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最里面那间,是依着山所打造的,所以没有窗子,阴暗潮湿,也最为牢固。那里关押的不是穷凶极恶身犯滔天罪行的犯人,就是位高权重不许人接近的要犯。一点如豆灯火照在这间特殊的牢房里。原本里面不论关押的是什么样的犯人,除了看管更严,那被褥吃用的都会与别的犯人一样没有区别,可是现在里面关押的人有些特殊,她是曾经太子身边唯一的妃子,虽然顶着谋害小皇子的罪名,可是皇上与贵妃都没为难她,尤其是贵妃还吩咐不要让她吃住的太差。所以,这间牢房里的物件都是新的好的,尤其是此时,那坐在桌前的女子居然手中还拿着绣花绷子,一丝不苟的飞针走线——不过,这可就不是皇上和贵妃的特别优待了,而是君曜托了人给予的照顾。在暗无天日,昼夜不分的地方,假如没有点事情可作,这日子太难熬了。当然除了这些以外,君曜还会差人不时送来一些估摸着姜幼萱用得上的东西,那些狱卒看这架势也对姜幼萱比较客气,除了没有自由,倒也不差。门外传来脚步声,姜幼萱抬起头,感觉这不是开饭的时间,而且那脚步声与以往不同,重重的是狱卒的声音,还有一个轻巧的声音,好像来的是个女人。不一会,从昏暗的石壁甬道一前一后走来了两个人,狱卒后面一抹雪白的身影,因为她全身笼在宽大的披风中,而头又被帽子遮住,在狱卒后影影绰绰的,只看得出来是个女子,别的全看不清楚。只是那种感觉,令姜幼萱看了心中就觉得一凉,为什么会这样,她也说不清楚。狱卒打开了牢门,很是恭敬地退到一边,白衣女子轻轻摆手,狱卒会意地在她进入牢房后,就重新落锁,然后一阵脚步远去,狱卒自觉的避开了。姜幼萱站起身,与白衣女子相对:“你是谁?”白衣女子这才缓缓地将白色披风上的帽子掀开。一脸的风尘仆仆,带着些倦意,她肌肤细腻白皙,翘鼻红唇,目光清澈,乌发垂胸,周身的光华将这牢房也衬得亮了几分。“是我。”冷颜目光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直视姜幼萱道。姜幼萱看着冷颜里外一身的白,钗环首饰也没有一件,而君皓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死人的打扮”,那么她这么穿戴,俨然是披麻戴孝的姿态。她给谁披麻戴孝?谁死了?谁死了,她才会这样打扮,跑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姜幼萱往后倒退一步,扶住了桌沿,眼中瞬间便升起了雾气,颤声问:“他死了吗?”冷颜带着迫人的气势上前一步:“你终于如愿了?你给我的究竟是救命的良药还是害人的毒药?”“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这次他真的死了!”姜幼萱泪雨纷飞却又仰天大笑,那种肆无忌惮凄厉的笑声,在这阴暗带着寒意的天牢里,传来隐隐的回声,象鬼哭狼嚎一般可怕。冷颜只是冷冷的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时哭时笑,最后伏在桌子上呜咽。“你不是很爱他吗?为什么要害他?第一次在鸾鸣宫里,你说只要我离开,你就会为他解蛊,结果呢?我为了躲开他,不让任何人找到,跑得远远的,缩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成天与蛇虫为伴,可是传来却是他暴毙的消息;第二次,在这里,你对我说,不是你不想帮他,而是他根本就不领情,不理睬你,你没有机会。好,我不怪你,把他尚在人间活得那么辛苦的事情告诉你,你说你此生只怕囚禁于此再也出不去,不能帮他解蛊,纵然能,也不能再得到他一丝垂爱,不愿告诉我解蛊之法。”“是我百般的央求,你要我骂自己下贱,自小就勾引太子,不要脸,离间你们姑侄感情,抢了师父的欢心,明着要太子收你,暗里却缠着他冷落你……我都按你的要求做了,你知不知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用那么狠毒的话骂过我,可是我却开口这样把自己骂了。你解气了,也是哭着那么诚恳的告诉我你有多喜欢太子,把解蛊的法子告诉我,还要我贤良大度,看在是救太子性命的份上,不要跟解蛊的女子计较,不要埋怨他对我不能一心一意。我按你的说法那么辛苦的找人,那么辛苦的劝太子接受,全都一丝不苟的做了,可是你告诉我,为什么结果是这样的?为什么?”冷颜眼中闪过骇人的光芒,一把抓起姜幼萱的头发,将她的脸扯起,看着自己:“你是存心故意的,是不是?你要不想我和他在一起,就对着我来,为什么要害他?这就是你的爱?我真替太子不值,被你这样的人爱上,真是不幸。爱之不得就要毁掉心爱的人,你不配说爱,更不配爱他。我真是瞎了眼,错用了好心和同情在你身上,引狼入室,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姜幼萱奋力一挣,跳起来一把将冷颜推开。冷颜猝不及防的连连倒退了几步,一把抓住手臂粗的铁栅栏,一手不自觉地向肚子抚去,但手到半路,却改变方向,迅速地将扬起的披风拉紧,掩住身体。