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点一点头,慎重的道:“圣人与皇后娘娘都是极精明的,本来当初择真定郡王,虽然有皇后娘娘的偏爱在里头,但更多的却是为了不至于手足相残。这两年来,圣人与皇后娘娘俨然已经坐实了真定郡王皇太孙的地位,若是将来真定郡王不能继位……”游氏会意,道:“若是这样,真定郡王与太子妃都难保得性命,连慕家、雍城侯,前途也是莫测……圣人与皇后……尤其是皇后娘娘,是决计不想看到绿姬得势的。”“但圣人与皇后娘娘如今年事确实已高。”卓昭节低声道,“若圣人当真……届时太子登基,可就说不准了。所以,我想圣人与皇后娘娘既然这两年一直公然抬举着真定郡王,以这两位的睿智,岂能不为真定郡王铲除后患?”“两年前咱们家就被波及到了,这一回但望不要再被卷进去才好……”游氏闻言,对女儿和女婿的担心少了些,却为自己和儿子们担忧了起来,苦涩的一叹,道,“这两年你们祖父独自一人在翠微山别院,怕的大约就是这个……可现下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去?”卓昭节安慰道:“祖父都避到翠微山去了,这两年连侯府都没回,我想皇后娘娘大抵是不会追究咱们家了!”“不一定的。”游氏摇头,道,“你们祖父曾任太子詹事,又教导过延昌郡王,延昌郡王对你们祖父一直执着弟子礼——这些也还罢了,最紧要的是你们祖父处政有方,打理户部这些年来,竟是滴水不漏!两年前,你道圣人与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拿你小姑姑说事?无非就是户部那边连圣人都挑剔不出什么,你说圣人与皇后娘娘能放心么?”卓昭节闻言也是微微变色,敏平侯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他起复,立刻就能为延昌郡王帮上手。这样的人,对于一心扶持真定郡王的帝后来说当然是能除则除了。母女相对沉默了片刻,卓昭节振奋精神安慰游氏:“怎么说祖母在圣人跟前也是极有体面的,祖母又最疼爱九郎不过,回头请九郎从中转圜。延昌郡王这边,到底不可能靠着祖父独自支撑的,毕竟祖父年岁也是长了,总归操劳不了几年,必然还是要致仕。其他人家6和咱们总归关系不很大了。”游氏叹了口气,道:“但望如此罢。”卓昭节回门之后头一次回娘家,又是古盼儿有了身孕的时候,她不想只说这些叫人心绪沉重的话。想了想就转了话题,道:“我听说三表姐就要随三表姐夫赴京赶考?”“不错,我这几日已经在打发人收拾屋子了。”游氏点一点头,道,“约莫十天之后他们就要到了。”卓昭节沉吟了片刻,道:“可是有什么缘故?”游氏闻言,赞许的看了眼女儿,道:“你这两年倒也没有白学,着实比从前精明了许多!的确,灿娘和那白子静这么早就北上,确实是有缘故。”“我想莺娘这才多大,三表姐自是不好带着她上路的,那就是留在白家——虽然伏舅母是莺娘的嫡亲祖母,断然没有亏待了她的道理,然而三表姐未必舍得的。”卓昭节微微一笑,说道。莺娘即是游灿和白子静的嫡长女白闻莺,去年夏末落地,算起来到现在还没满周。在这样的时候游灿离开女儿——而会试却还有足足两年,显然是有内情。游氏点头,道:“是兰陵坊那边,白子谦写了信回去,伏夫人不放心,特意把你三表姐打发来的。究竟白子谦虽然是白子华的堂弟,但总归男女有别,他又要备考,委实没功夫三天两头到林家去给白子华撑腰的。若因此耽搁了他的功课,白家二夫人也不会同意!所以伏夫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你三表姐头上,让她先陪着白子静上京,一来早点寻个地方住习惯了,好安心备考,二来也是你三表姐便于出入后宅,可以时常到林家后院里走动,免得白子华再吃亏。”卓昭节诧异道:“之前那个樊氏,不是父亲和弟弟都捏在了伏舅母的手里吗?难道她不要她父亲与弟弟了?”林鹤望纳了亲家建议的樊氏后,后院里章老夫人着实省了不少心。这樊氏不愧能干之名,虽然出身贫门,但到了林家没多久,就迅速摸索出了窍门。不到三个月,便已经似模似样的打理得合府上下井井有条。她肚子也争气,前年进门,去年即产下一子,名为林宝——直接记到了白子华名下。就卓昭节这两年听说的樊氏的情况来看,一直都守规矩得很。本来樊氏过惯了苦日子,在林家虽然是做妾,但因为白子华的懦弱,其实除了称呼和些许场合外,她和正妻相差也不大了。尤其章老夫人喜欢她能干,对她不能说公开的比白子华好,但私下里决计不会亏待她的。这样的景遇,樊氏若是心大,也不是没可能。然而当年她对父亲和弟弟十分的有情义……到底是十几年来的感情,又是血浓于水,总不至于说变就变罢?就见游氏摇了摇头,道:“问题不是出在了樊氏身上,这樊氏还是不错的。”