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快下山,如垂暮老人,把鬓发灰白的头搁在远山之上,仿佛和白茫茫的山顶连成一片,光芒惨淡。安王府门口几盏大灯笼已经点起,门口的雪扫得干干净净,拴马柱上,狮子怒目圆睁,大张着嘴,似要吞噬一切。街上所有的树都结满了白色花朵,一团团一簇簇,如招魂的纸钱,因是皇亲国戚居住之地,行人并不多,偶尔几个也行色匆匆,生怕惹祸上身。要知道,前些日子街上以游手好闲出名的王二懒经过这条街,就因为邻居在背后大叫一声“二懒”,从王府里冲出几个侍卫,把叫人的邻居和他全打得在家躺了整整一个月,真是飞来横祸。一个瘦削苍白的青袍男子拖曳着脚步从街那头走来,一步步走到安王府门口,呆呆看了一会那灯笼,长长叹了口气,眼一闭,扑通跪了下去。太阳的脸很快就被远山遮蔽,一阵寒风铺天盖地而来,把树上的雪摇晃下来,雪雾中,天地成了一片苍茫的白,只剩下屋顶的黑色瑞兽桀骜不驯地高高耸立,睁着铜铃般的眼,俯视人间悲欢离合。随后,鹅毛般的大雪漫天而来,迅速把青袍男子裹上一层白色,他如精雕细刻的木胎泥塑,长长的睫毛上结着冰霜,如放大的泪滴,有着动人心魄的苍凉,和美丽。王府内一个梅花飘香的院落,安王爷一身白色狐裘,在梅树下长身而立,一个壮若铁塔的黑衣侍卫悄声道:“王爷,懒公子已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只怕身体受不住啊!”安王爷薄薄的唇抿成一线,怔怔道:“墨虎,那些消息是真是假?”“悬空书院的夫子和学生人人皆知,懒公子这一年似乎颇不如意,甚至几乎丧命,是孟劳所救。”“孟劳!”安王爷一拳砸到梅树上,砸得满树的雪和花簌簌地落,落得两人满身的红与白,墨虎深深拜道:“懒公子大病初愈,王爷您看……”“算了!”安王爷轻叹一声,似乎在说服自己,把握紧的拳头松开,嘴角微微翘起,“是时候了,跟本王去瞧瞧吧!”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那青袍男子披着满身雪花,眼仍然紧闭,几成雕塑。安王爷轻轻抬手,斥退随从,一步,两步,他越走越快,在门口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他只觉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目光如火,恨不得把那人烧成灰烬。走到近前,他又怕面前的人只是幻象,猛地停住脚步,犹豫着,踌躇着,一步,两步,在那人面前站定,颤抖着,托起那人的下巴。那人已面无人色,睫毛颤抖不停。“阿懒,别来无恙!”安王爷终于笑出声来。孟拿睫毛上的冰霜微微颤动,歪倒在地。“玉言,我算看清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静思宫里,乐乐几近歇斯底里,对着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狂吼。见他无动于衷,乐乐突然跪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腿痛哭,“少爷,求求你,孟教习把夫子当宝,一定舍不得他这么做,你去把他找回来,你这么厉害,而且皇上最宠你,一定有办法对付安王爷……”玉言轻轻捂住他的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乐乐,我问你,是不是活着才有希望?”乐乐愣了愣,重重点头,泪流得更急。玉言长长叹息:“乐乐,我不是了不得的人物,如果不是父皇的保护,我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生在皇家,是世上最无可奈何之事,权势恩宠都是虚幻的东西,皇宫中暗无天日,大到朝堂之上,小到一次宴会,都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可明白?”乐乐浑身一震,茫然地伸手,接住从他脸上落下的一颗**。第一次,他心目天中神一样的少爷,流露出与他相同的情感。