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德不敢怠慢,疾扬手中花枝,便如灵蛇点头,迎向东方不败手中的眉笔。花枝夭矫如孤月穿云,攸然刺透那层似有似无的的波晕,枝上花瓣竟一朵未掉。吴天德屏气凝神,花枝连点,与东方不败你来我往,殷雷之声越来越是频急,遥遥望去,二人的身影都似被光线折射一般显得光怪陆离。杨莲亭坐在树下,眼看着如此奇景,眼睛睁得好大,他只看到一层光晕之后一青一白两道人影你来我往、闪现不定,但是渐渐的,那道白影却慢慢变成了绯红色,不由精神一振,暗想:“从来没见‘她’耍功夫出现这么奇怪的样子,想必‘她’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竟连身子都变得红了,吴天德这小贼这回死定了!”花树上的东方不败,一身白衫尽被鲜血浸透,再加上“她”那张‘鬼脸’,实是如同血妖现世,恐怖之状难以形容。“她”昨日再刚刚换脑完毕,举切无匹的强大内力也成功注入这新身体中,《葵花宝典》武学的修炼之法与运用之法并不相同,所以尽管以后“她”的内功已不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是已经练成的内力却可运用自如。但是这具新躯壳毕竟原来的功力太浅,奇经八脉、天地二桥都不曾打通,缓缓运行时尚不觉什么,这时全力与吴天德动手,霸道无比的真气在全身经脉中狂奔不止,窄浅脆弱的经脉承受不住如此强悍的真气,全身的毛细血管不断破裂,鲜血渗出肌肤,淋淋漓漓浸透白衣,变得如同血人。吴天德已渐渐加强自身的功力,为防东方不败孤注一掷与他搏命,他仍是徐徐增加内力,堪与东方不败战个平手。东方不败搏斗这么久,真气已有所消耗,“她”发觉吴天德的内力反而越来越强,直似无穷无尽,用之不竭,,心中不禁骇然。“她”只道是因为自已身体渗血,因此体力不济,根本猜不到任我行已将毕生功力都注入吴天德体内,经过道家至上神功太乙混元诀的炼化,已变异成一种奇特的内功心法。“她”也知道自已现在的模样已十分丑陋,不由暗暗庆幸留下了平一指性命,只消留得命在,自可找他再换具身体。心念动处,东方不败顿萌退意,“她”忽地低喝一声,将眉笔疾扬,幻化成一道淡黑色的光辉,全力刺向吴天德。那淡黑色的光晕一波波荡漾开来,恰如峨眉金顶的般若光轮,倾刻间越变越大,无尽无藏,如同笼罩了大千世界!眼见那光轮涌来迎面已不足一尺,吴天德大喝一声,手中花枝扬起,遍缀鲜花的枝干如同一道灵光,刹那之间刺破了那道淡黑色的光轮。东方不败见状大骇,想不到凝聚全身功力的一击竟然被他轻易破去,光轮破、眉笔炸碎,如淡雾轻扬。东方不败拂袖疾退,振衣洒起一天血雨,九个血红的身影逐次显现,“她”的真身已倒纵向花树下的杨莲亭,这一刻,“她”仍惦记着要将杨莲亭一齐带走。九道人影,每一道都凝聚了东方不败的全部功力,翩然定现在空中。吴天德举枝疾进,将混元神功提至巅峰状态。一阴一阳两道真气各自旋转如龙,彼此纠结,刚柔并举、两道性质完全相反的真气彼此错进,如同迎上朽木的电锯所向披靡。花枝到处,东方不败的身影如纱般飞散、如雾般游离、如梦一般破碎。一个、两个、三个......,东方不败已退至杨莲亭身边,但他还来不及去抱杨莲亭,那优美的花枝已一连刺破九道遍布气机的身影,刺到了他的胸前。东方不败一声绝望的长啸,双手挥出,就在这一刹那,吴天德手中的花枝突然颤动了一下,绿的叶、红的花,蓬然炸散在空中,碎为了一天粉末,那红绿混杂在一起,淡淡的、盈盈的,如同一道温柔的眼波,波光到处,令人心碎!叶已离干,花已离枝,那枝干呢?东方不败并掌于胸前,曲斜的枝干被东方不败双掌挟在掌间,但他挟住的只是枝干的末端,那两尺长的枝干已透体而过,刺穿了他的心脏,自他的后背露出滴血的一截。吴天德一枝如剑,刺入东方不败的胸前时,看到那贲起的蓓蕾,省起那是盈盈的躯体,不禁痛苦地闭上双目飘身而退,直跃出三丈外落下。顷刻间连破九道东方不败全力聚起的九道气墙,以他浩然无匹、天下无双的内力,也已受了内伤,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被他竭力压制了下去。东方不败眼中充满了不敢相信的惊讶,“她”的身子缓缓萎顿在地,吴天德的一击,已毁灭了“她”的生命,也毁灭了“她”做女人的梦。遍体淋血的东方不败喘息着爬到杨莲亭身边,杨莲亭见她落败,早已惊得站了起来,东方不败无力撑起身子,抬了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腿,凄然说道:“莲弟,我好想......我好想和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为你生儿育女,做你的好妻子,我好舍不得离你而去”。