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宴会的主人屈突通大约五十多岁年纪,须发花白,面色是久经风霜的黑黄,额头上生出浅浅的皱纹,瘦削的脸上却是一片坚毅之色。“如今又值中秋佳节,老夫听闻殿下最喜桂花酒,特地备了一些。”屈突通和颜悦色的转头对朱浩说了一声,又对身旁管家招了招手。朱浩闻声道:“却是我说不需饮酒,如今自己再饮不是出尔反尔么?”他比较喜欢桂花酒的事情从当初洛阳天津桥大战前夕专门差人在“醉吴刚”一事之后随着他不败的威名同时传入世人耳中,巧合的是岭南一行宋缺在桂树根下埋藏的也是桂花酒。其实朱浩对桂花酒也仅仅是比较喜欢而已。屈突通道:“殿下的本意是不要喝酒误事,但桂花酒并不醉人,少饮一些并不误事吧?”朱浩哑然失笑道:“屈将军说得对,那么就给在座诸位都添上一盅吧!”桂花酒绵和,度数极低,就是用海碗喝也不一定会醉,用来宴会上确实很不错。寇仲和徐子陵两个就坐在朱浩的下首,不过一反常态的很少开口,只在对付眼前的美食,就连厅中的歌舞都没怎抬头看。有酒之后场上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许多,程咬金虽然觉得这酒没烧刀子的烈酒喝着痛快,但总比没有好得多,自然也就大快朵颐了。宴会的气氛终于在略施粉黛但依旧惊艳无比的尚秀芳出场时到达巅峰。一场轻歌曼舞令人如坠梦境一般,许多人还未回过神来,尚秀芳已经敛衽一礼,施施然退场。朱浩对她临末时候颇有深意的一瞥报以一丝略带歉意的微笑,毕竟当初在洛阳的确是他重重的伤了对方的。而尚秀芳的最后一首表演地是曾令他差点命丧师妃暄剑下的《嫦娥》。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怎一个傻字可以形容的?待卸妆之后的尚秀芳再次回来的时候,在座诸位都对她报以或赞赏或迷醉的目光,她亦微笑致意,而后如一团轻舞地白云一般飘到朱浩所在的台阶下。盈盈一礼,柔声道:“殿下觉得秀芳歌舞如何?”她的声音很软和,就像江南少女地吴侬软语般,糯糯的让人如同夏天饮一杯冰水一样清凉透底。朱浩微微点头致意,不吝赞语的答道:“自然是极好的!”尚秀芳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却针锋相对的道:“却不知好在哪里呢?”厅中一直有意无意的将暧昧地目光投向朱浩与尚秀芳地诸位军中大将此时听到尚秀芳不禁露出愕然之色,朱浩同样剑眉一挑。刚才尚秀芳的歌舞他并没有仔细看,心里自然而然的有些想要回避,此时只好道:“歌舞是一种艺术。通过肢体、表情以及歌喉抒发的感情来令人感动的艺术。每一种艺术都有它的精华与意境所在,正因尚大家掌握了歌舞的精髓,所以我说你的表演是极好的。就比如……比如最后一首嫦娥,最重地应该是一个悔字,而后才是相思。而尚大家的表演刚好契合这两点,令在下生出身临其境之感。能将自己所要表达的东西给人知道,这便是成功了。所以是极好的。”尚秀芳本是见朱浩在她表演的时候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心里有些气不过。所以才这样稍带着刁难地提问。没想到朱浩竟然还是说的头头是道,给出了一个令人无法挑剔地答案。尚秀芳欠身道:“秀芳不知殿下竟是对歌舞了解这般深刻,反是奴家贻笑大方了。”朱浩轻咳一声,道:“尚大家说笑了,朱某只会胡扯两句而已。若论乐舞,当世恐怕无人可堪与尚大家相提并论。”又看到她还站在场中,朱浩立刻道:“快来人为尚大家添座!”屈突通本就为尚秀芳在朱浩下首处靠近寇仲的位置准备了座位的,此时正准备开口,就听尚秀芳主动说:“殿下对乐舞的理解令秀芳生出无比敬服之感。恨不能立刻向殿下请教请教,若能在殿下下首,纵是站着也是心甘的。”不过话一说完,尚秀芳自己却先俏脸微红了。这番话说的太过露骨,一开始只看他们比较暧昧的目光现在更是大胆露骨。虽有些人心中失望尚秀芳心有所属。但却不认为自己能争得过上面高坐着的朱浩,也就罢了。只是这股不快。化作更加暧昧的目光,几乎有人在交头接耳甚至于起哄了。朱浩坦然笑道:“尚大家说笑了。当年我们同桌相识,现在依旧是朋友。朋友自然不分地位高低、贫富贵贱,若尚大家还看得起朱某,便与我同桌吧!”下面军中诸将听了朱浩的话,更是大胆的起哄,声浪一重高过一重,直叫尚秀芳坐上去。