他的泪,竟也滚烫如是。玉言狠了心狠了目光狠狠地开口:“乐乐,反正你我主仆缘分已尽,我现在告诉你实话也没关系。昨天,我故意让孟拿听到安王爷的话,就是想和孟拿好好分析情势,逼他牺牲自己,成全我的前程。如果我当时就把他交出来,不但对悬空书院的人无法交差,全天下都会认为我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我暗示他,天下能救孟劳的只有他一人,逼他出面到安王府谢罪,同时,我要他取悦讨好安王爷,拉拢过来为我以后的计划铺平道路,还有……”啪地一声,乐乐看着自己发烫的手,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打了他一巴掌。玉言微微一笑,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个计划算是一石三鸟,只要懒夫子能重新讨得安王爷欢心,悬空书院的学生受益匪浅,一定有多人能获得功名,我正好培植自己的势力,打败太子,登上皇位!”“说完了吗?”乐乐眼中一片死寂,似乎从不认识这个人,冷笑着一步步退开,“小皇子,祝你成功,我告辞了!”说完,他飞快地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凝视着他的背影,玉言笑容温柔,喃喃自语道:“还没说完……乐乐,你要保重,没有我在身边,你不要贪吃,不会有人给你揉肚子……”从热腾腾的汤池出来,孟拿浑身通红,僵硬的手脚终于能微微活动,安王爷也是浑身**,精壮的胸膛在灯火中似乎有着灼热光芒。抄起一壶刚烫好的酒,安王爷揪住他的长发,含了一口对着嘴灌了过去,孟拿稍有推拒,便被他用力掐在后颈,一口滚烫的酒下肚,顿时呛得连连咳嗽,脸上烧起红霞。看着他冷漠的眼神,安王爷目光渐渐凌厉,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不甘寂寞的贱货,一出门就勾搭到男人,他的东西是不是比我大,是不是比我厉害?”他突然磔磔怪笑,“你要是喜欢,到时候我把他的东西割下来泡酒,让你天天喝,天天能享受到!”见孟拿张了张嘴,安王爷心头一紧,迫不及待地俯身凑到他面前,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心中顿觉无比失落,狠狠倒了一大口酒,又灌到他口中。孟拿这次咳得更加厉害,许久之后还喘息不已,安王爷目光渐渐柔和,把他禁锢在自己胸膛,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似乎在自言自语,“阿懒,你为什么离开我,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如果喜欢,我也可以带你四处游玩,你如果不喜欢性事,我可以找别人。我知道你越来越懒得跟我说话,可这些年来,我有事只想跟你说,我知道,就算天下人都想杀我,你也下不了手。因为,无论你以狂妄掩饰,以懒惰掩饰,你的心都是最软的,软得让人心疼。”孟拿撇过脸,轻声道:“王爷,求您饶孟劳一命,他真的是无辜的!”安王爷脸色发青,冷笑连连:“我当然知道他是无辜的,那个蠢太子怎么想得出这种一箭双雕的苦肉计,不对,还有你,算是额外的惊喜!”他的手慢慢摸上那单薄的身体,叹道:“怎么,那男人对你不好么,让你瘦成这样,你放心,只要你安心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仿佛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的吻轻柔地落下,从孟拿的额头开始,一直往下延伸。孟拿抬手制止,深深看进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王爷,请放过孟劳,我已死过一次,这条命是他救下,他如果死了,我决不独活!”安王爷目光一冷,用力掐在他喉头,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我怎样!