杨莲亭张着嘴巴呆了片刻,突地怒道:“你往日自夸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为甚么杀不了一个吴天德?”东方不败道:“我已……我……”杨莲亭怒道:“你甚么?”东方不败道:“我已尽力而为,吴天德的轻功、剑法都极高明,可是他的内功......他的内功更加可怕,我本以为至少可以携你离开......唉......”他缓缓转回头,望着吴天德道:“吸星大法有传功之能,任我行将功力都传给了你是不是?”这顷刻间“她”就猜透了吴天德功力大进的原因,吴天德心中也暗暗佩服,他不由得点了点头。东方不败嘿然一笑,幽幽地道:“你的武功已在我之上了,可是......如果不是你隐藏了功力,趁我力已用尽、退无可退时才倾力一击的话,我要走你还是留我不住的”。吴天德还未说话,杨莲亭突然一脚踢在东方不败胸口,怒不可遏地道:“武功高明就那么了不起么?争不了天下第一,还要争个逃命的天下第一?他妈的什么文成武德、东方不败!老子委委曲曲的陪在你这老妖怪身边,你就没有一件事办得让我开心的”。东方不败被他踢得一脚翻过了身子,花枝戳地,带动身上伤口,痛得哎哟一声,“她”睁大了一双眼睛,惊讶地望着杨莲亭,颤声道:“莲弟,你......你这是什么话?我对你一心一意,爱你好深好深,昨日我费尽心机,终于成了女人,尽心尽力地服侍你,你不是还赞我貌美如花,说我是你的终生伴侣么?”杨莲亭瞧见“她”丑怪似的血淋淋面孔,又是厌恶、又是恐惧,他象避什么肮脏东西似的急退了两步,皱着眉头道:“爱你?真是笑话,你原来是个老妖怪,变成了女人,你骨子里还是个老妖怪,我每次看到你,都只觉恶心,你以为我真的爱你?我呸!”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方才吴天德的一刺东方不败都面不改色,这时眼神中却充满了痛苦和不信,“她”喃喃地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说过真心爱我的,莲弟,我为你愿意付出一切,这世上我只想对你好,我是真心的啊!”杨莲亭疯狂地大叫道:“闭上你的嘴!我莫名其妙的就见到了你,那时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为了活命委曲自已陪着你这恶心巴拉的老妖怪,你当我和你一样变态?会喜欢你这个老妖怪?我本以为以后总算可以象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可是......我恨你!你看看你自已的样子,比鬼都可怕,还没有以前的样子顺眼,我看到你就恶心!”他明明不懂武功,即便是重伤在身的东方不败,要想杀他,仍只是抬抬手指的事,可是杨莲亭在东方不败面前跋扈惯了,竟不知凶险,见他已经垂垂待死,往昔不敢说的话也尽情吐露出来,神情间说不出的憎恶厌烦。东方不败却未动手伤他,只是怔怔地瞧着他,两行伤心的泪水着脸颊缓缓淌了下来。再也没有东西比杨莲亭这时的话更厉害,那些话象一柄柄锋利的长剑,深深地刺穿了“她”的心,“她”定定地瞧了杨莲亭半晌,忽地仰头大笑,笑得无尽心酸悲凉。笑声未尽,“她”忽地一把将胸前的树枝抽了出来,那树枝歪歪斜斜,已洞穿了他的心脏,这一抽出是何等的巨痛,可是东方不败只是嘴角微微抽搐,竟是哼也未哼一声。吴天德击碎了“她”做女人的梦,杨莲亭却连“她”爱的梦也击碎了,这世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花枝抽出,东方不败已命在倾刻,“她”强提一口气,转过头来盯着吴天德轻声哀求道:“你是名门正派掌门,莲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求你......求你放过他吧......我没有......”。说到这里,“她”咳了两声,一口鲜血涌了出来,顿时噎住,出声不得。堂堂一世枭雄,居然痴心若此,临死之际还要为一个对“她”根本毫无情义的小人打算,竟然出口为他而哀求,若不是亲眼看到,吴天德实是不敢置信。看到那种哀伤的眼神,他几乎就要忍不住答应,可是一想到是“她”占用了任盈盈的身体,又想到华山上猝死的蓝娃儿,吴天德的心又硬了起来,他缓缓的、决然的摇了摇头,轻轻地道:“吴天德不是英雄!永远不是!谁害了我的爱人,我就要他十倍来偿!”这句话出口,东方不败哀求的眼神仍直直地注视着他,眼皮一瞬不瞬。吴天德定睛看了看,才发现这称雄天下的盖世豪雄已在他回答前便溘然逝去......吴天德微微叹息一声,转首瞧向杨莲亭时,目光却又渐渐变得凛厉起来。