“难道白姐姐又想多了?”卓昭节头疼道。白子华的纤细柔弱,因为这两年离开了江南,距离秣陵甚远,越发显得脆弱。卓昭节出阁前两年,白子华有好几次不顾一切哭哭啼啼的跑到敏平侯府来寻她。起初看她那大动干戈的模样,卓昭节还道她是怎么了,不想每次一问,都是半大不小的一点事——次数多了卓昭节也算是看明白了,白子华就是专门寻自己哭上一番,倒番苦水、再听点贴心话的。这么个闺中手帕交……卓昭节无奈的道:“难道她寻了白子谦,结果白子谦要读书,受不住她打扰,就写信让伏舅母把三表姐打发了来?”“这回听说还真有点事情。”因为和林家的赔偿两年前就谈好,游霖和游炬也早就回秣陵去了,如今林家等闲的事情也不关四房什么。所以游氏这会说起来就有点闲闲的,“据说林鹤望在外头有了人,连樊氏都被他冷落了。”卓昭节噫了一声:“什么?”“他面上的伤痕虽然没好,但如今也不是成日缩在家里了。本来么,偌大的郎君,总是躲着家里叫章老夫人和樊氏代为出面,看着也心酸,他肯自己出去走走,也是件好事。”游氏皱着眉头道,“怎么说林家这一房还是得他来撑的。奈何他走着走着倒是走到了花街柳巷里,这半年来时常出入北里,似乎就是这么和人好上了。”卓昭节一算,白子华这半年倒是没怎么寻过自己,毕竟她要嫁宁摇碧,两边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礼仪繁琐事务极多,许是章老夫人拉住了媳妇不许她来打扰——倒不知道林鹤望这半年的变化。“可是还想纳妾?”卓昭节沉吟着问。游氏道:“似乎是这样罢?只是他要纳的妾侍当然不正经,据说章老夫人本来也是有微词的,奈何难得林鹤望肯出去走走。章老夫人惟恐把儿子得罪了,略说几句,见林鹤望不肯听,就不说什么了。”卓昭节道:“这么说来,那个妾不好惹了?不然既然有樊氏在……”“烟花地的女子,能有什么好东西?”游氏摇着头,一指五房,道,“我看那一位也像是暗门子里出来的,号称是良家女子……良家女子就算泼辣,哪里说得出来她骂你七嫂的那些话?”“我前两日听冒姑说了些,仿佛这央夫人的确不好惹。”卓昭节也瞥了眼五房,轻声道,“不过五叔如今自己不肯娶妻,祖父和继祖母又不在,五叔那么护着她,咱们也到底不好怎么管她。”游氏道:“五房的事情我也不想沾。但想到那一位我就想到林鹤望打算接进门的这一个,若是与五房的那一个半斤对八两,灿娘到了长安怕也要头疼的。本来白子华就是个未语先流泪的主儿,再添个花氏那样的侍妾,我看她实在很难活长,侍妾不害她,她自己也能哭死!”她摇了摇头,叹道,“我这两日正使了人在打听林鹤望瞧中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灿娘到了长安也好心里有个底儿,晓得怎么去和白子华说。”卓昭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是北里,当属教坊司辖下,杨家那边是可以问到的。”游氏道:“嗯,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去把那女子先一步打发了,省得灿娘烦心!只是又怕林鹤望再寻一个,这就是无穷无尽了。”“林鹤望已经有了白姐姐和樊氏,如今又看中了一个,哪里会就死心塌地了?”卓昭节摇着头道,“母亲还是先把人打听了罢,打发……哪里打发得过来?”母女两个说了半晌话,重新叫进人来伺候。因为卓昭节如今行动自由,府里也没有人或事催着她回去,游氏就留她下来用饭。饭毕,茶才端上来,就有人进来禀告事情。游氏一看人,立刻把不是心腹的下人都打发了,那人才道:“禀告夫人,林家郎君相好的那小娘子,是北里醉好阁的……”醉好阁的什么人还没说出来,卓昭节已经忍不住道:“醉好阁?怎么又是这一家!”游氏皱眉道:“你先让人说下去!”那人听了这话,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是醉好阁里叫云缤的一个。”“云缤?”游氏想了一想,道,“是行首吗?”“回夫人,却不是。”那人摇头,“这云缤虽然生得也不差,而且擅跳胡旋舞,但醉好阁乃是北里第一阁。行首个个才华横溢、容貌过人,相比之下,这云缤到底还不够格。如今虽然也着实有些人捧着她,但说到底不足以称行首的。”游氏皱眉想了一会,吩咐大使女泉鸣:“一会收拾些五娘爱吃的点心去一回居阳伯府。”这就是要去询问掌管太常寺的亲家了。——其实游氏想让林鹤望纳不了这云缤实在容易得紧,只要卡住了脱籍这一关,林鹤望搬了金山银山来,也只能看着云缤奉召出堂罢了。但白子华那软绵绵的性.子……游氏与卓昭节母女都是一阵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