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不远处已是按照蒲草当初的设想开垦了一块块菜畦,新翻不久的黑土偶尔借助北风的帮助钻出白雪看看风景,显摆一下它的肥沃,想必来年必定种得出好菜蔬,好粮食。过了菜田间的小路就到了江边,几座古朴的八角亭间隔分布,枯黄的茅草做了顶儿,山上的松木做了柱子,虽不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野趣。亭下角落还堆了几层厚实的草帘,防备着哪个客人兴致上来了,想要在厅中小酌赏景。而草帘围了风口,再点起炭盆就不怕江风凛冽了。蒲草当初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哪里想到方杰布置的如此周到,比之前世那些农家乐还要好上三分。只要客人进了山庄,吃喝玩乐一条龙,保管尽兴而归。再仔细想想,她来到这个世界一年之久,之所以财源广进,无非占的就是新奇两字。而方杰自小白手起家经商,走南闯北,依靠的可全是这份见识和尽心尽力。两相比较而言,她当真是落了下风。不过这话,她可不打算说给方杰听,省得某人尾巴翘到了天上,她又平白失了威风。两人在山庄里走了一圈儿再用了些茶水点心,外面天色居然就已是昏黑一片,蒲草惦记家里的孩子,催促着蒋叔套车回去。不想方杰却是不愿放过这难得的独处时光,撺掇着蒲草留住一晚,明早再回。蒲草想着两人自从相识,诸事多是方杰迁就于她。今日难得提出这么一点儿要求,若是再拒绝,到底有些伤他的心,于是勉强应了下来,嘱咐了蒋叔好一会儿这才放他回去。方杰心愿得逞,立时就吩咐东子去拾掇草亭,围草帘,生炭盆,忙得不亦乐乎。蒲草不忍扰了他的兴致,索性也收了担忧一起折腾起来。瘸腿老伯帮忙用铁钳子破了冰面,方杰亲自动手捞了两条大鱼出来。蒲草扎了首帕,挽了袖子,用小铜炉炖了一锅鱼汤。不知是两人太过欢喜,还是鲜鱼本就味道好,那鱼汤喝到口中真是美味之极。难得的是天色黑透之后,月亮居然羞答答露了脸儿,两人喝饱鱼汤又坐在一处赏月。细细低语处,耳鬓厮磨,当真是甜蜜得连夜风都要绕路而行…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起来简单吃了早饭,蒲草到底惦记家里孩子和温室,早早喊了东子套爬犁,送了他们回村。到得村头时,正好碰到洛掌柜亲自带人来村里运青菜。于是,两人又随着爬犁去各家温室走了一圈儿。待得终于送走了马爬犁队,蒲草擦了把头上的薄汗,这才觉得疲惫之极。方杰看在眼里自然心疼,婉拒了各家的留饭,陪着她往家慢慢走去。两人刚刚转过街口,蒲草就眼尖的瞧着桃花蹲在自家门前,隐隐还能听到低低的啜泣之声。蒲草就以为她外宿一夜又惹得这小丫头惦记了,赶忙紧走几步上前揽了她,笑道,“呀,桃花是不是生嫂子的气了?嫂子昨日进城,实在是因为有事耽搁了,以后若是再晚归一定带着桃花一起,好不好?”方杰也是帮腔笑道,“桃花不哭,方大哥运了很多大鱼回来,一会儿罚你嫂子炖锅红烧鱼赔罪,好不好?”他们两人以为这般劝着,以桃花那懂事乖巧的脾气必定就收了眼泪了。可是不想,桃花反倒扑在蒲草怀里哭得更是厉害,甚至喘气都有些困难了。蒲草心疼之极,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急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怎么哭得这般厉害?”桃花小手指了方家门口,艰难哽咽着应道,“嫂子,救…救大花,山子…要打死它了…呜呜…”蒲草和方杰对视一眼,都是皱了眉头。大花儿是当初方杰在城里要来的两只小狗之一,因为毛色黑白相间很漂亮,又是小母狗,平日里极得桃花喜爱。哪怕后来它被分去方家守宅院,桃花也是每日都会去陪它玩一会儿,常惹得春妮玩笑说,桃花把大花儿当妹妹疼了。而山子那淘气小子,虽说不如桃花这般上心,也是常与两只小狗玩耍得满身灰土。怎么说他也没有理由要动手打死大花儿啊?蒲草两人带着一肚子疑惑,牵了眼睛红肿的桃花走去方家。三人还没等进院子,果然就听得大花儿的悲鸣声声,桃花儿大哭着撒腿跑了进去。蒲草两人赶忙追上前,原来,大花儿被绑在院子角落的大树上,浑身都是血痕。而山子正拿了一根儿马鞭,一边高声叫着“风吹落叶”“无影无踪”等各色乱七八糟的招式名称,一边用力往大花儿身上甩去。