我不追究你逃跑之事,不追究你跟了别的男人,甚至把你唯一的亲人好生安排,力排众议让他入朝为官,重权在握,这样难道还不能弥补我对你的亏欠?”他顿了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贪赃枉法,死有余辜!”孟拿惨笑连连,索性闭上双眼,既不挣扎也不出声,安王爷红了眼眶,大吼道:“你就认定我舍不得杀你,我成全你……”那高壮惊人的墨虎匆匆进来,隔着帘幕道:“主子,孟浩求见!”听到那个名字,孟拿微微颤抖,安王爷感觉到了,凑到他耳边冷笑道:“阿懒,除了那男人,这个世上还是有你在乎的人,何必跟荣华富贵过不去,跟自己过不去。你当初来求我,不就是为了救下你的家人么,你再救他们一次如何?”看到孟拿的泪水,安王爷十分得意,把他用狐裘裹好放到**,自己穿好衣服出来,回头看了帘幕后**那人影,突然觉得积压多年的郁闷之气烟消云散,心情豁然开朗。孟浩是个瘦削斯文的中年男子,他犹豫着走入殿内,远远拜倒,朗声道:“参见王爷!”安王爷哈哈大笑,“孟浩,你可知本王找你来所为何事?”孟浩见他神情爽朗,悄悄松了口气,赔笑道:“下官不知,请王爷示下!”“哥,我回来了!”帘幕后传来幽幽的一声轻叹,“没想到你过得比我想象中还要风光!”孟浩突然变了脸色,浑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指着帘幕大叫,“鬼!有鬼啊!”安王爷心头一动,长身而起,冷冷道:“孟浩,你怎么知道你弟弟已死?”“我不知道……我知道……我不敢肯定……”孟浩已经语无伦次,抖如筛糠。他目光一闪,突然膝行至安王爷面前,大声道:“王爷,下官有罪,下官不该隐瞒弟弟已死的事实,想凭借王爷对他的一点惦念得到好处。不过,孟拿真的已死,这个绝对是假的,说不定……说不定也是悬空书院派来的刺客,想把王爷和太子一起杀死,夺取天下!”安王爷听出些端倪,心头剧痛不已,缓缓坐下,一句话在心头盘旋良久,终于冲出喉咙,“孟浩,眠蛇花了你多少银子?”孟浩似抽走了骨头,匍匐在他的脚下,嚎啕大哭道:“王爷饶命,那只是奴才一时糊涂,听信我弟弟的挑拨,倾家荡产才弄到那眠蛇。王爷,奴才要是知道他想用眠蛇害您,您就是借奴才几百个胆子,奴才也万万不敢啊!”安王爷看着帘幕后那人影,目光渐渐苍凉,幽幽地开口,“墨虎,我问你,阿懒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墨虎远远跪倒,满脸黯然,不发一言。孟浩目色近赤,咬牙切齿道:“王爷,奴才知道,我弟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生母一死,他就脱离孟家,四处游荡,连父亲都不认,更别提我这个大娘生的兄长。后来他仗着自己成名,对孟家上下更是不理不睬,父亲和我去见他,他次次不冷不淡,简直把我们当讨饭的乞丐。后来孟家失势,他怕牵连到自己,赶紧找到王爷这棵大树,不知廉耻,甘心雌伏,简直丢尽孟家,丢尽我们男人的颜面!”安王爷眼中突然泛起一层迷蒙水色,拳头一紧,把指甲尽数掐进掌心。见王爷似在沉思,孟浩面有喜色,连连磕头,“王爷,您要是饶了奴才这次,奴才一定为您做牛做马,不,做最忠心的一条狗,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别说是悬空书院,就是天下士子都杀了,奴才也一定为您办到!”安王爷任由他磕头不停,霍地起身掀帘而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前,俯身把他拥在怀里,一点点吻去他脸上冰凉的泪,轻声道:“阿懒,你要我怎么做?”说话间,一颗滚烫的东西从眼中掉落,落在那苍白的脸上。孟拿悚然一惊,猛地睁开眼睛,怔怔看着他雾气氤氲的眼,犹豫着伸手,擦去那睫毛上的露珠,安王爷用力握住他的手,把脸在冰凉的掌心轻轻磨蹭,喃喃道:“阿懒,他交给你处置!”孟拿用力摇头,深深看进他的眼睛,声音轻柔,却斩钉截铁,“你认识的那人已经死了,我的命是孟劳的,其他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来人!”安王爷额头青筋暴跳,恶狠狠道,“把孟浩拖出去千刀万剐,肉全部喂狗!”