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他就是被宇文玄苍藏在这地下牢狱,钉在铁架子上,每日里好吃好喝,甚至时有补品供养,然而不过是为了……两个行刑的狱卒走到他跟前,查看了下他的手掌……那手掌细细嫩嫩,透着粉润,全不似一个常年练武之人,于一身的粗粝形成鲜明对比,而且上面一丝掌纹都没有……这全是拜宇文玄苍所赐!“王爷,已是恢复完好。”宇文玄苍满意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宇文玄缇被乱发遮挡的黑眸立刻现出深深的恐惧,呜呜乱叫,更加拼命的挣扎。然而所有人都面无表情,仿佛在等着看一出好戏,只有宇文玄苍的神色露出一点生动,眸底却是残忍的碎芒。一个狱卒端着托盘立在身边,另一个则拿起了上面一柄薄如纸片的利刃,架在了宇文玄缇的腕上……“小心点,别弄破了……”宇文玄苍不紧不慢的声音悠闲的撞击着四壁。却足令那持刀的狱卒心神一凛:“是!”薄刃在腕上轻轻一陷,清凉如冰,下一刻,便有一线红色自那刃上滑落。这个狱卒的手像女人一样纤细漂亮,若是忽略紧随而来的疼痛,他会以为这只手不过是要在他的腕上打一个蝴蝶结,然而那刀刃灵活的在腕上动了两动,尖细的手指便捏住翘起肉片……薄刃在暗淡火光下闪着奇异的色彩,转瞬没入他掌下的皮肤,只在两端露出应有的冷色,诡异的于他的手掌两端向手指的方向缓缓运动。有一层薄薄的东西浮起,剥离,薄得几乎可以看到其下隐隐的刀光。这不是一幅美妙的图景,这是十指连心的剧痛。每月都要来上一次,比凌迟了他还要痛楚万分。他狂吼着,挣扎着,血珠淋漓,铁链哗哗乱响,却只换得对面雪衣人的一抹冷笑。宇文玄苍唇角微勾,看似兴致盎然,然而那眯起的长眸掩住了浓重的冷郁。眼前划过一件雪色长袍,上面皆是斑斑的血印……是她的手,是她手上的血!那日,她带着宇文玄逸走出万松山。她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头发散乱,步履蹒跚,神智不清,看见他的时候只会说“救他……救他……”她要抓住他的衣服,却因为劳累过度,不停颤抖,怎么也抓不住,可是她不屈不挠,好像他是她救命的稻草,只要抓住他,一切噩梦便结束了……事情过去这么久,只要闭了眼,那一幕触目惊心依然浮在眼前。那样雪白的袍子,那样鲜红的手印,一点点,一层层,皆像刀一样削在他的心上。因为藤蔓上的刺深入手掌,因为她拖着那么沉重的负累走了许久,她手心的皮肤全部溃烂,不得已掀掉了一层皮肉。那一日他不在她身边,不知她是怎样的痛,他只听说她没有了掌纹……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茶盅,听着茶盅在掌中吱吱作响。宇文玄缇,你伤了她,我要让你感同身受,直到……死……“王爷……”狱卒捧着托盘奉上,上面是两张薄如丝帛的掌皮,完整无缺,只边缘缀着几颗血珠。“好。”他都没看一眼,只盯着对面嘶吼的人,淡淡的说了句:“好生养着。”那边已有狱卒开始熟练的为宇文玄缇包扎。宇文玄苍眉梢一挑,狱卒立刻小跑过去揪掉了宇文玄缇口中的堵塞。“宇文玄苍,你干脆杀了我——”宇文玄缇的吼声震得四壁嗡嗡作响。“你罪不至死……”宇文玄苍似笑非笑。“你到底想怎样?”他是陷害过宇文玄苍,将其打入天牢,意图致死,他也暗杀过他,不过若是想报复,捅他十剑八剑或者干脆杀了他这都不足为奇,可为什么单单折磨他,还只不停的撕割他掌心的皮肉?“你没有必要知道!”这就是宇文玄苍,做事定有因由,却从不示人,凡事也不屑置辩,一副光风霁月之姿,仿佛是上天派下的神使,只为清理世间的污浊。他定定的看了那雪衣之人一会,忽然哈哈大笑:“是为了那个女人吗?宇文玄逸的女人?”眼见得那雪色袍摆似是一抖,原本白皙的脸色更见苍白,几与衣袍融为一色,他不禁大感快慰,连手也不觉得那么痛了。“哈哈……想不到冷面冷心的煜王也有今天!怪不得我当年只是略施小计,她就乖乖去牢里陪你了。