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妖颜

榆杨镇是烟霞城的一个小镇，小镇上人口不足十万。战事自落雁城而起，此时并未波及到榆杨镇，但是小镇居民的生活，已经多多少少受到了战争的影响。而在榆杨镇的一个角落，一个叫王家村的小村庄，因为王家父子外出捕鱼带回来一个女人的缘故，而使得村子里空前热闹起来。王家村靠近榆河，因为受战争的影响，村民们近段时间打渔的密度密集了些，以便在战事来临之前多储存一些粮食过冬。王家父子带回来的这个女人，对于闭塞的小村庄里的村民而言，美的过于妖艳了点。等到王家父子一回家，左邻右舍都抱着好奇的心态过来瞧热闹，村子里的男人们看一眼眼睛便直一分，而村里的妇女们，则一个个忍不住唾两口口水，暗骂一声妖精。只是王家的儿子王小虎则自河边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傻笑，笑得老父亲王二不住的叹气，王二初一见到这个女人就感觉到不太对劲，值此多事之秋，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儿子王小虎死乞白赖的要将人给带回来，王小虎是个拗脾气，王二终究是拗不过儿子，这不，一带回来，就引起了轰动效应。那女人穿着一袭红裙，因为被冰冷的河水冲刷了很久的缘故，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父子俩将她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事实上，现在弄到家里来了，她还是一直昏迷着，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身上偏偏有一股魅到骨子里的妩媚，让男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睛。眼瞅着村子里的男人被媳妇揪住耳朵一个个带走，王二就坐在门口的墩子上一边抽水烟一边叹气，而王小虎而忙里忙外的张罗伺候着那个昏迷中的女人，那个热乎劲，简直比伺候他老娘还要殷勤，由不得王二不叹气。此时左邻右舍一个个走了，王小虎刚才解释这个女人的来历解释的喉咙都干了，就倒杯水润润喉咙，喝了两口，看到躺在**的女人嘴唇干裂，又另外倒了一杯，一点一点的喂给女人喝，看到女人喝完，觉得很有成就感，脸上一直都带着傻乎乎的笑。……宋小爱当初和云卿将崖底找寻了个遍，也没找到出路，心里一思咐顺着寒潭流水的方向，应该可以出来。但是这个做法实在是太冒险，一不小心，就被冻死在寒潭里了。她也没想到顺着河水漂流出来会漂流到这个小村庄来，事实上被左邻右舍当怪物一样看着的时候宋小爱就醒来了，但是为了省却麻烦，就故意闭着眼睛假装昏迷。等到王小虎喂她喝水的时候，她的神智已经彻底清醒了，不然不可能将一小杯水喝进去。她在喝水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一直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听到有人叫王家父子的名字，知道这个笑眯眯喂她喝水的大男孩叫王小虎，而那个坐在门口墩子上抽水烟的是他的父亲，叫王二，王二中年丧妻，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父子两相依为命，靠打渔为生，日子过的紧巴巴的，王小虎到了婚嫁的年纪，却因为家里一穷二白，没有一个女人看的上，就一直这么呆在家里。而王小虎喂她喝了水，就坐在床边一脸痴呆的看着她，嘴里喃喃自语道，“姑娘，你是天上的神仙吗？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呢？比我们村里的豆腐西施还要漂亮，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你都不知道刚才大家看到你的时候哪表情，实在是太好笑了，村里的姑娘一直都看不起我们家，你刚才可是让我长脸了呢？嘿嘿，要是我媳妇有这么漂亮该多好啊。”……这王小虎人如其名，长的虎头虎脑的，一脸憨厚，看上去很是无害，他说这话的时候，宋小爱也没感觉丝毫的亵渎，只是觉得好笑。因为她眯着眼睛看王小虎的时候，王小虎似乎有点紧张，两只手捏着衣角，不停的擦着手心的汗水。并且在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往外看一眼，似乎很怕被父亲看到他发呆的模样，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王二看在眼里。王小虎痴痴的看着她，眼中神色满满的都是憧憬和向往，这样一个呆头呆脑的大男孩，即便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很难让人心里有什么芥蒂。他的话，让宋小爱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扑哧一声，轻声笑了出来。王小虎听到一声轻笑，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看到宋小爱睁开眼睛，才吓了一大跳，屁股一滑，坐到了地上，傻傻的看着宋小爱，满脸通红，如宋小爱所预料的那般，果然是一个憨厚单纯的大男孩。“你好。”宋小爱道。她在水里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口水，很久没说话了，声音哑哑的，勉强可以将一句话说清楚。“你好。”王小虎机械的回了一句，随即惊喜道，“爹，爹……她醒了，醒了。”“谁醒了？”王二扔下水烟，走进房间，宋小爱对着她感激一笑，这一笑堪比回眸一笑百媚生，就连王二看着，都不自觉尴尬起来，他站在原地使劲搓了搓手，咧开满嘴的黄牙对着宋小爱回以一笑，一脸憨厚的道，“姑娘，你可算是醒了。”