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皓蓦地一抬头,双眼如电准确地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冬儿哭得象个泪人一样,冲着楼下张着小手,拼命地挥舞,看见君皓抬头手里还拿着他那又恨又爱的宝贝苹果,用力地在冷颜手里一挣,好似要跳离冷颜的怀抱,就这样直接从楼上跳下去拿他的苹果。冷颜的手一紧,将冬儿牢牢地抱在怀里,双眼隔着轻轻飘摆的薄纱不自觉地向楼下一瞟,刹那间似乎看见君皓手动了动,好像是担心冬儿掉下去,他打算伸手来接,刚才冷冽的凤眸里划过一丝担忧。但等冷颜抱定了冬儿再看时,君皓仍是坐在马上仰起头,俊朗的面容上是被一个苹果偷袭的恼怒,冷冷地目光仿佛穿过面前的薄纱直直地看见她的面容。只听身边一声低低兴奋的惊呼,先前那一心盼望太子能够看自己一眼的少女,见到君皓那上挑的凤目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这方向,激动过头,竟然晕了过去,被她的嫂嫂吓得赶紧找人弄轿子抬了回去。冷颜不露痕迹地将冬儿抱到自己面前,阻挡住君皓那犀利的目光,不发一言,她怕被他听到声音认出自己来。冬儿可不管这里的气氛变得有多么压抑诡异,他只知道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拿在手里不还回来,还被“抢”了苹果的人拿眼睛狠狠地瞪着,吓得不敢再大声哭,委屈地搂着冷颜的脖子抽抽噎噎地一声赶一声地哽咽着好不可怜。这时,小二将冷颜要的饭菜端上了桌,冬儿一闻到饭菜的香味,马上拉冷颜的衣襟叫:“娘,娘,肚肚饿。”骑了一上午的马,他早就饿了,只是刚才被那些新鲜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现在看到吃的就急不可耐了,脸上满是泪痕,却已经忘了生气的原因,满眼都是桌子上那些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冷颜暗暗扫视了一下楼下的君皓和那些黑龙骑,以她的了解,随君皓出来的黑龙骑现在决不会全在他身边,这酒楼的上下通道,以及临近可以离开的路口一定都已经被他们暗中监视和封锁,虽然在这里多呆一刻被君皓认出来的可能性就大一分,但是她不想亏待冬儿,更不想就这样往外冲,无异于自我暴露不说,还会伤及无辜,当然最危险的就是怀里的冬儿。冷颜坦然地抱着冬儿坐下,将他放到自己的膝头,旁若无人地拿起筷子给他喂起饭来。他要来便来,真到了躲不过的时候,再出手也不迟!就算他真有些怀疑自己没死,光天化日的,自己死咬不是冷颜,他又能如何?他那么骄傲的人万万不会在这里对个女人死缠烂打,叫满街的人都看笑话。如果想报冬儿苹果砸头的仇,无论是抓是杀,冷颜自忖住在青禾村的这段时间与方破一同习武,获益匪浅,想要逃走应该也不算太难。楼上楼下,眼前的,远远只看得见人影的,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女人,惹恼了在青禾城一手遮天,手握生死大权的太子,还极不给面子的既不赔礼道歉,还将太子就这么晾在一边,自顾喂孩子,在她眼里孩子饿肚子比起被太子要砍头还重要吗?这女人肯定脑子有毛病!大街之上,一切安静的好像这里没有任何人或者活着的生灵存在,就连呼吸都是轻轻地吸,慢慢地吐,唯恐惊动了些什么。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手托苹果阴霾的眼睛眨也不眨看向楼上的君皓。只见他目似利刃看着窗口露出半个帏帽女子的头,半晌,将目光转回自己手中,眼中划过一丝笑,手一挥,那苹果落到身边一个黑龙骑的手里。与此同时,他一挥马鞭,径自离开了酒楼而去。那黑龙骑看看手里象被老鼠啃过的苹果,君皓没有吩咐,他也不敢丢掉,将苹果妥为收好,与同伴们紧跟君皓而去。等到君皓与黑龙骑的身影在街角拐弯消失,连扬起的烟尘都落地好久,大家这才回过神来,这就完了?太子就这样放过了那对目中无人,对他如此无礼的母子?太子这是善心大发,还是真被刚才那一出吓傻了?难道是看上这夫人?这点没人赞同,虽然那女子面容被帏帽遮挡,看姿态举止不俗,可是刚才冬儿那两声脆蹦蹦的“娘”,可全被大家听在耳里。太子好色在青禾城无人不知,但从来没打过已婚良家女子的主意,也不强抢民女,也许是嫌这些女人不会讨男人喜欢的伎俩吧,他那府邸里进进出出不是妖艳媚人的风尘女子,就是闯江湖卖艺会几手的豪气姑娘。看来今日青禾城是出了大大的怪事,娇弱的女子竟然吓退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众人都摸不清头脑。