有些狂躁,红了眼的姜幼萱并没注意到冷颜这点细微的动作,此时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受里,嘶声道:“对,我就是个狼心狗肺,你就是引狼入室,我不配说爱他,你呢?你爱的深,爱得对,可是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想不到吧,是你亲手杀了他!真的,本来你能救他的,可是你却亲手杀了他,哈哈哈——”姜幼萱笑得涕泪横流。冷颜握紧了拳,咬牙道:“我不信。我不是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会伤害他。”“不服气?可是那就是事实。不过我不解释清楚,你也是不会明白的,你不明白是怎么亲手杀死他的,就没那么痛苦,你不痛苦,那我设这个局就没意思了。所以,你不要急,今天我会把前因后果都清楚明白的告诉你,绝不隐瞒。”姜幼萱原本圆润的苹果脸,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变得有些透明的白,而现在她一脸阴毒的表情,使之看起来就像从地底刚爬出来的恶鬼。冷颜盯着姜幼萱,戒备地慢慢在凳子上坐下,这个疯狂的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女人,一定得加倍的防范,不能让她伤到自己,尤其不能碰到自己的肚子。姜幼萱有些得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泪:“你知道太子中的是什么蛊吗?钟情蛊!这可是当年江心月练得最久最得意的一只蛊,本来她是想给那时的皇上,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用,好让她一人专宠,从此太上皇再不沾任何别的女人。可是没想到,太上皇的身子被她之前下的蛊弄得虚弱了,再受不起这么厉害的蛊,于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当时年纪虽小,却与她势同水火的太子杀于无形,江心月就悄悄把这蛊种到了太子的身上,那时若不是若盘大师的出现,太子早就死了。”后来若盘带着君皓出宫三年寻解蛊之术不得,于是用自己一甲子的功力将蛊在他的体内封存,这才使得他的生命延续,以求有朝一日再找到法子解蛊。可是后来诛杀江心月时,她拼了命,用尽全部功力最后一击,将君皓体内封存的蛊唤醒,使得它们又开始生长,在他体内迅速的蔓延。这些冷颜是知道的,可是钟情蛊又是什么蛊?厉害在何处?“钟情蛊,顾名思义,就是要中蛊的人此生对自己的心上人专情,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对于太子来说,他与谁有了第一次肌肤之亲,那些蛊虫就会认那个女子为自己另个主人,从此后,他便只能与这一个女子行夫妻之事,而且会越来越为她着迷,越来越喜欢与她巫山云雨的感觉,欲罢不能。”难怪君皓总是纠缠自己不放,冷颜以前以为那是他正当气血方刚年龄,故而如此,如今看来,竟也有这蛊的作用在里面。不过,这么说来,他们那并不美满的第一次过后,直到尽享**之时,中间隔了几年,他岂不是忍得很辛苦?冷颜心中泛起深深的内疚。姜幼萱就喜欢看她这样的表情,冷颜越难过,她心里就越高兴。“别以为他对你情有独钟就当真是只喜欢你一个,那不过只是因为他中了这蛊,他不能与别的女人欢爱,才不得不那么在意你。”姜幼萱又煽上一把火。“什么意思?”冷颜神色渐渐淡然,她不生气,也不会动怒,因为她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让君皓放心。“如果他与别人欢爱,那女人与他都会没命。”“可是太子他知道这事情吗?他不知道,他连钟情蛊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所以你又怎么能断言他只是贪恋我的身体,而不是真心爱我?还有,你说你可以与他欢爱以此来解蛊,那么也是假的了?”冷颜一点都不示弱。“不,我是真爱他,比你爱得更多,更深。当初我是真心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是他自己拒绝了活命的机会。”“所以,你想既然生不能得到他的心,那就一起死,至少也不会便宜了我。”冷颜已经明白了姜幼萱想置君皓于死地的原因了。姜幼萱也不否认,恨恨道:“本来,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假如那一夜,他不是上了你的床,让你成为了他的第一个女人,今天一切都会完全不同,他会迷恋我的身体,他离不开的只会是我,为什么我精心布置好了一切,你却轻易地全部占有己有?”她在说什么?冷颜觉得姜幼萱心里的迷太多,就像君皓说的,她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眼前这个女人心里想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