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笑着拾掇了几副碗筷也回了东厢房,正好解了老掌柜的尴尬。他刚才只顾着急献宝儿居然忘了拿碗筷,倒让主子干瞪眼看着却吃不到嘴里。蒲草早晨起来就开始忙碌自然是没吃好饭,后来又忙着割菜装筐外加一路抵抗寒冷,喝到肚子里的那点儿苞谷粥早就消化完了。这一会儿她还真是饿极了,也没多说什么客套话,简单为方杰和洛掌柜报了报菜名儿就低头吃了起来。董四和春妮先前还有些不敢下筷子,后来热汤热饺子一下肚儿驱散了身体里的凉气,那滋味分外舒坦,他们也就顾不得太多了。洛掌柜本来好似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瞧得自家公子那筷子落得又稳又准,吃得喷喷香,他也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三盘饺子足有五六十个,外加一菜一汤。听上去准备的很是充足,但均摊到五张嘴里就算不得很多了。眼见桌上盘碗皆空,众人都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筷子。站在一旁伺候着根本没轮到上桌的小管事,张罗着捡了盘碗下去,又亲手端了一壶热茶回来。众人喝着茶水解解油腻,方杰就笑道,“小嫂子果然所言不虚,这…嗯,叫饺子的吃食当真新奇美味。”“方公子谬赞了,”蒲草不肯居功,谦虚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冬日里能吃到鲜菜本就难得,就是单用水煮了也会味道绝佳,更何况还是混了肉一起做吃食。”说完,她又伸手从怀里掏了几张写满小字的纸张递出去,笑道,“这几样吃食的详细做法,还有以蒜苗为食材的另两种菜色我都记在这里了,做法都不难,公子可以让大厨自行琢磨。”方杰接了菜谱直接递给洛掌柜,然后笑道,“那小嫂子,咱们就谈谈这些青菜的价格吧。”董四不是个呆傻没眼色的,听得这话就赶紧起身笑道,“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进酒楼来,正想出去看个新奇。你们先谈着,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是。”春妮红着脸也跟着起了身,蒲草有心留她又觉单撵了董四出去不好,于是也就默许了。那小管事极热情周到的说要给两人做向导,于是引了两人一起出去了,屋子里一时就剩了蒲草和方杰主仆。这屋子本就是前几日老掌柜特意拾掇出来的,只在很远的角落放了两只炭盆,冷热程度刚刚好,既保证鲜菜冻不到也不至于热的蔫掉。老掌柜走到筐子旁,伸手进去摸了摸筐底又拎出几根小葱看了看根须,很是满意的点头不已。他抬头刚要赞上两句却瞧得自家主子微皱眉头,于是尴尬的咳了两声,遮掩道,“老奴就是好奇这菜筐底下又没座水没裹泥,为何折腾一路还这般新鲜?”蒲草也不揭破他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轻笑着应了两句。方杰抬手拦了老掌柜去墙角拿秤杆,直接说道,“当日说好价格由我来定,既然小嫂子的菜种得如此好,又依约送来白云居,我自然不能亏待嫂子。嗯,也别称重了,论筐算吧。蒜苗想必是其中最难得的,就按照五两一筐算,而小白菜和菠菜都是四两,小葱三两,如何?”蒲草这次一共送了一筐蒜苗、两筐小葱、白菜菠菜各一筐,这般算下来就是十九两银子,几乎快要顶的上当初的定金了。而且这几样菜色当季售卖都是一两文一斤,如今方杰开口就翻了几十倍的价格,实在是足够大方了。这个价格同样有些出乎老掌柜的意料,但他也不是傻子,怎会瞧不出自家主子待这小妇人的特别,所以怎么也不敢再开口劝说拦阻。老话儿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进价高了卖价自然更高,最后都是食客掏银子,反正他们白云居不能吃亏就是了。“多谢方公子如此慷慨,那我就不客套了。”蒲草脸上难掩喜色,笑道,“劳烦方公子给我出个十九两银的收据吧,三五日后我再次送菜来就能把定金还清了。”方杰却是摆手,“这是小嫂子辛苦几月第一次卖菜,怎么能让你空手回去?那二十两定金从下次送菜来再陆续扣除,这次的银子小嫂子还是先收下吧。”蒲草的印象里,商人一直都是逐利而轻义的角色。就是上次方杰派人送谢礼,她也多半是当做笼络她们一家的手段。可是如今方杰替她这般设想周到,当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了。