只有先前落在君皓身上那些倾慕的眼神都又妒又羞地聚集到冷颜身上,不知道这个女人何以有那么大的魅力,让太子盯着她看那么久,还不计较她的冒犯之处。冷颜淡然地喂着冬儿吃饭,听到君皓他们远去的马蹄声,松了口气,看来得尽快离开这里,怎么就把他在这城里驻扎的事情给忘了呢?还这么倒霉地撞个正着,他刚才不会是认出自己来了吧?不会,不会,自己没有开口说话,手上的冬儿也早就长得变了样,而且他知道自己死了,万万想不到还有再见自己的一天,也许他是有什么急事,或者看在冬儿是个孩子懒得计较才不予追究了。冷颜自我安慰了一番,打算等冬儿吃饱就离开。街道上慢慢地恢复了正常,人们开始走动起来,做买卖的吆喝声也渐渐地响了起来。酒楼上本来是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刚才被冬儿和冷颜那般作为,让客人们也心惊胆战地害怕太子会带着黑龙骑冲上来兴师问罪,他们跟着遭殃。此刻危机过去,雅座这里有人又开始找起了乐子。只听楼梯相处,一个着了黄衫的中年书生步上楼来,腋下夹了个包裹,手里拿着醒木,一看就知道是个说书先生,不等他开口,已经有人叫了去,要他捡新段子说上一回。见来了买卖,说书人熟练地打开包裹,将布铺在一张无人使用的桌子上,往后面一站,醒木一拍,就开了讲。冷颜忙着喂冬儿,小家伙真是饿了,一口口地吃得很乖,而且也不挑食,不用她这个干娘操心。于是说书人那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高声说书声慢慢地飘进了冷颜的耳朵里。临海大王,天阙城,边关,安睿,祈远山,祁越……这些曾经熟悉,而现在像是隔了一世听到的地方人名一点点地勾起了冷颜对那场战争的回忆,随之更多令她震惊的消息灌进了耳里。安睿撕毁了与君皓签订的两国友好合约,在两个月前悍然发动了对大盛的突袭。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安睿布置周密,军队也训练的更为强悍,战舰与武器经过这两年的准备发展也远胜于从前,特别是那一批红衣大炮加上早在天阙城后方发布下的暗线,当临海军队的战船密密麻麻出现在大盛的海域上时,巡逻的士兵还以为是临海商船,等到看清楚时,已经被临海国军队抢了先机,势如破竹地就轻取了靠海的翼城,接着大军直奔天阙城。当祈远山接到战报时,临海的大军几乎同时抵达到了城下,在前有临海大军配合红衣大炮的进攻,后有先前伪装成商队绕到天阙成后的临海军队配合攻城,以及城里的细作散布天阙城失守,祈远山弃成而逃的谣言,弄得守军十分被动,未出三日就被临海大军攻破。祈远山,祁越等将领被俘,几乎没有逃脱的。只有济城因为早前换上了江涛驻守,虽然对天阙城救援不及,但是也得到消息匆忙作出了准备。济城傍山,易守难攻,江涛守城经验丰富,此城又对临海军队入侵大盛又起不到决定性的阻挡作用,所以在坚守了数十日后,临海大军抱着速战速决的战略,留下一支军队围困住济城,其余的大军继续向大盛境内急速进发。每日临海大军都会以意料不到的速度向大盛推进,待皇上急召已经卸甲归田的韩老将军临危受命前去阻击临海大军时,大盛已经连失五城,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一向与大盛谈不上交情深厚,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花月国也突然对大盛兵戈相见,在两国边境上仿佛一夜之间就冒出了无数行军帐篷,远远看去,刀枪闪烁,一队队女兵纪律严明,精神饱满地在营地出没,虽然没有正式宣战,但是这架势也来者不善。大盛士兵还从未见过花月国女兵的军容,既是好奇也是惊讶她们如何会有这番举动,曾经派使者前去交涉,人家一句“就喜欢在边境练兵,又没跑你们那边去,激动个什么?”把使者刁难戏弄一番就给驱赶了回来。有问题,肯定有问题!大盛从将军到士兵都知道花月国肯定不会那么无聊,把人都拉到边境上来演习,可是人家的确没有一兵一卒跑过界,他们又能如何?那边正跟临海打得热闹,这边最好还是以和为贵,尽量不要招惹新的麻烦,于是大盛对花月国的态度只能是观望,争取和平相处。花月国却显然没有打算与大盛就这么友好下去,那边的帐篷有增无减,听说连皇太女初晴都出动了。按照花月国的说法是初晴殿下要趁着好天气出来围猎,舒展筋骨,只是什么地方不好打猎?偏要跑到两国交界,搬出这种阵仗来打猎吗?看来打猎是假督战是真。既然那边皇太女出动了,大盛就是再要交涉,也得找个旗鼓相当的使者,否则花月国要是以藐视她们国家的威仪作为发动战争的缘由,那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可是,这派谁去才最为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