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世界

占地千倾的红树林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宫，茂密的枝叶将所有的光线阻隔在外，这让树林深处变的阴森而幽暗，长年的潮湿又使林中充满了植物的气味，弥散在四周的薄薄瘴气，让众人缩在车厢中不敢探头。。没有什么环境比这里更恶劣了，就算是地狱走廊，只要没有那些恐怖而强大的虫类，环境和这里相比也简直是天堂。“瞧瞧你选的好路！”车厢中，莫亚已经不止一次的抱怨了。作为三个人中唯一会开车的人，驾驶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他的头上。可这里的环境实在不适合行驶，到处都是盘根纠结的巨大树根，一条条粗壮的树枝从树冠处落下，犹如标枪一般扎入腐朽的淤泥中，开枝散叶继续向外扩张。这是莫亚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红树林，据说这么大一片树林其实只是一棵树而已，这实在让他很难相信。虽然以前也在虫会出售的地理刊物中看过红树的特性，但他从没想过竟然真有这么大。砰！只感觉车身重重的一颠，车中众人顿时摔的前俯后仰。“你怎么开车的！”拉芙捂着被磕疼的手肘，不满的抱怨。“这破地方到处坑坑洼洼的，能开动就不错了，有胆子你自己下车走啊。”莫亚回头瞪了眼拉芙，嘴里喋喋不休地说：“外行人就是外行人，看看选的这破路。”莫亚本意是在说拉芙，可瑞克一听立即把这话和自己挂上了号。没办法，莫亚以前就经常叫他菜鸟，而且这路实际上确实是他选的。“咳咳……”重重咳嗽了一下，瑞克脸色不佳的开口问：“外面的瘴气有办法对付吗？”“怎么，你要出去？”莫亚横了他一眼，朝后面的储货箱指了指：“里面有面罩，自己找出来用吧。”瑞克从一大堆的装备中翻出了面罩，戴上后竟颇有些忍者的味道。“等着，我下车给你们开路。”说完，瑞克提着一把登山锹，开门下了车。有了瑞克在前面开路，行进速度顿时快了许多，虽然一路上依然不时会磕磕碰碰，但比起一开始已经好上很多了。“喂……”车厢中，拉芙忽然拉了拉莫亚的衣袖，有些惊慌的爬到了前排。“你干嘛？”莫亚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拉，差点一头撞树上，顿时大怒：“你跑前面来干嘛？”“他……他醒了……”拉芙表情僵硬的指了指后面，头也不敢回。“什么醒……”莫亚骂骂咧咧回头，不妨正好对上修斯特那满是血丝的狰狞眼神。“我操！”莫亚触电似的回头，冷汗‘噌噌’的往外冒。“不怕，不怕，这家伙没力气……”莫亚一味鼓励着自己，他抬眼看了看车座的后视镜，但那双杀气十足的眼睛就像是噩梦一样，使他感觉背上凉飕飕的。他心中也明白，目前修斯特对自己够不成威胁，但他就是没办法平息心中的担心，那感觉就像是有把利剑在头顶上方悬着。而在车外开路的瑞克显然没有注意到车内发生的状况，依然在埋头清理坑坑洼洼的路面。但在他清理一截横在路中间的朽木时，心不在焉的莫亚居然开着车一头撞了上去，直接把他给顶倒在泥泞中。“你……”瑞克正想起身骂人，突然，身下的淤泥如爆炸般炸开，一条柔软的触手从泥泞中冲出，一下卷住了他的手腕。“什么东西！”瑞克匆匆拔出匕首，但还没来得及割断触手，便觉得脚下的地面如地震般凸起，霎那间，七条触手从各个方向窜出，牢牢卷住瑞克的四肢与脖子。窒息的痛苦让瑞克面色紫黑，强壮的触手越卷越紧，甚至已经缠上他的胸口，将他胸腔中的空气拼命压出肺部。所有的事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瑞克甚至还没看清这突然出现的怪虫长什么模样就被制服了。他的身体被触手高举在半空中，无处借力的他根本无法抵抗。当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从下方泛起时，瑞克知道这只怪虫已经露出它的面目了。两只脸盘大小的怪眼，长在如章鱼一般的大脑袋上，八只触手中心有着一张布满螺旋状利齿的巨口，一股股拥有麻醉效力的臭气正从口中不断喷出，使瑞克的力量闪电般的消失。“莫……莫亚……”瑞克无力的呼唤，希望莫亚能够来帮他。在意识接近模糊时，他终于看到有一道人影接近了下方的那只巨虫。那道人影似乎朝巨虫的口中抛了个什么东西，一团紫色的雾气从中冒出。令人意外的是，在这团紫色雾气冒出的同时，这只怪虫居然松开了触手，钻入湿滑的泥泞中，火速离去。