她微微皱了眉,低声道,“方公子放心,我没有还齐定金就撕毁契纸的打算…”方杰忍不住笑得爽朗,伸手替蒲草满了茶杯,这才说道,“小嫂子误会了,我没有那样的担忧。只是深知小嫂子种菜不易,才想要多给小嫂子行个方便罢了。”蒲草瞧得他神色真诚不带半点儿虚假之意,就为自己刚才的揣测而羞愧不已,于是笑道,“公子见谅,是我多心了。不过,前几日公子派人送去的吃用之物,实在是受之有愧。这次承蒙公子慷慨家里进了银钱,就先把置办那份谢礼所用银钱扣出去吧。”送出去的东西,方杰自然不肯收回,可惜好话说尽都不能让蒲草改变主意,最后他只得无奈笑道,“以后我同小嫂子打交道的时候怕是会越来越多,难免总要去村里叨扰,劳烦嫂子整治饭菜。不如那些吃用之物就算我先预付的米粮如何?嫂子若是不答应,就是不愿我常去做客了?”蒲草微微犹疑的功夫,方杰已是哈哈笑着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嫂子不要再推辞了。”说完,他就吩咐老掌柜去取了银两来。话既然说到这种程度,若是再推辞就真是矫情了。蒲草无奈,只得应下了。三只五两重银锞子外加四两碎银子,一共十九两,就那么哗楞楞被装进一只绣了鲤鱼跃龙门的大红荷包里,老掌柜亲手捧着送到跟前。蒲草道谢接过,实在难掩激动之色,攥着荷包的指节间都有些发了白。算起来,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到银钱。这是她以后活命的凭仗,是她挺直腰背做人的基础,是不受冻饿的保证!她怎么能不激动?“方公子,说起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万望方公子…”“小嫂子是要我帮忙保密吗?”不等蒲草说完,方杰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小嫂子放心,我不是多言之人。”蒲草脸色羞红,心里暗怪自己今日真是小家子气。人家处处替她着想,她居然一再怀疑人家的好意和品行,这实在有些小人之心了。这般想着,她就揣好荷包,大大方方行了一礼,笑道,“方公子今日盛情,蒲草记在心里了。以后若是公子得闲就常去村里走走,我必定做几道拿手好菜款待公子。”方杰就等着她这句话呢,一双明亮的星眸笑得弯成了天边新月一般,“那就谢过嫂…蒲草嫂子了。”他这般以四字称呼,蒲草听得有些别扭,忍不住就道,“方公子不必这般客套,以后咱们会常来常往,不如你就叫我蒲草吧。”她说完这话,立时想起这时空里女子的闺名可不是任由男子轻易称呼的,于是赶忙想要收回这话头儿。可惜方杰却是不容她反悔,笑着应道,“好啊,我们年纪相仿,又是合作买卖,如此以名字相称正好。以后你也可以直接唤我名字方杰或者表字博雅。”说完,他也不理会蒲草微微怔愣懊悔的神色,又笑着问起桃花和山子最近识得多少字,上次送去的糖人和冰尜他们是否喜欢?蒲草嘴上应着,眼睛却是瞧着面前这言笑晏晏的贵公子,心里越发觉得怪异。是她多心了吗,为何她总认为这人好似一直在挖坑让她跳?这个念头冒出来不过一瞬就被她立刻掐灭了,暗唾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了。若是前世那般好容颜,惹人费尽心思接近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如今这副皮囊,虽是经她仔细将养两月有余,不再像当初那般“芦柴棒飞机场”,但是十几年苦难留下的根基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别说如花似玉,勉强能配得上清秀两字她就该偷笑了。如此,这贵公子怎么可能对她感兴趣,动心机?两人闲聊了几句,方杰瞧着蒲草扫了几眼门口,就笑道,“天黑路远,我就不多留你了。过个四五日我派人去村里取菜,你也不必如此辛苦赶来了。”这般大风大雪赶路实在是冻得人吃不消,而且从一开始支取定金到如今,实在是受到人家太多照顾了。所谓虱多不痒,也真是不差这一件了。因此蒲草也没再推辞,笑道,“那好,就劳烦方公子了,我回去也会多想些菜方子送来。”方杰微微挑了挑眉毛,脸色带了那么三分委屈七分戏谑的抗议道,“蒲草,你怎么还叫我方公子,是不是嫌弃我这满身铜臭的商贾…”蒲草赶忙摆手,“方公子误会了,我是习惯了,一时改不了…”方杰却是叹气,神色仿似又添了几分落寞,“很多朋友都是口中不说,心里却是无不嫌弃我整日与银钱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