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忙走过去,施礼道:“委屈女王在此多时了。”说罢拉起她的衣袖:“女王难道想忍了这疼痛一样,把这些年的心事和委屈还埋在心里永远都不说给他知道吗?江心月为了孩子可以丧心病狂残害那么多无辜的妃嫔胎儿;皇后为了太子隐忍多年,她们的磨难和痛苦还有孩子的体贴安慰,而您这样做苦了自己一生不说,重要的是,女王陛下的孩子何其无辜,难道您就忍心让他一生背着不知道自己父母是何人而抱憾终生吗?”女子微微颤抖起来,终于伸手缓缓地扯下了面纱,一张风韵犹存,仍可想象到年轻时美貌光彩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花月女王。皇后惊讶的一下捂住了嘴,眼中迅速地泛起了泪光,那女子也抬眼扫视了四周一圈,在易辰那伟岸的身形上驻留了一会,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皇后的身上,激动万分地试探着喊了声:“筱静娴?”“杜鹃?”皇后的声音也哆嗦了,一步一步向花月女王走过去。“姐姐,是我,我是杜鹃。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只是可惜,宝珠妹妹,再也见不到了。”花月女王大步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了皇后,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很快就将皇后的肩头打湿。皇后也一样泪流满面:“见到你就好,这些年我想死你了,你都去哪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易辰曾经见过杜鹃,只是二十多年过去,当初纯真的少女成了一国之主,那眉眼间自然流露的威仪从容已经将她改变了很多,所以一眼看去并没有认出她来。当皇后喊出“杜鹃”这个名字,看到皇后对待花月女王的态度,他才想起曾经认识过这么一位女子,还有她烹得一手好茶,难怪刚才那独特的味道会觉得熟悉。分别了二十多年的一对姐妹良久无语,又哭又笑,平日的仪态万方,高高在上,端庄贤淑统统都抛在了脑后。冷颜听着喊杀声就要来到玉兰殿外,实在不能再等待她们尽情的宣泄,好好叙旧了,不得不提醒道:“皇后娘娘,女王陛下,来日方长,以后慢慢地说也不迟。”忽然,花月女王身形一矮,皇后以为她站久了腿软,忙扶住她:“你怎么样,没事吧?”花月女王愧疚道:“姐姐有所不知,你们今天会落到如此田地,全是我害的。我要是早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一步,当年说什么也不会明知道王爷喝醉了把我当成是姐姐,还那么恬不知耻的留下来。”易辰和皇后都是一惊。“妹妹,你说什么?”皇后问道。女王看看易辰,年少那场荒唐的情事,叫如今的她怎么说得出口?好在冷颜善解人意的接过了话:“女王陛下也累了,不如就由本宫再说一段故事,如果有不对的地方,陛下再指点可好?”“好,有劳太子妃。”花月女王与皇后携手并肩坐下。“刚才那故事中的二姐,其实也早就暗暗喜欢上了王爷。雪山那一夜,尽管王爷将她当成了大姐,她却还是留了下来,直到天明。二姐刚刚离开一会,大姐就趁早来找王爷说话,却被刚刚醒来的王爷误会昨晚那个女子就是大姐,而这一幕恰巧又被皇上远远的看在了眼里,于是一场长达二十多年的误会就这样产生了。”冷颜见花月女王微微点头,继续说:“二姐知道王爷心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在他们离开后,决意早早嫁人,断了自己的念头。于是她离开了雪山,遇见了那个此生对她情深意重的男子——也就是她后来的夫君,可是这时她发现自己怀了王爷的孩子……为了完成夫君临终的嘱托,按照他的安排进入花月国,二姐不得不忍痛将孩子托付给嫁与了当时临海大王为妃的小妹,冒充她刚产下就夭折的孩子去了临海,不幸的是小妹没过几年因病亡故……幸好那孩子顽强的生存了下来,如今和太子也差不多大,他也一直苦苦在寻找着自己的亲身父母,恭喜摄政王,女王陛下很快就能与你们真正的孩子团聚。”“什么?你说那夜是杜鹃和我在一起?我的孩子另有其人?”易辰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这二十年来自己认定的真相,觉得心头一片混乱:“太子妃,有些话可以不说,但是不能胡说。”冷颜举起手里的尚方宝剑,严肃地说:“王爷,当着皇后,太子殿下,还有女王陛下,以及这把尚方宝剑,本宫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关三国之间最隐秘的事情来开玩笑。做人不可不执着,但是认错了方向,王爷就不怕被后世耻笑,遗臭万年?这故事事先皇后与太子殿下都不知道本宫具体要说些什么,可是王爷刚才也看见了,再执着于您自己的妄念,她们会如何待你?”刚才君皓根本就不信自己所说,不但不想认父,还要叔侄反目,与自己你死我活;皇后也不再对自己礼遇有加,而是怨毒至深,难道自己错了吗?自己一直以为对的事情全是镜花水月,一厢情愿?易辰忽然茫然了,曾经的执着,在这一刻失去了方向。“不是这样的,你们为了帮他,故意串通好,宁愿一起来骗我,也要帮他保住皇位是不是?”易辰口里这个他,指的是皇上。