半昏迷状的瑞克从空中坠下，不过，他感觉自己坠地的时候似乎砸到了什么……“啊欠！——”感觉鼻子处闻到了一种刺激到极点的气味，瑞克用力打了个喷嚏，浑浑厄厄的脑子也开始清醒起来。“该死的鬼东西……”瑞克摸了摸脖子，居然被勒出了一道清晰的淤痕。扭头望向身边，他看到拉芙居然满身泥泞，正把一个小药瓶放入腰间的一个袋子中。“你给我闻的啥？”想起修斯特中毒的经历，瑞克大惊失色。“你……”“真是好心没好报。”拉芙有些生气地嘟起了嘴：“是薄荷虫的汁液啦，醒脑用的。你以为我会对你下毒啊！”回想起刚才那种闻到之后鼻涕眼泪都要流出来的气味，瑞克恍然大悟，挠着头不好意思的赔笑：“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哼！”似乎对瑞克刚才的举动怀恨在心，拉芙扭过头去不理瑞克，直接上了车，不过在她上车时，瑞克却发现她的脚踝似乎扭到了，看起来有些一瘸一拐的。“哎……关系越弄越僵了……”瑞克惋惜的摇了摇头，拖着登山锹上了车。由于瑞克和拉芙两人都搞的一身臭泥，所以车中的味道实在不是很好。不过有瑞克在车内，修斯特给莫亚的压力就小多了，他也能安心开车了，不过他在时不时望向瑞克的目光中，总是有一丝愧疚的味道在内。连续看到几次后，瑞克有些忍不住了：“安心开你的车吧，虽然你害我差点死了，不过这种事我经历的还少吗？看在你最后赶来救我的份上，我就不怪你了。”“这个……”没想到瑞克这么一说，莫亚更脸红了，而换了座位坐在前排的拉芙则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个……瑞克……”莫亚看了看旁边扭头不理他的拉芙，红着脸说：“其实最后来救你的人不是我。”“呃？”“是……是拉芙小姐……”莫亚羞愧的快把头按在方向盘上了。瑞克的表情也是说不出的古怪，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救他的人竟然是一直被他们小瞧的拉芙。“确实是拉芙小姐啦，当时我还没想出救你的办法呢，就看到拉芙小姐跑了出去，往那怪物的嘴里丢了个什么东西，然后那怪物就跑了。她……她当时甚至连面罩都没有戴……”“……”没戴面罩，瑞克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张了张嘴，但感谢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拉芙在后视镜中发现了瑞克手足无措的样子，她脸色微红：“当时我也没多想，你不用太在意。”“那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瑞克关心地问。“我是虫类专家，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拉芙甜甜的一笑，她感觉瑞克已经认同了自己的能力，这让她一直以来有些失落的心情终于好转。这时，瑞克突然想起自己从空中掉下来时似乎砸到了什么，再联系到拉芙扭伤的脚踝，“你的脚也是我砸伤的？”“恩，但不是很疼啦。”拉芙强装出一丝笑容。“不行，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可怎么办，来，让我看看！”瑞克急了，把浑身无力的修斯特甩到了货厢后，向拉芙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过来让我看看。”“不，不用啦！”拉芙羞红了脸，急忙摇手。“不行，快坐过来。”在瑞克的一味坚持下，拉芙只能坐到了瑞克身边，红着脸将受伤的左脚抬到了瑞克的膝盖上。脱下拉芙的靴子，拉芙如玉雕般的小脚被瑞克握在手中。感觉着瑞克手心中传来的暖意，拉芙羞的捂住了眼睛，脸都快红的滴出血来了。而瑞克此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拉芙高高肿起的脚踝上，他没有注意到拉芙此时的异样，小心地捏了捏肿的地方。“啊！——”突然传来的刺痛感顿时让拉芙叫出了声。“很疼？”瑞克皱起了眉。“恩，有点。”拉芙低头摆弄着衣角，不敢看瑞克。“或许是伤到了软组织。”瑞克从裤袋里摸出一小瓶盐，用清水浸湿后开始在拉芙的脚踝上揉搓。“这是什么？盐？”拉芙好奇地盯着瑞克手里的瓶子。“对，是盐。但不是一般的盐，是我和莫亚从禁地取到的，对治伤很有用处。”“啊！不要碰那里，好痒！”瑞克不小心挠到了拉芙的脚心，这顿时引来了拉芙的一阵娇呼。