孟浩惨叫起来,“王爷,您不能听信那居心叵测的假东西之言,我弟弟真的死了,他吃的是眠蛇,是天下至毒的眠蛇!”安王爷按捺不住,把孟拿抱起,一踢帘幕,气势汹汹站在孟浩面前。当孟浩和怀里那人四目相接,孟浩脸色成了绝望的惨白,战栗着一步步退后,安王爷深深看着孟拿,目光无比怜惜,轻叹道:“孟浩,你做了他二十多年兄长,竟不如我了解他,他很懒,懒到不想杀人,你用眠蛇逼迫也没用。如果他想杀我,许多年前我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而且,这两年他和我一起生活,他只要一根簪钗就能置我于死地!”他双臂如箍,把怀里的人几乎勒进肉里,一字一顿道:“孟浩,你们孟家上下全是蛇蝎心肠,你们坏事做尽,连自己的亲儿子亲弟弟都容不下,把他赶出家门。他孑然一身到处流浪,吃尽苦头,不但不怪罪,还处处为你,处处为孟家,没想到你非但不感恩,定要逼死他才罢休!你也算是脸皮奇厚,既要报仇,怎么不干脆冲本王来,为何还巴巴做本王的狗,荣华富贵你也享够,该还你的债了!”孟浩几近疯狂,张牙舞爪地猛扑上来,凄厉地嘶吼道:“你怎么可能活着,眠蛇是天下至毒,解药我只给你一半,你应该早就死了……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要回来,我不忍心亲手杀你,你为什么还要坏我好事……”安王爷一个利箭般的眼风扫过去,墨虎身形一变,抓起孟浩的手臂,直直地扔了出去,门外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不过很快就销声匿迹。北风呼啸而来,穿过屋檐时发出阵阵呜咽,如一首招魂的曲,催命的长调。自始至终,孟拿白着一张脸,眼中一片冰冷。僵硬过后,便是钻心的疼痛,孟拿冷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看到旁边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禁愣了半晌,咬着下唇缓慢地抬手,想越过他从床头拿水喝。安王爷猛然惊醒,捉住他的手拖进怀里,端过杯送到他唇边,孟拿一口喝干,长长吁了口气,又咬住下唇,对抗那肆虐的痛。安王爷心头一紧,扣住他的下巴让他松口,把自己的手指送了进去。孟拿撇开脸,冷冷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救不救人?”安王爷忍住掐死他的冲动,长长吸了口气,轻柔道:“阿懒,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孟拿浑身一震,前尘往事潮水般涌来,他在太平山流浪,遇上巡视边关的安王爷,两人一见如故,成日里饮酒作乐,四处游玩。他没想到的是,安王爷对他怀的是别的心思,一日借着几分酒意,竟想对他霸王硬上弓,他气愤不已,两人从此决裂。‘回到京城,他以《太平图》闻名天下,画到第三卷,孟父贪墨之事暴露,他舍不下亲情,画下《太平图》第三卷送入宫中,希望能保下孟家,谁知把持朝政的安王爷趁火打劫,逼他献身,否则就要株连九族。孟拿无可奈何,只得住进王府,把画笔完全搁置,成了一个废人。透过朦胧的灯火,他仿佛看到烈日当头,黄沙滚滚,两人并辔驰骋,身后数骑云从。历历在目的,只是浮生中的瞬间。潮水渐渐退去,孟劳沉默坚忍的眼神如闪电,劈开了浓墨染就的天空。几欲炸裂的痛排山倒海而来,孟拿猛地抓在他强壮的手臂,用全身的力气大吼:“欠你的我已经还完,现在我的命是孟劳的,他生,我生,他死,我决不苟活!”安王爷不怒反笑,“好,我就让他死在你面前,让你断了这念头!”他狠狠压了下来,把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不甘化成一个个噬咬般的吻,落在那惨白的脸,落在那瘦弱的胸膛,又沿着他一手即握的腰腹,落在他的下体,经过唇舌的开发,他握住自己坚硬如铁的性器,猛地进入那朝思暮想的密穴里。他却再也听不到那久违的动人声音。清醒时,身下的人咬着唇,咬着自己手指,昏沉时,身下的人只呼喊着一个名字,一次次痛醒后,身下的人似失去知觉,仰望着帐顶,目光迷茫,如孤苦无依的孩童,魂魄尽散的行尸走肉。