眼前这个人也是害死任盈盈和蓝娃儿的凶手,如果不是有这样深的仇恨和痛苦,做为这世上唯一一个和他来自同一时代的人,无论他做过多少错事,吴天德或许都会放饶他一命,但是现在,他又怎能放过他?吴天德一步步向杨莲亭走去,心中盈满杀机,但他却不忍去瞧东方不败死不瞑目的一双眼睛。杨莲亭触及他狠厉的眼神,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这个人不懂武功,但为人却极为硬气,手臂被人折断的巨痛也只哼了一声,也是一个难得的狠角色。可是这时他见了吴天德脸上凛厉的神色,心神为之所慑,恐惧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竟骇得他边退了两步。眼见吴天德一下下迫近,他的手掌也已举起,杨莲亭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忽然崩溃地大叫道:“不要杀我!我......我没有......”。他说到这时,吴天德的手掌已飒然落至颈间,杨莲亭只道这一掌就要把自已打死了,感觉颈上一震,不禁尖叫一声,双腿一软就要栽倒在地,却被吴天德一把抓住他肩头,将他拎了起来。吴天德方才听东方不败说了句我没有,此时听他又说了一遍,忍不住停住掌势,冷声问道:“你没有什么?”杨莲亭定了定神,发现自已还没有死,急忙回答道:“我们还没有杀大小姐,任大小姐还好生生地活着,你......你不要杀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甚么?!吴天德仿佛听到了世上最难置信的消息,他双手猛地一把抓住杨莲亭肩头,颤声道:“你说什么?你骗我是不是?任大小姐没有死?你说她没有死?”他这一抓,使力甚巨,杨莲亭肩上本已受伤,受他这一抓,顿时痛得哀哀直叫,连声道:“没有,没有,任大小姐没死,我马上带你去见她!”吴天德满脸激动的神色,他呼呼地喘着大气,惊喜之中忽地望了地上东方不败的尸体一眼,又疑声道:“你骗我是不是?任大小姐若是活着,那他......她......?”他虽疑声问去,却生怕真的戳穿了杨莲亭的谎言,得到肯定的回答,是以语气都恐惧地颤抖起来。杨莲亭急忙道:“我怎么敢骗......敢骗吴大侠?任大小姐真的没死。那平一指自吹自擂,其实也是个蠢货。换脑是何等大事?我不敢让他乱试,换脑前叫他采了任大小姐血样,结果他用尽办法,果然都不能和教主......和东方不败融合,要是贸然动手,恐怕任大小姐和东方不败都要死了。我告诉他世上的人有几种不同的血型,他说......他早已知道,只是有了和合蛊,原本什么人都可以融合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对大小姐却没有效果。”吴天德听到和合蛊,忽地想到任盈盈身上的万蛊之王本命蛊,难道是因为......,他激动得浑身乱颤,对杨莲亭的话已信了九分,他急声问道:“快说下去,然后怎么样了?那东方不败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与任大小姐一般模样?”杨莲亭被他这一哆嗦,抓住自已肩头的手也不断颤抖,痛得自已也哆嗦了起来,两个人跟筛糠似的,他声音也抖着道:“我猜是和合蛊对某些特定血型的人也毫无效果,他连试多次都失败了,只得信了我的话。东方不败已传下令去要传位于大小姐,这是不容再改的。再说我对任大小姐......,啊!不是.....不是......,是我无奈之下,灵机一动,叫平一指找了个和任大小姐有七分相似的女教徒,再以医术修改得她面部与大小姐一模一样,只是......只是大小姐那对酒涡却没模仿到”。吴天德想起方才假任盈盈那妩媚的一笑,自已当时十分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一时想不出原因,这时才想起这个‘任盈盈’一笑时颊上真的没有那对酒窝儿。又想起东方不败脸上突然绽开的刀口......,他终于信了杨莲亭的话。杨莲亭,这个与他来自同一时代的人,要不是他的血型说法与自已说法相同,让平一指信以为真,天知道平一指这几天会不会真的另想出办法将任盈盈换脑?突如其来的喜讯让他不克自持地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杨莲亭吓得急忙跳开,喃喃地道:“吴大侠不必谢我,杨莲亭怎敢受此大礼?”吴天德虎目中溢出喜泪,他苦笑一声道:“我会跪你?只是我这腿不听使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