征战沙场的将领自然少了官场中人那么多的花花肠子,直来直去居多,自然也就很少顾忌什么避嫌或其他礼仪了。屈突通是地主,却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尚秀芳在诸位军中大将的呼声以及朱浩的邀请下半推半就的抛开规矩红着脸坐在朱浩身旁。朱浩低声道:“桂花酒喝么?”尚秀芳露出一点苦恼之色,同样轻声答道:“奴家却是失了规矩,今天怎地……”“呵呵……”朱浩低笑一声,道:“世人皆知我不守礼仪,最轻视繁文缛节,因此被诸位大儒诟病了许久。是我让你如此,你慌张作甚?”尚秀芳不以为然道:“世人说的是殿下知礼仪,善从属,温和有信,文可安邦,武能定国,却未说你不守礼仪之言。”“那些好听的奉承话听得可信不得,尚大家深知人情世故,还须说这般安慰之词?”朱浩自嘲的笑了笑,“比这难听许多的我都听过了,尤其是在江都之外。”朱浩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么?”尚秀芳笑意一滞,只说:“秀芳只懂歌舞,对这些政治倾轧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不过殿下不是说过么,做事无愧于心便好了。”朱浩笑道:“却要你来开导我了。”尚秀芳浅笑道:“殿下还是叫我秀芳吧,在殿下面前,奴家哪里担得起大家之名?不过是别人厚爱赠的,秀芳还离得远呢。”朱浩道:“没什么担得担不得的,我只愿做个逍遥人,不一样被惯了这一身名头么?习惯就好了。再说你若担不起大家之名,这世上便没有人担得起了。”尚秀芳反问道:“殿下学识智慧世人无有能比肩者,又怎会担不起这些名声呢?”朱浩哑然失笑道:“好了,这些都是别人说的,我可不这样认为。我亦只是个凡人而已。不过我们还是不要纠缠这个话题了,这样扯下去也没个了结。”“嗯。”尚秀芳应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朱浩先道:“我对乐舞的了解连门外汉都算不上,千万别提这个,不然你定要看我受窘了。”尚秀芳一愕,顿时掩口轻笑道:“以前却不见殿下说话这般风趣!”“这叫有自知之明。”朱浩悻悻然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如今正好借花献佛,斟酒赔罪了,还请尚大家不计前非,原谅朱某当日迁怒。”尚秀芳见他要亲自斟酒,也顾不得去黯然,赶忙一拉他衣袖道:“使不得使不得,秀芳一介歌女,哪能劳殿下这般折节?”又偷眼看看场上诸位,顿时感觉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看着他们这边一样,平时应付各种各样客人的泰然自若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绝色容颜上又飞出两朵红晕,娇羞无限的样子更令人色销魂授。“若是传出去,秀芳更是无法做人了。”尚秀芳松开他的衣袖,把话说完。朱浩故意道:“那便是尚大家不原谅朱某当日的过失了?”尚秀芳顿又回想起朱浩当日略显孤寂清高的背影以及清冷的声音,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好一句诗,却勾起她无限委屈与伤感甚至自卑,至今也难以消弭。真正的委屈是说不出口又不被人理解的委屈。有时候朱浩所做的事也是这般样子,偶尔说出的那些话已经是惊世骇俗,若是有人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恐怕会让所有人惊呆,而后将他当成疯子。尚秀芳快速收拾好情绪,浅笑道:“殿下若不叫我尚大家,奴家便原谅殿下了。”朱浩放下精致的青瓷酒壶,道:“那该唤你什么?”尚秀芳一把将酒壶拿过来,自己斟了两杯酒,而后略带狡黠的微笑道:“自己猜!”朱浩恍然道:“记起了,不过秀芳若不叫我殿下的话,我觉得才更像朋友相交。”“朋友么?”尚秀芳微一失神,执着酒杯道:“那秀芳还是如当年那样唤你朱先生吧,既亲切又可以向你请教乐舞方面的事情。这杯酒便为了我们的友谊如何?”朱浩看看自己面前的酒杯,只好端起来道:“那好吧,为了我们的友谊并冰释前嫌。不过我很老么?”“为什么这么说?”尚秀芳微微打量他一眼,“朱先生看起来一点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