越来越浓的沮丧和无力感把他重重包围,安王爷闷吼一声,把欲望射进那紧窒的地方,一点点放软了身体,伏在他身上细细地吻,吻上已干的泪痕,吻去淋漓的血,吻上那胸膛跳动的地方。那一刻,他恨不得挖开这里,掏出那颗鲜红的心,祭奠自己多年无望的爱情。他把脸轻轻贴上去,只有这里,才能让他感到生命的存在,他颓然闭上双眼,似乎怕惊醒他般,轻柔道:“你当年怎么不杀了我,你为何宁可默默去死也不杀了我,是不是对我还有一点感情?”孟拿心中一恸,手指轻颤着,抹去他脸上冰凉的水,嘴轻轻一动,泄露出微弱的一声叹息,“我们……本来是知己……毕生难求……”“知己……”安王爷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把他固执地按进怀里。连日大雪后,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靛蓝的天空,亮白的阳光,冰凌晶莹透亮,在树上,在屋檐下反射出一张张笑脸。安王爷迅速查明聚仙楼刺杀的真相,除了凶手孟劳,悬空书院的学生和夫子都放了出来,学生们才出监牢,休整一晚就立刻就进了考场。那天晚上,玉言亲自出面给大家打气,让大家记得夫子们的教诲,不要计较这小小挫折,把考场当悬空书院的学斋,不急不躁,发挥出正常水平。因为有皇上破天荒的过问,此次审卷评阅工作进行得特别迅速,悬空书院的学生考出了惊人的好成绩,参加文试者十之八九榜上有名,参加武试的五个学生也过关斩将,全部得到功名,不过与武状元失之交臂,大家引以为憾。悬空书院的学生非但没有受飞来横祸的影响,反而憋足了力气,在这次考试中超水平发挥,令举国震撼,也使得悬空书院成了大家心目中的金字招牌。扬眉吐气之时,大家更为孟劳的事情揪心不已,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门路的找门路。因此,除了进去时被打了一顿,孟劳后面并未吃到什么苦头,而且,皇上很快亲笔朱笔,刺杀太子的凶手孟劳斩立决,殿试后立刻执行。久未理国事的皇上对这次的科考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大家纷纷猜测,是否其中有他所看重之人。殿试那天,答案揭晓,进士榜的头名赫然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小皇子玉言,他销声匿迹多年,原来藏身于悬空书院,学得一身本事,让亲者欢喜,仇者忧心忡忡。殿试过后,皇上龙颜大悦,在静思宫设宴,召集群臣同乐,沉寂多年的静思宫又热闹起来,皇上一声令下,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特别栽培的花卉源源不断地送入静思宫各个角落,把冷清幽暗的宫殿装点得耳目一新。群臣刚刚入座,满面笑容的皇上就拉着玉言出现,而且直接把他拉到上位,和他同案而坐。大家惊诧莫名,议论纷纷,要知道,皇上此举意味着小皇子地位超群,也就是说,皇上的继位之人已然选定。见到此情此景,太子和两个皇子只觉大势已去,竟毫不掩饰地对小皇子怒目而视,安王爷心事重重,对所有的一切视若无睹,一落座就自顾自喝酒,似乎想尽快把自己灌醉了事。小皇子玉言从头到尾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眉头紧蹙,不苟言笑,对臣子们的敬酒一概不理。皇上越看越生气,几次示意,小皇子置若罔闻,只怔怔凝视着手中的夜光杯,仿佛欢宴与他毫无关系,皇上忍无可忍,夺过那夜光杯砸到地上,眼中几欲喷出火来。玉言拳头紧握,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眉头骤然松开,霍地起身,众目睽睽下跪在皇上面前,大声道:“父皇,儿臣无能,无法承担社稷重任,自请贬谪海州,永世不回中土!”群臣哗然,安王爷默默注视着玉言,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奇怪的光芒,不知是感慨还是惊讶。“扶不起的阿斗!”