“皇叔,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件事情上钻牛角尖呢?皓儿心里一直都视你为自己的榜样,这么多年,皇叔对我全心全意的帮助照顾,都铭记于心。我也曾经想过为什么不是皇叔的孩子?我们那么投缘,和你在一起远甚于与父皇在一起快乐千百遍,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是皇叔的孩子,心里对皇叔就更多了一份感激与眷念。皇叔,你难道不想我们叔侄之间能够永远保持这一份真挚简单的亲情,不想皓儿在以后每个想起皇叔的时刻,对你只有无限的感激,而不是深刻的怨恨?”君皓抱住易辰,眼中银光点点,低声道:“皇叔,离开这里,你就什么都不用管,我会为你善后,不会为难你那些部下和家人。你不是很想念自己的儿子吗?出宫后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惦念你,你就不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不想好好地与他共叙天伦之乐?”易辰的心被君皓的话拨动,激起阵阵涟漪。他输了,自以为美满的结局,原来从来都不是他们想要的,这一瞬间失去了一切,可是君皓告诉他,只要走出去,他仍然可以得到他最想要的。“皓儿,他,我的孩子……愿意见我?他生活的好吗?”易辰有些语无伦次。“很好,虽然比起我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但也是个聪明绝顶的美男子,连孙子都给你添了,皇叔见了一定会很高兴。”君皓在易辰耳边轻笑说。儿子,孙子!易辰想不出来他们都会是什么样,就更期待能快点见到自己的至亲骨肉。“王爷,宫外还有个人一直等您到现在,本宫怎么劝,她都不愿走,冒着两军混战,随时有可能被误杀的危险,就在那里等着您出去。”冷颜担忧地看看宫门的方向,对易辰说。温婉的模样,沉静的性情,这二十年来一直默默无言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女子,她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念念不忘的是什么,同床异梦的敷衍是为了什么,却无怨无悔地远远看着自己,从如花的年龄到红颜日暮。就在这一刻,易辰就如涅槃一般,很多心结在冲向天空的火光里被焚烧,灰飞烟灭。他应该珍惜的一切,从来就不在这里,他想重新来过,还有可能吗?当叛兵冲到玉兰殿前的一刻,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悄然打开,一辆很平常的马车飞快的向着寂静夜色里,绕向重重宫殿后可以迂回到皇宫侧门的路线而去。黑暗中,附近殿阁飞檐上,一道黑影紧跟了几步,确定了马车前进的方向,折身向另一处宫殿飞快地奔去。因为宫中有摄政王的内应,宫门没有坚守太久被攻破,君曜和冷峻带着贴身护卫一路后退,此时正在一座宫殿屋檐上看着脚下的通道中,双方士兵一片混乱纠缠在一起厮杀,叛军人多,士气如虹,御林军装备精良,地势熟悉,两边暂时成了胶着状,此时你进一步,彼时,我又击退你数步。“小峻,你的父亲跟了我父皇一辈子,鞠躬尽瘁,惨死于敌人和天灾之中;你哥哥跟了太子,尽忠职守,尸骨无存;就他们俩的生平来说,都是一代忠良,却都没有死在战场上,真是可惜。你跟着我,我会好好珍惜,绝不会让你无故送命,因为,你不是我的下属,而是好兄弟,一辈子的兄弟。”君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弓箭瞄准脚下的叛军,每一次箭支离弦,就会精准地命中敌人,例不虚发。他俊美的容颜上带着令人一见生畏的阴郁之色,自从江心月身亡后,他一天天长大,成为美貌的少年,但是儿时的童真不再,除非是见到姜幼萱,否则极难看到他开心的笑容。一旁虎背熊腰将军打扮的正是冷峻,他也不甘示弱,接连发箭。嘴里不住地数到:“十八个,十九个……好像只比你差一个。王爷,你把武功练得这么好,哪里还需要保护?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活路?”君曜淡漠地一笑:“所以你们必须要练得更强才行,你至少得超过当年的冷锋,别让人看扁了。在这宫里,光靠别人保护是不够的,我必须要有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才行,那样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今晚就是你我大展拳脚,让天下人重新见识我们的大好机会,不然你永远只能是冷锋冷颜的弟弟,而我只能是一个管理这一方小小天地的王爷。”看看身前火光下闪烁的刀光剑影,再看看身后远处隐约的重重宫殿,君曜在心里说:父皇,我知道你虽然不喜欢太子,可是却能数次放心地将兵权交给他,让他成为人尽皆知的大盛骄傲,而我在你的庇佑下却什么都不是。今天,我要好好地让你知道,谁才是大盛真正的顶梁柱,你真正的依靠在哪里?事后,我不求封赏,只求你能把她赏给我,与其让她守活寡一辈子,不如让我遂了此生最大的心愿,再别无所求。他的目光看向黑暗中一个熟悉的方向,眼中闪过瞬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