹非凡,向问天暗中监视梅庄,果然见梅庄四友来到湖边察看,眼见主持清理西湖的是杭州著名的工匠‘小鲁班’计崴,整条西湖到处都是民工劳作,声势浩大已极,又有官府役差督工、士子名流广为宣传,不禁疑虑顿消。梅庄在杭州也有些名声,所以黄钟公还备了一千两黄金,着‘一字电剑’丁坚送到知府衙门捐资行善,崔呈秀清理西湖的善资已足,这笔黄金自然落入自家袋中,大喜之下,亲笔大书‘西湖人家’四字,裱了大匾,吹吹打打地送到了梅庄去。因为计歪歪关照先重点清理梅庄一角的淤泥,所以无论是工具还是人力都尽量用在这些区域,只七八日功夫,清出的淤泥已足以堵塞西湖水源。为了不引人注意,计歪歪令工人将污泥尽量向两岸堆集,中间仍留了一道缝隙,便那一角的湖水不致完全堵上。那被围堵的湖水呈三角形,一面临水,一面临山,另一面被长堤所阻,堤外是一处园林,园子虽然不小,但园中景色较之小南园可是差得远啦,这里是一位退仕的户部侍郎自家的园子。为了泄去西湖水,又由杭州知府崔呈秀出面,稍稍对他透露了魏忠贤修风水的事情,那位侍郎大人就连忙答应下来,以自已的名义出头,雇了数百人修理园子,暗中将园中水池挖宽挖深,只待掘了长堤放水之用。待一切准备停当,吴天德与向问天等人暗中商议行动之期,当下决定四人当夜进攻西湖梅庄,去救任教主的事虽然要紧,反而没有甚么凶险,便由计歪歪主持截水放水、向问天带了两个昔年的心腹手下来,其中一人精擅缩骨之术,进牢救人的事便交与这二人负责。听得当夜便可救出父亲,任盈盈兴奋不已,蓝娃儿却比她还要雀跃,这些日子吴天德知道梅庄里必然派人来湖上打探,蓝娃儿容貌大异于中原人,所以严令她不得离开小南园。别人的话她或许不会听,但是吴天德的话那自然不同,所以小姑娘在小南园里呆得难受,有机会出去活动一番,自然高兴得很。梅庄距那角西湖水不远,长堤走到尽头,沿着两排柳树拾阶而上,便可见幽静中的梅庄身影。当夜月光明朗,树影婆娑,柳枝影子落在四人夜行衣上,斑驳陆离。向问天似到了旧游之地,路径甚是熟悉,领着三人转了几个弯儿,只见坡前遍地植着梅树,老干横斜,若是初春梅花盛开,香雪如海,那风景定然如同仙境,这庄子建在这儿,想来也是由梅树而取名。穿过一大片梅林,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只见门前两盏风灯,隐约照见门楣上“梅庄”两字。向问天仰望山庄,虽在夜色当中,犹可见他一双晶亮的眸子烁然闪动,似乎十分激动。过了半晌,向问天才长长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们今日的目的只是救出教主,不宜久战,梅庄中情形,你们都已十分熟悉,一会儿进到庄中,按照图中所绘,由吴兄弟、小蓝姑娘去庄中放毒,我和大小姐寻到庄角寄放火药的那间石屋,只待山下湖上射出烟花火箭,立即同时动手,然后齐扑后院,逼迫梅庄四友下令炸牢,只要山下爆炸声起,立即撤退前去接应教主,他......他在地底关了整整十二年,不知受了多少折磨,想必身子十分虚弱,我们救了教主便立即逃走!”当下四人分作两路,闪身跃进院内。院中是好大一个天井,天井中左右各植着一棵老干如虬龙的梅树,向问天与吴天德彼此打了个手势,各自闪身隐向左右暗处。吴天德按照向问天所绘的梅庄地形图,沿着左侧曲廊绕至后堂去,在一排房前停下,见这排房子与前边一排房子的后墙中间隔了一个长圆形鱼池,月色下,偶尔还有几尾大鱼卟咚自水中跃起,溅起几抹水花,在静夜之中十分清晰。