皇上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抓起一个酒壶就朝他砸去,玉言不闪不避,酒壶重重砸到他额头,琥珀色的酒带着丝丝鲜红滴落在地,在猩红的地毯上很快绝了踪迹。太子和两个皇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面相觑,又惊又喜。太子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安王爷,却见他微微抬手,示意大家稍安毋躁,连忙缩缩脖子,把一肚子的话吞入腹中。玉言一字一顿道:“多谢父皇的栽培和厚爱,儿臣不孝,以后不能侍奉左右,请父皇多多保重!”皇上心念一转,只恨自己没早早杀掉孟劳那个祸根,让玉言存了营救之心,一步走错,全盘皆输。他原本想牺牲孟劳,安抚太子一党,争取时间让玉言走到人前,没想到玉言竟以此要挟,从考场一出来就和自己争执不休,执意要救孟劳,现在竟闹出这等丑剧,眼看所有努力功亏一篑,他怎能罢休!“来人,把小皇子关到佛堂!”皇上冷笑,“朕会成全你的孝心,朕若不死,你就乖乖呆在佛堂,念经打坐,超度你亡母!”他转身看着安王爷,咬牙切齿道:“皇弟,明天你亲自监斩,把头送回宫里,朕倒要看看这孟劳到底有何诡异,竟能让小皇子自毁前程!”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众人皆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小皇子被带走,安王爷嘴角牵出一抹冷笑,朝太子微微颔首,太子会意,皇上一离开立刻跟住他的脚步,一前一后进了安王府。阳光中,梅花在枝头鲜艳欲滴,两人在偏殿围炉而坐,一边赏梅一边喝酒,太子难掩兴奋,得意洋洋道:“小言果然还是年纪太小,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只小小地戳了他一下,他竟然就如此慌不择路,连自贬这种笨主意都想出来了,真是好笑!”安王爷眉头一挑,看着窗外的梅花,愣怔无语。“皇上没了想头,说不定很快就会退位,反正他不理朝政多年,在不在位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那傻弟弟也真可怜,要是皇上不肯退位,而且寿命很长,那岂不是以后要在佛堂呆到变成老怪物!等我继位,我是把他继续关在佛堂还是如他所愿贬到海州,这可真是伤脑筋的问题……”太子正说得口沫飞溅,忘乎所以,身后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们说的是玉言吗?”安王爷回过神来,脸色一沉,遥遥向他伸出手,孟拿视若无睹,远远跪了下来,一字一顿道:“太子殿下,请放过他们!”瞥见安王爷脸色发青,太子促狭地笑道:“恭喜皇叔终于找回心上人!”对安王爷的怒气浑然未觉,孟拿再次大声开口,“请放过他们!”太子未置可否,含笑举杯,等着看好戏,虽然他不好男色,懒神仙的才华和风情却是世间少有,当年他以《太平图》名动天下,让他倾慕不已,只可惜安王爷很快下手,让这仙人般的人物成了王府中的一处点缀。他仍然记得前两年懒神仙在王府中的模样,无论何时何地,那人都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态,斜倚阑干或者歪在卧榻上,衣裳半掩,胸前一片雪白和红莓若隐若现,而且总是似笑非笑,眼角唇角高高飞起,一个眼风扫过,竟能让人整个身体都酥酥麻麻,半天回不过神来。出乎他的意料,安王爷竟然收敛怒容,专心致志察看旁边小炉上的酒,待酒煮好端来,他给太子和自己斟满,状若无意道:“太子,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雪?”太子茫然道:“不会吧,天气不是挺好吗?”“那就好,砍头就是要好天气,血从颈子里喷出来那会,只要有阳光,那血的颜色鲜艳无比,煞是好看!”安王爷凝视着窗外的梅花,目光冰冷。孟拿冷得浑身颤抖,软软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