“对，对不起。”瑞克终于意识到他们俩现在的状态有些暧昧了，在掌心与拉芙肌肤触碰时，脑子里更是会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来，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可这样一来，心不在焉的他更经常揉过界了，时不时的会碰到拉芙的脚心。“呃！～～”拉芙忍不住又叫出了声，这让她急忙捂住了嘴，在心中羞涩的暗想：“他一定是故意的，但是……好像很舒服啊……”渐渐的，拉芙甚至有些期待瑞克触碰到自己的脚心了，那种感觉虽然很痒，但是伴随着的却是一种很刺激的感觉。砰！——突然，车子重重一颠，拉芙重心不稳，顿时一头扑倒在瑞克怀中。“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莫亚回头尴尬的一笑，继续盯着前方。“呃？”瑞克和拉芙一愣，对视一眼后突然发现两人竟然抱在一起，而且由于瑞克正在帮拉芙揉脚的缘故，拉芙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瑞克的身上。“对不起！”拉芙急忙推开瑞克，缩着身子在座位的一边，脸红红的不敢看瑞克。而瑞克则留恋的握了握掌心，心中浮现出一丝失落。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瑞克终于耐不住心中的期待，小心翼翼的打破僵局：“你的脚踝……”“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哦……那……”瑞克苦恼的挠着乱糟糟的头发，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话题能打破尴尬了，无奈，只能扯开话题道：“那只怪物是什么？”“那是蠕蟑，软体科的，属于魔虫级的战斗虫。八条触手有再生能力，口腔中的气味有麻醉效果，属于生活在湿地的两栖类虫。”瑞克没想到自己随便一问，拉芙居然回答的这么详细。“你不会真是虫类专家吧？”拉芙一听，顿时撅起小嘴，“你还是不相信我？”“没，没。”瑞克急忙摇手：“只是……只是觉得太不可思意了，我居然和一位虫类专家同坐在一辆车上。”“虫类专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看的书比别人多点罢了。”一打开话夹子，拉芙便开始拉着瑞克喋喋不休起来。“你知道看书有多无聊吗？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而且每本书都那么厚，很多时候除了一小张插图之外，满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还好吧，我没觉得看书很痛苦啊。”瑞克摸了摸胸口的口袋，里面放着的正是虫会拿到的那本小册子，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东西了。“那是你看的书太少了，你根本不会理解当你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看书时，那种感觉绝对不会比遇上蠕蟑好到哪里去。”拉芙边说，边做出了一个很夸张的手势。“一生？那确实有些过分了。”瑞克无法想象人用一生将会看多少书。“对了，你刚才抛到那虫子嘴里的是什么东西？”“是白翎蛾的粉末。”拉芙回答。“白翎蛾？”前排的莫亚听到竟然是这东西，立即回头惊呼：“不可能，我只听说过大独角仙讨厌白翎蛾的气味，从没听说蠕蟑也讨厌，而且……那粉末怎么是紫色的？”“我用的是改良后的配方，其中混合了几种蛾类的粉末，但主原料是白翎蛾粉。”拉芙本来还想解释，但看到莫亚一脸惊讶的样子，坏笑着摇了摇手指：“这个解释起来太复杂了，外行人不会懂的。”“外行人？”莫亚被郁闷到了，报应居然来的这么快，刚才自己还在耻笑拉芙是外行人呢，没想到现在这个名头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不过这也让他确信，拉芙确实是一位虫类专家，虽然有多优秀还有待考察，但能与一位虫类专家同行，还是相当有面子的。放下了心中的成见，这个团队的三位主要成员之间的关系开始融洽起来。莫亚和拉芙也不再一味的挖苦，相互请教起对方熟知的领域，而瑞克虽然插不上话，不过能把耳朵里的棉花拿掉，也是件不错的事。