父子俩都不善言辞，而且看上去十分忠良，这让宋小爱对自己目前的处境稍稍放心，她挣扎的在床头坐了起来，除了因为手脚被冰冻的时间过长有点用不上力气之外，一切良好，也就彻底放下心来。“是你们救我回来的吧？谢谢你们。”宋小爱感激的道。王小虎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道，“没事，也就是捞鱼的时候捞上来的，当时还以为是捞到了一条大鱼呢。”王二也道，“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老王家救姑娘的性命，也就当是积德了。”宋小爱选择跳进寒潭，本来就是不想待在崖底打扰云卿，但是有云卿之前的话，她现在也不想死，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奇迹是会发生的。所以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就是生存问题，她四下看了看，发现这房间实在是简陋的够可以的，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土坯房，被隔成两段，家里的家具除了两张木板床之外，就只剩下一张桌子和几张散落在一边的凳子，当然还有几张渔网。盖在身上的被子，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洗过的缘故，几乎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充斥着一股很浓的鱼腥味。好在宋小爱对环境的要求向来很低，不然此时定然是受不了了。她看了一圈之外，发现王小虎对着她张望的眼神，又是浅浅一笑，道，“王老爷子，我一个弱女子，不知道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这个？”王二迟疑了，他虚比王小虎大了几十岁，也从来没有见过像宋小爱这般漂亮的女人，虽然一头白发，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飘渺出尘，不像是人间的人物，但是对这个王家村的所有村民而言，太美丽的女人，就像是山里的狐狸一样，总是难以让人心里踏实。是以，王二踌躇了。宋小爱看到王二一脸的为难，又看向了王小虎，王小虎被她看一眼，点了点头，使劲的点头，结结巴巴道，“可以，当然可以……”“小虎。”王二怒斥一声。王小虎缩了缩脑袋，显然还是惧怕王二的威仪。宋小爱忙道，“王老爷子，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白吃白住在这里的，我会收拾房间，洗衣服，还会做饭做菜，并且我吃的很少的，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的。”“不，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王二连连摆了摆手，实在是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女人下厨做饭做菜和替他们父子两洗衣服是个什么场景，解释道，“姑娘，我一看就知道你来历不凡，不是我们这个小村庄可以容下来的，姑娘哪里来的就回到哪里去吧。”“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王小虎滋了一声。王二瞪他一眼，王小虎再度低下头，不吭声了。宋小爱自嘲一笑，“王老爷子，其实我不是什么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就是……”她的脑筋急速旋转着，措辞道，“我是从落雁城那边过来的，现在落雁城那边正在打战，全城的人都在逃难，我跟着父母一起往南方走，一不小心就流散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冲刷到了这里来，如果你们不收留我的话，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了。”王小虎毕竟是个小青年，古道热肠，一听这话，当即道，“姑娘，没事的，你就在这里住下吧。”说着又拽了拽王二的袖子，将王二拖出了房间，父子俩在外面争执了一会，王二打了王小虎一个耳光，气冲冲的拿着渔网离开了，王小虎则像是一头倔强的驴子一般，回到房间，对宋小爱说了会话，最终还是不放心让父亲一个人外出，跟了出去。宋小爱叹了口气，自嘲自己真的是一个事儿精，但是眼下这情况，她的确是无路可走了，这里民风淳朴，也还没感觉到战争的危险气息，应该还可以多待一段时间的。歉意的看着王小虎离去的背影，宋小爱下了床来，到院子里就着冷水洗了洗脸，看到门口有一个扫帚，就拿着将房屋内外清理了一遍，王家父子换洗的衣服，也顺便用水泡了起来。厨房设在天井里，很简陋，一个大大的火坑上架着一口乌黑的铁锅，灶台上除了盐巴之外什么调味料都没有。墙壁上挂着两条风干的鱼，米缸里的米也只剩下一点点，估计不够吃两天。两颗发黄的青菜被扔在一旁，干蔫的没有一丝水分。这王家父子一看就是生活过的无比拮据的那种，难怪王二听到她要留下来的话的时候表情是那么为难，原来并不是不想留，而是不能留啊。那么王二这个时候出去打渔，也是为了能够吃饱饭吧。宋小爱低低的叹息一声，将锅子给刷了，淘了点米去洗，放水开始煮饭。这青菜是一点水分都没有了，用清水泡了好一会才动手洗摘，又取了一条风干的鱼，切成一块一块的，晚餐就这么对付吧，一个青菜，一个小炒鱼。她做好了饭，又去洗衣服，几个村里的妇女从门口经过的时候看到这一幕，那眼珠子几乎都瞪出来了，一个个使劲的擦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那错愕的模样，在宋小爱看来，实在是有趣极了。不过对这事她也没怎么在乎，洗好了衣服，刚刚晾好，王家父子就来了，手里提着几条小鱼，没什么收获。王小虎跟在王二身后一直在唠唠叨叨的说些什么，王二却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一直到院子里，看到晾在绳子上的衣服，再看到站在门口迎接二人的宋小爱，王二紧绷着的一张脸才稍稍松缓一些。