此时正是夜深人静时,吴天德侧耳静听,不闻有什么动静,便回过头来向蓝娃儿招了招手。蓝娃儿捏了捏腰间的鹿皮囊,那里面盛了她写下名单,由吴天德去为她搞到的一些药物配成的毒药,这些药粉毒性不烈,有些类似于蓝凤凰所制的‘软脚虾’,不过药效更加持久,粉末撒在地上,足可撑得一个时辰。吴天德先取出解药吞下,蓝娃儿小心翼翼将药粉依次撒在那些房屋门楣窗棂上,向吴天德引手作势,二人一路行去,将几排房屋前尽皆撒了药粉,穿过中堂,俯身在葡萄架下,向后边院落窥伺。据向问天和计歪歪综合而来的消息,那地牢就在后院黄钟公的卧室之下,从这里再往前是一片低矮的花圃,那院墙下是常年有人夜间值守的,所以不能贸然穿越。山下湖中,计歪歪二更时分就已安排那些夜晚时偷偷留下的船工驶了大船来,将淘出的淤泥倾泻于原来留出的那个缺口上,同时以灯光为号,通知了埋伏在长堤那边户部侍郎园中的六十多个壮汉。这些人不知计老爷要他们做些什么,不过计歪歪不惜血本,这一晚可是给了每人三十倍的工钱,那些壮汉一想到扒开大堤后便可以揣着银子去青楼找个**的姐儿睡觉,一个个都是精神百倍。这时他们见了灯火,立刻从花丛中、树林里跳将出来,举着锹镐扑上长堤,如狼似虎地将那长堤当成了倚门卖笑的姑娘,好一通作践。泄水长渠早已挖好,不足两丈宽的长堤一挖开,再让水流一冲,缺口愈发大了,湖水汩汩而下,泄向事先挖好的蓄水池中。等到三更天向问天他们上山时,那湖水泄得已不能没膝,水势也缓了下来,计歪歪发急,跑到岸上要那些壮汉跳进水中将缺口掏得更深更大,又过了半个时辰,湖中积水一空,月光下但见油亮亮的黑色淤泥沉积湖底。计歪歪跑到湖中趟了几步,这些污泥经年累月沉积下来,已变得十分结实,淤泥表面又具张力,踩上去只不过陷下脚面而已,计歪歪大喜,连忙跑回岸上,点然两枝烟花火箭,射向夜空当中。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犹如点点繁星散开,吴天德、蓝娃儿见了立即长身而起,直扑后院。烟花甫一炸响,那值宿的庄丁也已发觉了,他们望着夜空正自发呆,不知非年非节的是何人半夜燃起烟火,忽见两道人影自廊下一跃而起,疾奔而来,不禁骇然警醒:西湖梅庄安逸了十多年,终于有人杀上门来了!埋伏的六名庄丁齐声大呼,呼声未毕,已被吴天德趟入人群,刀光如匹练,狂风扫落叶一般将他们劈斩与地。吴天德终是不忍杀害这些小人物,只用刀背袭击,但以他浑厚的功力、刚猛的劲道也砍得这些人骨断筋折,晕倒于地。蓝娃儿却无他这些顾虑,只是她纵身冲到时这六名庄丁已被放倒在地,蓝娃儿见左手房中跳出一人,月色下一手提剑,一手抓着腰带,似是匆忙奔出,一闪身便跳了过去。那人冲出房子尚未问明何事吵闹,忽见月色下一道刀光凌空而过,骇然向后一跃,那刀锋自衣带上一划而过,裤子脱手落地,露出两条毛茸茸的大腿来。这人吓出一头冷汗,也顾不得此时如何不雅,眼见蓝娃儿又是一刀横来,急忙横剑一架,随即长剑横挥,嗤的一声轻响,月光下蓝娃儿觉眼前一道长长的电光疾闪而过,这人出剑极快,须臾之间已是连刺三剑,剑光横空,如同道道闪电。同时那人借纵跃之机踢倒裤子,好在上衣肥大,遮住了羞处,又是在夜间,否则可真是羞煞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