红树林中暗无天日，瑞克和莫亚无法分辨他们到底在这树林中走了多久，但当他们按照生物钟吃完晚餐时，莫亚突然发现红树林这片湿地有涨潮迹象，水位已渐渐上升到车轮的位置。“怎么可能，水竟然能漫到这里！”莫亚身为向导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更别说瑞克他们了。“红树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的，这块树林根本就不是岸边，其实是河床的一部分。”突然，被丢进货厢的修斯特开口说话。“河床？”莫亚有些慌了，急忙追问：“你是说河水将会覆盖整片森林？”“废话。”修斯特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瑞克听到他们的对话，拍拍莫亚的肩膀说：“怕什么，你买的这个不是水陆两用的嘛。”“可这里是树林！在这么复杂的水域，唯一能够通行的只有独木舟。”莫亚指着前方那些密密麻麻的树根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树根现在我们还能看得到，还能避开它们，但是当它们完全淹没在水下后，我们的车很容易就会搁浅，或者螺旋桨被漂浮的藤蔓给缠住，到时候就麻烦了。”莫亚这么一说，瑞克也有些慌了，急忙问：“那我们怎么办？”“给我解药，我能带你们出去。”修斯特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瑞克。“我不相信你！”瑞克驳回了修斯特的提议，他再次戴上面罩来到车外，不过这一次他是站在了车顶上。水位上升的很快，莫亚开启了虫车的渡河状态，虫车开始慢慢浮起，顺着水位渐渐上升。同时，林外的天色也暗了下来，这让原本光线就不怎么充沛的林中更显幽暗，负责开车的莫亚甚至无法看到车窗外两米远的地方。无奈，瑞克砍了一根五米长的红树根，在顶尖挂上虫灯后固定在车顶上，这才让能见度稍微有所好转。不过这辆水陆两用虫车在性能上的劣势也逐渐体现出来，由于主要用途是在陆地上行驶，所以车身本身的浮力并不足够，在宽阔的河面上时还能依靠速度带来足够的浮力，但现在在这种几乎是静止的状态下，浮力不足便表现的越发明显了，几乎有一大半的车身都淹没在了水下。红树林的河水浑浊而昏暗，无数枯枝败叶不断在车窗外漂浮，甚至还不时能看到一大片阴影在水中如闪电般掠过，偶尔惊见的利牙与尖爪，让身在车厢中的拉芙与莫亚心惊胆战。“幸亏我买的这辆二手货密封性能好，要是让水灌进来可就糟糕了。”莫亚小心的转动着方向盘，让虫车堪堪避过一处蛛网般密集的藤蔓。“现在我承认，我选这条路是个错误。”说这句话时，拉芙有些自责。一直生活在幻想中的她的确没有考虑过，冒险的生活除了刺激外，艰辛与危险也是与之相伴的。“呵呵，现在说这句话已经晚了，不过我的提议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就是了。”“向右45度！”突然，车顶上方传来了瑞克的吼声。由于视角的关系，瑞克能够更早发现水下的障碍，从而做出提醒，所以现在的他其实担任的是导航的角色，另外从虫车边漂过的几截大蚂蝗尸体来看，他还同时担任了护卫的工作。整整一个小时，虫车笨拙的航行了不足五百米的距离。在这期间，瑞克干掉了至少六条准备突然袭击的两米多长的大蚂蝗，另外，虫车的螺旋桨被漂浮不定的藤蔓绕住了三次，甚至还有一次搁浅在一截横着的巨大树杆上。“妈的，这样的速度就算是走一夜也走不了多远。”瑞克拄着一根树枝，用力把一条企图靠近的水蠕虫戳出老远，他已经相当疲惫了，四周是一片汪洋，昏黄的水域下天知道藏着什么东西，这种无时不刻的危机感在消耗瑞克体力的同时，更是一次对他心理承受能力的考验。“左侧30度！”瑞克抬着长长的树枝，把河面上一截横木挑飞，“我发誓，等这次走出去之后，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红树林。”但在横木坠入水中的瞬间，瑞克突然发现那片水域下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躲了过去。他试着丢了块石头过去，但是水下并没有什么反应。“难道是我眼花了？”瑞克用力揉了揉眼睛，四周依然平静如夕，只有那盏挂在车头的虫灯一晃一晃地散发着昏暗的光线。“或许是光线太暗了吧，我只希望不是那个什么蠕蟑，那玩意真是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