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锦翎,咱们合作一曲……”宇文玄铮已经拉开了架势跃跃欲试。什么?苏锦翎几乎要跳起来,什么合作一曲?“今儿是花朝节,是百花的生日……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啊,天气又这么晴朗,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呢,哈哈……既是如此,何不歌舞庆祝?”苏锦翎觉得眼前这个家伙简直是个怪物,他是不是疯了?周围的人则是看得明白,立刻欢呼叫好。苏锦翎气急,这人是有病吧,你若是要疯,我可没空陪你!“姐姐,”一个小宫女拉住她:“姐姐你就唱一个吧……”另一个急忙凑上来:“是啊,平日娘娘也去雪阳宫,可是从不带上我们……”“你若是能唱上一曲,清宁王说不准还能多待上一会……”恍然大悟,其实这才在这群宫女的真正目的!“姐姐,殿下都练了好久了,就等着今天了。”小番子的眼神倒是如小白鼠般可怜,且悄声道:“姐姐若是能应了殿下,我们这段时间还能有点好日子过,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苏锦翎的确早有听闻这位八殿下平日里就喜欢在长信宫吼上两嗓子,有时行在路上来了心情也要高歌一曲,惊起飞鸟一群。这若放在现代怕还是个摇滚青年,而这半年则练得愈发勤奋,还极具表演欲望,时不时的将宫里的人集合起来听他呜哩哇啦的演练,有时还让太监捕捉路过的宫人进去看他表演,场面越搞越大,据说许多人都被折磨得痛苦不堪,有的已接近崩溃的边缘,神经极度衰弱。看吧,连小番子这么年轻的孩子都有了黑眼圈,可见宇文玄铮最近折腾得不轻。小宁子讪笑着颠过来,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黑眼圈内尽是哀婉。再望向宇文玄铮,不仅是眼睛,就连那突兀的脑门都昭示着兴奋期待与楚楚可怜。她觉得他最好再扯条标语,上书一行大字……请体谅一下一个艺术小青年的心吧,阿门!如此,他今天是铁了心的要举办一场大型义演了!“但不知八殿下都会些什么?”宇文玄铮眼睛一亮,大手一挥:“《桑园寄子》、《辕门斩子》、《朱砂痣》、《锁麟囊》、《霸王别姬》、《牡丹亭》、《长生殿》、《梁山伯与祝英台》、《打金枝》、《铡美案》、《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任点!”原来八殿下练的都是戏曲,不过似乎也确实很适合他的大嗓门,且瞧他的洋洋得意,更是胸有成竹。“要不咱们来个《霸王别姬》?”的确,他很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之气,只可惜她才不要做苦命虞姬。让我为你引剑自刎,想得倒美!“奴婢只会《贵妃醉酒》……”她极是谦卑,心里却已打定主意要捉弄他一番,谁让他给自己出难题?“《贵妃醉酒》?”宇文玄铮挠挠脑袋打量自己。他是要唱主角的,可是自己这副身材怎么看也不像贵妃,杨玉环就是再胖还能魁梧成这样?“八弟,演不了贵妃还有高力士和裴力士……”宇文玄瑞早已看出苏锦翎的小心思了,以扇掩唇的忍笑,还凑到宇文玄逸耳边低语。宇文玄逸唇角一牵,亦是饶有兴致的看向他们。此刻,立在远处的方逸云已将目光移出眼前这团热闹望向被茶花半遮半掩的廊庑,但见一角雪色若隐若现。他早该走了,怎么,是舍不得……还是不放心?宇文玄铮很是为难,他是特意要趁此机会展示一下,这么多的观众,上哪找去?而且与苏锦翎合作亦是早有预谋,他甚至还有个更出彩的打算,可今天却成了配角……不过即便是配角,高力士也得是第一配角!“也罢!你过来……”抬手招来小宁子……“不行,奴才不行啊……”小宁子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额角当即挨了一爆栗:“什么不行?昨儿个你演虞姬不是还好好的吗?”众人立即大笑。“而且今儿这角色正适合你……”可是话音未落,宇文玄铮立即看向苏锦翎,方觉中计,待要反悔,又觉影响自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英雄气概,再加上宇文玄瑞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一个劲引经据典的怂恿他,总结起来的意思就是“为了艺术要勇于献身”。