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好了。净乐堂正在焚化尸首,怎奈一只胳膊烧了两个时辰也不肯化。卢掌司便拿了钩子拨弄,可是那胳膊突然蹦出来,抓了卢掌司进了火堆。旁边的扈总管也不知因何突然浑身冒血,到处抓人,抓到便咬。现在净乐堂乱成一团,每个人都血淋淋的四处乱跑,奴才好容易逃出来,急忙向皇上禀告……”“混账!”吴柳齐忍不住大怒:“竟跑到皇上面前危言耸听,不知道大内禁军是干什么的?”“奴才来之前已经去了金吾馆,苏将军正领着人赶去净乐堂。外面现在大乱,都说……”眼前忽的金光一闪,却是皇上离了御座,扶起瘫倒在落地帘幔下的人……她的衣裙血污斑驳,人在瑟瑟发抖。“锦翎……”她的惊惶顿让宇文容昼大惊失色。苏锦翎仿佛听不到他的轻唤,只口中喃喃着:“有许多声音在怪叫,他们要冲进来了……我杀了他们,我的手上……全是血……”她定定的盯着手,可是那上面分明一丝血迹也无。宇文容昼一把将她抱进怀中,怒吼:“吴柳齐——”吴柳齐急忙奔下台阶,直往门外而去……————————————————————一个时辰后,吴柳齐匆匆赶回,身后还跟着两个太医,而殿中早有一个太医垂首而立。其时苏锦翎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坐在龙案旁的一张花梨木椅上,正喝着一碗热乎乎的安神汤。她看似平静,可是一丁点动静就令她不自觉的战栗一下,目露惊惶,在地上来回踱步的宇文容昼的眼角便跟着微微**。事情清楚了。是焚化尸首时间过长,导致瘴气暗生,结果周围人纷纷出现幻觉,此类事件在六十年前“清洗”丹茜宫时也发生过一次……而苏锦翎的异样是因为体质阴寒且有些虚弱,才会被邪气所侵……苏锦翎心下虽是明了,指尖却仍是冰凉,还在不听话的颤抖。思及下午回来路上的诡异,她忽然开口问道:“今天死了许多人吗?”太医顿时语塞。宇文容昼挥挥手,三名太医无声退下。“吴柳齐,着人送锦翎回去……”“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吴柳齐急忙出言劝阻,心下暗想,这可是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既是皇上有些犹豫,就让咱家助他一臂之力吧!“方才太医亦说锦翎姑娘是因体质阴寒方被邪气所侵,而听雪轩亦地处偏僻,且久为女身所居,阴气过盛。若不是今日出了岔子,倒也无事……”宇文容昼当即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禁唇角微挑,露出一丝好笑意味:“依你之言……”“皇上是真龙天子,受上天庇佑。皇上所在之地乃阳气大盛之所,福气满盈之处,足以辟除一切鬼祟邪魅,所以让锦翎姑娘留在皇上身边才是最为安全最为妥当的法子。”宇文容昼便含笑睇向苏锦翎。苏锦翎皱皱眉:“奴婢还是想回去。”吴柳齐真恨不能上前打晕她。“既是如此,吴总管,你就送她回去吧……”“奴才不敢。奴才刚从外面回来,这腿还哆嗦着呢,奴才必须守在皇上身边,求皇上庇佑……”“叫人来……”结果那些宫人也不知是真的害怕,还是事先跟吴柳齐串通好了,个个变成了胆小鬼,有两个宫女还当场哭起来。“看来只好朕亲自……”“皇上,万万不可!”吴柳齐赶紧阻拦,再次发挥他舌灿莲花之能事,反正无论如何,今天必须留苏锦翎在清心殿!“外面正乱着,万一冲撞了龙体……这让锦翎姑娘于心何安?”众人便都望住苏锦翎。苏锦翎为了难。经了方才的惊险,虽说是虚惊一场,然而她自是不敢独自上路,如此……倒似当真走不得了。清心殿这么大,应是会有她的下榻之处吧?吴柳齐见事已成,急忙吩咐宫人伺候皇上洗漱。“锦翎姑娘,原本的确不该留你在此,然而事出突然……清心殿虽大,可是各个宫室都已安置妥当,亦不好随意串动。既然你今儿留下了,不妨就给皇上上夜吧……”苏锦翎心里这个恨……原来是竭尽所能的要榨干她啊!似是怕她误会,吴柳齐连忙解释:“皇上洪福齐天,锦翎姑娘今日能贴身伺候,可是有福了……”此言纯属话里有话,苏锦翎却觉得他简直把皇上说成了个无所不能的护身符了。宇文容昼闻听此言脚下微顿,往这边瞅了一眼,惯常冷厉的眸底竟暖意融融。这一眼恰被吴柳齐瞧见,心下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没白忙活,如此倒要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呢。