“回来了，洗个手吃饭吧。”宋小爱道，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温顺的小媳妇。王小虎一看她这模样心里就乐开了花，应声道，“好叻。”话刚落音就被王二用力拍了拍脑袋，“小犊子，去洗手。”王小虎也不生气，屁颠屁颠的洗手去了。王家父子进了房间，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两个热菜和两大碗一小碗小米饭，眼睛微微发亮。不过随即王二又叹息一声，坐到桌边，一声不吭的吃了起来。王小虎招呼宋小爱一眼，也是坐在了桌边，打渔是个力气活，一大碗白米饭很快被父子俩吃完，而菜却剩下很多，多的有点刺目，那感觉好像是被浪费了一般。宋小爱心不在焉的吃着碗里的东西，食不知味，桌边气氛有点沉重，但是王家父子风卷残云的吃法却是让人感觉饭菜很可口似的，当然她知道，这饭菜的味道其实是非常难吃的。那盘干鱼就吃了两块，就被王二收了起来，应该是准备下顿吃的，而那盘青菜，而拨了一大半给宋小爱，剩下的父子二人分着吃了，一滴汤水都没剩下。宋小爱心里发酸，哪能吃的下，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碗，“我吃饱了。”“真吃饱了，怎么吃这么少？”王小虎问道。“我的胃口很小的。”宋小爱笑道。“哦。”王小虎点了点头，将她剩下的饭端过来，拨了大半到王二的碗里，然后也不嫌弃的，直接拿着她的碗吃了起来，三两口吃完，宋小爱抢着去洗碗。王小虎拿着牙签双腿架在桌子上剔牙，而王二则缩成一团，闷声的抽着水烟，脸色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宋小爱洗了碗出来，王小虎赶紧将双腿从桌子上移开，动作急了点，“啪”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王二恨铁不成钢的恨恨的瞪他一眼，恨声道，“小犊子，你就这么点出息？”“哼哼，我本来就没什么出息。”王小虎回了一声，转头看向宋小爱的时候，却是憨厚一笑。宋小爱走到桌边，缓缓坐下，将头上的一支发簪取了下来，放到桌子上，轻笑道，“王老爷子，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剩下这么一根发簪了，应该还可以卖上一点钱的。我在这里住着也不能白吃白住，就当是一点补偿吧。”“姑娘，我们怎么能要你的东西。”王二跳了起来，将发簪推给宋小爱。“王老爷子，如果你不要的话，会让我有心理负担的，也不好意思在这里住下，估计就该寻另外的人家了。”宋小爱道。“这……”王二为难了。“父亲，我看这发簪不错，估计可以解决生计上的困难了，你就留下吧。”“鬼崽子，你知道什么？”王二没好气道。“哼哼……”王小虎哼了两声，不敢说话了。王二抽了口水烟，道，“姑娘，我们家里的条件你也看到了，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你呆在这里是委屈你啊。现在你可以给我们东西去换钱，但是用完了之后呢，还是什么都没有……姑娘，这王家村的，实在是不适合你，你还是早点离开吧。”“王老爷子，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欢迎吧，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了，今天天色很晚了，我明天一早就离开。”宋小爱焉能看不出王二眼中的一丝忧虑，那忧虑含义很复杂，除了生活本身之外，还有另外的一层含义。王小虎一听这话，立马不干了，撸起袖子要找王二讨论，可是王二一记烟枪，硬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额头上，砸出一丝血迹来，将他的话给砸了回去。……这个晚上不止宋小爱没睡着，同睡着一张**的王家父子也好似辗转反侧，一个晚上难以入眠。时不时可以听到王小虎不甘心的咆哮声和王二的叹息声，这是一个多事之秋的年头，谁也不想因为多管闲事而给自己带来灾难，并且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蔓延到这个小村庄，各家人自保都无比艰难，添一个不知来历的外人，更是难上加难。宋小爱也无所谓怨恨什么，她之所以选择待在这里，也就是因为看上去了小村庄的淳朴和宁静，她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暴风雨一般的密密集集，几乎令她强疮百孔，她真的很想找个地方歇息歇息了，可是这个地方，并不是她的终点。“离开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后半夜的时候，悄声起床，拿着一个袋子装了点冰凉的井水，当是自己的行头，然后将那只发簪留在了桌子上，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朝着村庄外面走去。第二天一大早，王家父子起床，看到桌子上的那只发簪，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王二松了口气，而王小虎，则是一脸的懊恼。当然这一切都与宋小爱无关了，从走出小村庄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去……但是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生命中有些路人，需要用匆匆的脚步，才可以安然路过……这不是起点，她却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自己的终点……【这一章，个人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