于是他便准备献身了。看样子宇文玄铮的确是按照剧目认真操练,而且是反复操练,几个宫女太监的步法身段眼神都极有台风,而且很是规矩,若换上一本正经的戏剧行头,还真能糊弄一阵子。在场的宫人头回见到这阵势,都摆出十二分的兴致来,有的还特意飞奔回去寻要好的宫人一同看这场热闹。这出戏说的是唐玄宗先一日与杨贵妃有约,命其设宴百花亭赏花饮酒。次日,杨贵妃携高、裴二位力士先赴百花亭,备齐御筵候驾,不想唐玄宗车驾迟迟不至。后有人忽报皇帝已幸江妃宫,杨贵妃闻讯借酒浇愁。这边厢,宇文玄铮与小宁子已经有模有样的念完对白,一声“请”字稍歇,分列两侧,宇文玄铮还顺便冲苏锦翎挤挤眼。二月二那日,皇上摆戏畅音楼,璇嫔便点了这出《贵妃醉酒》。她记得此剧似是源自昆曲剧目,不想在这个时空难辨的天昊国亦是早有演绎。唱腔方面虽然与她前世所见略有不同,不过此戏目重在通过优美的歌舞动作,细致入微逐层深入的体现杨贵妃由期盼到失望,由孤独至怨恨的复杂心情,其中以三次饮酒最为关键。挨不住宇文玄铮一个劲催促,况众人亦翘首以待,而且……这事似乎也真的蛮有趣。苏锦翎瞪了宇文玄铮一眼,徐徐开腔。“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转东升。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离月宫……”四下里立刻响起叫好之声。瑞王不愧是帝京众多商号的股东,立即瞅准了商机,遣随身的太监端了个托盘转圈去收“收视费”。高力士更加卖力,几乎有抢戏的嫌疑,已经数次把杨贵妃的台词给念了,裴力士干脆就成了摆设,弄得一出有点悲凉色彩的剧目变成了搞笑小品,后来高力士还替贵妃把酒给喝了,到最后也不知是贵妃醉酒还是高力士醉酒了。周围笑作一团。有人不干了,说最精彩的就是饮酒这段,强烈要求重新来过。宇文玄铮无法,只得作势道:“刚刚力士替娘娘试酒,现在看娘娘酒性不足,只恐还得饮酒,你我小心伺候。”苏锦翎一本正经道:“高、裴二卿,你娘娘酒性未足,看大刑伺候。”情急口误,小宁子当即笑倒:“启禀娘娘,是‘大觥’不是‘大刑’……”“她不识字!”宇文玄铮粗声大气的接了一句。众狂笑。苏锦翎气坏,甩手就要不干了,小宁子好说歹说给劝了回来。上大觥。宇文玄铮再次抢了裴力士的台词:“你我打扫打扫,摆试起来。有请娘娘!”乐曲悠扬中,杨贵妃“衔杯”下腰饮尽三斗醉。初用扇子掩杯缓啜,再弃扇快饮,最后则是一仰而尽。纤腰如缕,袅娜娉婷,裙袂翩跹,仙姿邈邈。周围叫好不绝,欢呼雷动。可是就在苏锦翎最后一次下腰饮尽杯中酒时,忽然发觉一切瞬间安静下来。诧异间,只见一角明黄飘入视线,渐行渐近中,袍襟下端绣江牙海水纹就那么一漾一漾的移了过来。“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之声震耳欲聋。有那么一瞬,仿佛一切归于静止。神思回转之际,她已旋身而起,摘了杯子急忙拜倒,帕子一扬……“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可是就在这帕子一扬的工夫,那杯子脱手而出,然后“叮”的一声,好像砸在了什么东西上,紧接着便有压抑的笑声传出,又急忙忍住,却是忍得辛苦,不停的在那吭哧。然而仍是静寂,静寂得几乎寻不到心跳。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顶徐徐飘落,沉稳而威严。“抬起头来……”抬头?谁?我吗?苏锦翎转着眼珠竭尽所能的左右看了看,但见大家都跪拜在地,而那绵延不绝的“疆山万里”就在眼前微微摆动,踏云朝靴在袍摆下若隐若现。她略掀了眼睫,自眼角一点点的看上去,却直接对上一双锐利的眸子。心一惊,慌忙垂下眼帘,却是生出一丝疑虑……这样一双眸子,似是在哪见过……而就在这一瞬,她好像听到一个名字,然而那声音太轻,搅在隆隆的心跳中,只一忽就被湮没了。又是良久……“这是在干什么?”声音依旧沉稳,却好已多了几分轻松的意味。“回禀父皇,是儿臣为了庆祝花朝节,特在此摆戏……”宇文玄铮敢作敢当,立刻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