不远处王嫂背对着院门坐在一只小板凳上,手里缝着新衣,不时抬头笑眯眯赞上一句,“小少爷好武艺,侯爷若是见了少爷这般喜爱舞刀弄棒,必定欢喜之极!”山子听得这话,立时又来了劲头儿,手下鞭子挥得更高。可惜,这次还没等落下就被蒲草一把抢了过去,“你玩儿的很欢喜啊!”山子听得是姐姐声音,没来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双脚往后退了两步这才讪讪回身去瞧,小声应道,“姐…姐姐,你回来了。”他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下,赶忙又补了两句,“今日的十页大字,我写完了。”蒲草冷着脸,随手狠狠把鞭子砸在地上,伸手指了被桃花抱在怀里的大花儿问道,“大花儿哪里招惹你了,你要绑了它鞭打?”山子缩了缩脖子,刚想要说什么,但是眼角扫到奶娘起身走过来,不知怎么他突然就觉有了底气,高声辩驳道,“我喂大花儿馒头,它不吃还冲我叫。胖墩儿他们又不来找我玩儿,我就…就栓了它打几下,练练鞭法。”“那桃花蹲在院门外哭得眼睛都肿了,你别说你不知道?”“我说只打两下,桃花儿不让还把我推倒了。我没打桃花,只打大花儿出气也不行吗?奶娘说我是小少爷,我想打谁就打谁,我想干啥就干啥…”山子越说声音越高,小下巴高高抬着,衬着他头上束发的金环,宝蓝的锦缎长衫,翻毛的鹿皮靴子,完全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纨绔少爷模样。蒲草这一瞬突然怔愣着不知所措,她开始怀疑这孩子到底还是不是她的弟弟,难道原本那个乖巧懂事的山子被邪恶的魔鬼附体了?方杰站在一旁,眉头也是皱得死紧,若是旁人这般对蒲草说话,他早一巴掌扇过去了。可是他暂时还没有同蒲草成亲,到底不好插手她的“家事”,只得冷着脸想着有何办法彻底解决这事。王嫂子见得蒲草半晌没有说话,还以为她是被山子堵得哑口无言。于是,她悄悄掩下心里的得意,上前谦卑的笑道,“张东家可是刚回来?我们小少爷习字累了,奴婢瞧着他独坐无趣,这才栓了…”“啪!”她正是说得欢喜,不想脸上突然狠狠挨了一记“锅贴”。那“锅贴”力道之大,直打得她偏了身子摔倒在地。她惊愕的看向甩着手的蒲草,冲口就道,“你居然敢打我?”“打你?我还想杀你呢!”蒲草揉揉略微发麻的右手,上前蹲身揪了王嫂的前襟,冷笑道,“我原本以为山子总会回去京都,早日跟在你们身边学些大户人家的生存之道有好处。没想到,你个无知蠢妇,不过短短半月,就把我那般乖巧懂事的弟弟教成了如今这跋扈模样。我打你都算轻的,若是我心狠一些,就该把你砍成肉块!”王嫂见得蒲草眼睛瞪得血红,完全不似玩笑模样,心下也是惧怕,哆嗦着勉强辩解道,“张东家息怒,奴婢是为了哄着小少爷玩耍,奴婢怎会教坏少爷呢…”她这话刚说到一半,眼角不经意瞄到楚非进了院门儿,立刻就高声呼救,“小侯爷救命啊,奴婢要被打死了。张东家说我们侯府存心教坏小少爷,要替侯府管教奴婢呢,小侯爷救命啊…”她原本以为这般喊出声,蒲草不说立刻放了她,起码也要同楚非解释几句。可是蒲草却又举起了巴掌狠狠扇了她几个来回儿,直打得她口角淌血才慢慢起身看向一脸惊疑的楚非,“立刻拾掇行李,带上你们侯府的好奴婢给我滚出去!”楚非刚刚从温室里回来,见得这般混乱场面,脑子里还没等理清头绪突然就听得这话,他难免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恼意。想他堂堂小侯爷,就算在京都走到何处也都是被人敬着捧着,什么时候想过会被一个村妇这般指着鼻子撵出门啊?“大胆!我尚且没追究你辱骂侯府,你居然反倒敢撵我出门!谁给你的胆子?你不想活命了吗?再说这是方家,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方杰这时已是走到蒲草身旁,听得这话,冷冷应道,“楚公子空有一副好皮囊,不想却是个耳聋眼瞎的。你来村里这半月,难道不知我方家之事也是蒲草说了算?你可当真是连村头的老黄狗都不如!”(这本小园的出版已经定了日期,出版社催得急,但是,婆家这里总是断电断网,大水来势汹汹,我没办法,打算回哈尔滨闭关码字半月。结果朋友特意打电话说哈尔滨也在发大水,让我路上小心。神啊,这人间还有安全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