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本来是我的家常便饭,可是这一次,我却越来越心惊。挂在天上的是一弯韭菜叶般纤细的新月,发出的光晕乎乎的,可有可无,勉强能辩出到无际天师寺的路。耳朵能听到的就是我自己的脚步声。可是,总觉得有人跟我同行,或者是鬼,那感觉就象是背后有双手要掐过来,可是,又不敢回头。又走了几里路,隐约能看到荒凉的无际天师寺了,我松了一口气。进了寺门,被鬼蹑着的感觉突然浓烈,竟然听到了女人的语声。一抬头,看到了我住过的那间屋窗上一叠虚茫茫的鬼影。屋里的灯忽然亮了!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鬼点灯?正疑惧间,却听寺门外脚步杂沓,一众日本少女,手擎气死风灯鱼贯而入。我赶紧避到一旁。少女们每人从背上取下一捆干柴,放到寺院中间。有一个少女站在柴堆边,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其他的少女围坐成了一圈,都是一样的盘腿打坐。柴堆点着了,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少女们每人讲了一段话,然后起身到我住过的那间寺屋点了一根蜡烛,又回来盘坐到地上。等到一百只蜡烛点亮,少女们把脖子上的项链、手腕上的镯子,以及身上带的金银玉器和钱币都扔到了火堆里。然后,她们互相拉起了手,唱着安魂曲,走进了火堆中。火焰猛的升高了,抱成一团的少女们继续哀声吟唱着。贴在窗户上的一叠鬼影拚命要挣脱束缚,欲伸手拉出火中自殉的少女,往外猛伸着惨白的胳膊。可是,他们的鬼身仍那么重叠在一起,直到柴火燃尽,少女们成了一堆骸骨。鬼影也顿然消失了。这个时候,我感觉手脚能动了,听到屋里响起了木鱼声。走进屋里,却一个人也看不到。木鱼声依然。突然看到我睡过的床板边的墙上挂了一幅四娘的金身像,随身行李和被褥上放了一把四娘用过的琵琶。难道是四娘?我摇了摇头。我跟四娘那么些年,从来没见她跟鬼斗过,更没见她有聊斋里燕赤霞那样的神奇法器,她给人祛病消灾靠的是混在道符水里的中药和给人弹唱的安心曲子,至于八九十年代很流行的气功师们的搬运和隔墙视物的特异功能,四娘说那是假的,用来骗钱的。有一次她提到虚明大师的摄魂术,说是真的,可以让人进入幻梦状态,控制思维和行动。木鱼声大概是虚明大师搞出来的。佛家禅宗讲有疑自悟,要是不悟而问,会遭到棒喝,所以,只能把所有的疑问闷在心里,等有一天顿悟了。拿起四娘用过的琵琶有心要随着木鱼声弹一曲,却听寺院里悉悉索索地有了响动。歪头一看,是那两个什么也不戒的和尚,打着手电,在灰堆里捡金银玉器。怪不得哦,两个酒肉和尚愿意守着这个破败的寺庙,原来能发死人财。看来,我也要在这庙里住一段时间了,要是虚明大师能传我个摄魂术,我就可以不愁吃不愁穿的享受美好生活了,省得重操旧业,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走街窜巷给人跳大神做道场,赚那几个辛苦钱,也不用顶着传播封建迷信的罪名,被公安逮到派出所臭揍一顿,还要饿饭。就是这治鬼的事情叫人头疼。我学自四娘的就是掷尸魂钉和道家所称玉津金液的唾沫,虽然成功地镇了一次艺妓鬼,但保不齐会有象日本少女飞蛾扑火一样的大批量的怨鬼齐聚,我怕是应付不来。等天亮了,得找孙不二大叔弄把桃木剑,再去买点黄豆、鲜鸡血、黑狗血以备不时之需。睡了一觉,穿上道袍,到市场转了一圈,买了点黄豆,还口呼无量天尊地赏了杀鸡屠狗的大叔一枚平安道符,赚了点鸡狗血。转到孙不二的三间小破屋,看见门上贴了一张纸条:本人近日随国家特考队发掘历史文物,有做法事者请到无际天师寺找罘胡华,此人已得罘四娘真传,可信之。大叔还真是替我着想,预测到我身无所长,可能还要以跳大神和给死人超度亡灵谋生。路过一个商店,我买了一盒云烟。回到寺里,把云烟孝敬给看门的老王头,拿到了防空洞的钥匙。我是受寺里两个酒肉和尚扒灰赚外快的启发,准备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大水潭洞,捞点金银首饰,顺便把鬼卦六十象经和渡边加乃之的藏宝图拿出来。下到洞里,找到开门机关,开门寻着石缝,把布卷掏了出来。展开后,发现布卷上有几行字:有光时,门洞开,左五步,石有柱,右转三,会见书,遍看之。这是虚明大师点化我啊,没准,他已经允我入佛门了。带着欣喜的心情,坐练了一遍鬼卦六十象经的道功,一边研看着藏宝图中十三里铺的地下墓葬图,一边等着石壁上有光。看了一会儿,指挥室的电话响了。拿起电话一听,是孙不二大叔。听他一讲,才知道特考队的考古行动遇到了重大难题:新娘棺洞的洞口是很难破解的七重门,皮教授初步确定是《机关玄学》里的设计,为了确保整个棺洞完无一失,特考队暂时停止了挖掘。孙不二大叔又神神秘秘地告诉我,皮教授找我有大事相商,已经到了天师寺,还特意说是单独前来。皮教授肯定是冲着地下墓葬图来的。他的意思我当然明白。我给他透露渡边加乃之藏宝图的秘密时,订了个君子协议,藏宝图只能两人知道,如果两人不在一起,谁也不能暴露这个秘密,更不能独自盗墓。当时,我也就是那么一说,目的是能留在特考队,有个稳定的饭碗。看来,皮教授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就冲这一点,我也得跟他肝胆相照,反正我现在已经有了发财的歪门邪道,不用求爹爹告奶奶的等别人赏饭吃了。一上到地面上,孙不二呼呼地跑过来,嘻皮笑脸地在我身上**,跟我要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