我听说你还同她合唱一出戏,又当众求婚,可是她怎么嫁了别人?是不是为了你的大业,于是你把她送给了宇文玄逸?现在又想拿回来了?可是她心里还有你吗?别忘了,宇文玄逸为了她可是差点丢了命。你一辈子都别想再得到她了……”“住口……”宇文玄苍语音轻轻,神色隐入了光影的背面。“哈哈……怕我说吗?原来你也会害怕啊!哈哈……你为她做的一切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别人恩爱,和别人缠绵。你的心是不是很痛啊?哈哈……我可真高兴啊!宇文玄苍,我可以断言,纵然你得了天下,也休想得到她!她只会恨你,怨你,恨不能杀了你,恨不能永生永世看不到你!你注定活在痛苦中,只要你活着,就是对自己无休无止的折磨!”宇文玄苍上前一步,光影点在他的眸中,冷芒大盛。“来啊,来杀我啊!杀了我,就少了一个知道你秘密的人,就少了一个嘲笑你的人,就少了一个看着你痛苦而痛快无比的人!来,杀我啊!”隐在袖中的拳咯吱作响,然而片刻后,袍摆与发梢俱是静止,整个人仿佛凝成了这暗沉中的一抹冰冷的淡影。“好生养着!”只说了这一句,宇文玄苍便返身走向门外。宇文玄缇怔了半天,立即挣动铁链哗哗作响:“宇文玄苍,你杀了我!宇文玄苍,你这个懦夫!你不敢去抢她,不敢杀我,懦夫,懦夫……”“留你一条命,让你看看我是如何得到天下,得到她……”依旧是语音轻轻,却是语气坚定。宇文玄缇的激将法宣告失败,怒不可遏,拼命挣扎:“宇文玄苍,你不得好死……”他的怒吼并着铁链声响撞击四壁,紧紧追随着已走出门外的宇文玄苍。宇文玄苍容色淡淡,脚步未歇,只似自言自语的丢了句:“可惜你看不到了……”————————————————————————夜。月。宇文玄苍立在沉香榭旁,遥望星空。夜很静,带着冬的死寂,却仿佛有双眼睛,隐在林中,在背后偷看他,目光阴森,明灭不定。“阁下还打算在这里躲上多久?”他负手身后,头也未回,语音淡淡。片刻后,树影微晃,枝叶窸窣,现出一个暗色的身影。背微佝,拖着一条腿,行动缓慢,时不时捂着胸口轻咳一声,好似受了重伤,却有一双眼,于并不明亮的月色下闪着细碎的精芒。“煜王果然好耳力!”“阁下谬赞,对于一个失去功力的人,不需本王浪费一丝耳力。”的确,身后这个在沉香榭隐藏多日的人不论曾经有多高深的功力,现在的他功力尽失,身受重伤,怕是连一个十岁的孩童都打不过,若不及时医治,用不了多久定会命丧黄泉。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何要藏身煜王府?那人默默的站了一会,忽然笑了,却不无自嘲:“原来我果真是无用了……”他在此藏身多日,宇文玄苍不会不知,然而既不派人捉拿,也不设防,就连现在,他站在他身后,他却背对着自己空门大开,此乃武学大忌。“阁下怎会无用?阁下既敢藏身煜王府,今日又故意让本王发觉,怕是有什么要事吧?”“煜王爽快,我就喜欢和这样的人做交易!”“交易?”宇文玄苍眉心一沉,唇角却勾起一丝嘲讽:“什么交易?”“煜王就不想问问我既是在此藏身多日却为何今日才肯相见吗?”宇文玄苍今日的语言使用量已达极限,此刻再无一丝回应,只遥望弦月边那颗最亮的星,身形于清冷夜色中倍显孤寂。那人似也没指望他会生出一丝好奇,只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一个人……”他故意顿了顿:“因为这个人,煜王毫不留情的处置了两个亲兄弟,而我这个……”宇文玄苍一下子回过身来,目光冷锐,眸底陡的一缩:“是你?!”段戾扬微微一笑:“是我。奉仙教的宗主,朝廷钦犯……煜王可是要捉拿我归案?”见宇文玄苍神色冷峻,唇角冰冷僵硬,他不觉笑意愈深,却是带出两声轻咳:“煜王果然聪明,知道我这等身份藏身煜王府定是手握重要机密。煜王是不是打算用更残忍的手段来获取这个机密呢?”宇文玄苍眉心一沉,再次转过身去。“煜王不感兴趣吗?可若我说,这个机密与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