他这般费劲心思的卖力倒不是想让皇上给他什么赏赐,他已是做到了太监总管的位子,已是宫里一等一的人物,再赏又能赏什么呢?他一个太监,要许多金银给哪个?纵然有不少官员和宫人见他得势对他阿谀奉承,却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他站得再高,也只是皇上的奴才,况皇上对他恩遇有加,他就是想看皇上开心,这不是一个忠心于主子的奴才的分内之事吗?话说,他还真未见过皇上是如此温柔的瞧过哪个女人,这个苏锦翎……或许会成为继瑜妃之后第二个次日便被册封为妃的宫女了。这般想着,便开始掂量起来……宫里好久都没有举办过封妃大典了,这册封都要做哪些准备来着?————————————————————上夜的苏锦翎睡在床旁地面的托塌上。龙床极为宽大,床头雕龙刻凤,驾雾腾云,床柱亦龙盘凤绕,瑰丽万千。鲛绡宝罗帐自屋顶漫漫垂下,轻摆如雾。四围亦帘幔堆叠,似云中仙境。静默在纱幔外的粉衣宫女个个恍若仙子,在渐次暗沉下来的宫灯影映下更显仙姿飘飘。看得久了,竟是让人生出几分幻觉。可不知为何,那些宫女纷纷悄无声息的退了,宫灯亦又熄了几盏,只余纱幔于夜光中轻摆,传来银蒜叮叮。她便对着那远处如孤星的宫灯出神,看着纱幔摇动扯开一丝丝的淡淡光线,迷离变幻……玄苍,这个时间你也安寝了吧?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却有一个声音自罗帐内传来,打破静寂:“还没睡吗?”皇上大约躺下已半个时辰了,一直寂然无声,料是早已睡了,而刚刚这句……应是梦话吧?她不答,片刻后却见罗帐轻摇,波浪徐滚间现出一道缝隙。“皇上……”罗帐一滞,缝隙消失。“可是睡得不惯?”“还好。”顿了顿:“皇上还没睡吗?”“朕睡不着。”片刻:“朕好久没有歇得这样早了……”的确,每每都是要熬到深夜,即便是深夜,即便是累了,亦常常无法入睡。“皇上日理万机,可要注意身体……”轻笑:“你倒是会说话了。”“奴婢说的是实话……”“朕知道,但凡你能答朕的,都是实话。”苏锦翎不语。“今天让你受了惊吓,都是朕不好……”“皇上……”高高在上的人物突然如此放低姿态可是令苏锦翎大大受了惊吓,却不知他所言何事。“朕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动怒了,可是有些事,为了达到更为重要的目的,不得不做一些牺牲……”这话听着极为耳熟,玄苍亦曾如此对她讲过。玄苍……只念及这个名字,便无暇去分析此语深意:“皇上说的什么,奴婢不懂。”“锦翎同朕说实话,朕也便对锦翎说实话。”“谢皇上。”苏锦翎虽是听得迷糊,却是觉察出皇上似有什么苦衷,而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信任,是来自位高权重者的信任,更是来自敦厚长者的信任。心底暖流涌动:“皇上若是有什么心事,若是奴婢可以分担的,皇上亦信得过奴婢,皇上但说无妨,奴婢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奴婢发誓!”轻笑出声,又叹了句:“知道得多,烦恼也多,不如做个无知快乐的人。锦翎,你可知朕很……羡慕你?”“羡慕我?”是啊,羡慕你,羡慕你可以将情绪毫不掩饰的写在眼中,只有看到你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天空竟是这般蔚蓝明媚,而我,竟是忽略了这方明媚许久。锦翎,是不是上天特意派了你来,来弥补朕多年的缺憾?心中蓦然柔情满溢。“锦翎,朕想……”依然记得那一刻拥她在怀……纤弱的身子,柔软的腰肢,轻微的战栗,令他忽然想就这样抱住她,护住她!他是皇上,自是能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永远如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她应该如此,因为她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姑娘……而今,她就在自己身边,他只需一伸手,便可将她捞入怀中。他的臂紧了紧……却终是未能。心里也不知为何这般犹豫不决,似是怕那一双清澈的眼无辜而惊疑的对他。*PS:日前说的君心加入深入阅读一事因为技术问题至今没有成功,据说正在修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