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看着老宋那张满是悲伤的面孔，杨威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他说些什么，不知是应该称赞他重情重义，还是应该责备他钻了牛角尖。现在的“废土”两万人口，倒是有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在大灾难中失去了大部分的亲人，核战留给人类的创伤绝不仅仅只是肉体，现在天一入夜，巡逻的护卫队员每晚都能听到悲愤欲绝、惊慌失措的呼喊，走过去一看，往往都是一张张睡梦中扭曲的面孔。只是大部分人的选择都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将精力放到了重建家园上，以繁重的劳动来麻痹自己。老宋的这种心理症状虽然严重，但在废土，却也并非罕见。杨威叹了口气，一把搂住了老宋的肩头，一年前，老宋的肩头还很宽，可是现在，老宋却像是一堆木柴棒子，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把他的骨头搂断一样。“酋长，我的事都是小事，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得告诉你，这事有些不太对劲。”老宋摇了摇头，伸手把杨威搂在自己肩头的手给搬了下来，在老宋的心里，首领必须要有首领的威严，大白天的搂着自己的肩头影响了“领袖形象”。“什么事能有你的身体重要？走走走，把事情都放一放，先跟我去医疗室，找郑队长给你看看，尽量给你开点补药。”杨威不强行的拖着老宋向医疗室走去。“不行、不行，这事不能再拖了。”老宋一下子就急了，摔手挣开杨威大声喊道，杨威愕然望去，老宋的脸色极为狰狞，像是一只要吃人的怪兽一样。“宋叔，你这是怎么了？”杨威见老宋失态的样子不由一惊，连忙追问。除了于永涛等兄弟之外，老宋是第一个追随杨威的部下，可谓资历最老，按常理来看，本应位高权重，但情况却恰恰相反，如不注意的话，从来在基地你都不会发现他，哪怕是与他擦身而过，因为他实在是太低调了，低调到有的时候一个月都不说一句话，只要记录着一组组入库出库的物资清单。老宋的低调使得大多数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就算是杨威有的时候都忘记了基地里还有老宋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如此低调的一个人，想看到他发一次火，的确为难，可是今天，老宋却像是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大叫了起来，实在是令杨威大吃一惊。“上个月，至少有五吨的粮食不知踪影。”老宋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才用那种如死水般的声音说道。“什么？五吨的粮食不见了？”杨威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五吨的粮食并不算是小数目，杨威相信绝对不会是老宋的账目搞错了，给他配的那几名助手都是这方面的人材，要说是谁贪污了，这更不可能。先不说在现在这种各种物资都极为贫乏的环境下，贪下来那些粮食有什么用，就算是在老宋这一关他就过不去，老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每一张批条都必须从杨威的手上拿到，而且收到粮食还必须有取粮者的回执。再有，就是包监察的执法集团还有平民代表，层层的监视之下，谁有能力在一个月之内贪下五吨的粮食？按着现在的价码来算的话，这五吨粮食是个什么概念？！就算是和同等重量的黄金等值也不算过分。“难道……难道是护卫队？”杨威突然一惊，除了她自己，大概也只有不在监察官、平民监视之内的护卫队才有这个能力了。譬如说于永涛或是周健良，都有这个能力，其他人，就算刘海峰这个属于半军半民的搜索队长都没有这个可能。如果眼前是其它部下，杨威是绝对不会说的，但是老宋不同，老宋是基地后勤主管，掌管整个基地的物资流动，如果这些话不能跟他说，那就没有谁可以说了——当然，老宋也有贪污五万吨粮食的能力，但是打死杨威也不可能把怀疑放到他的身上去。老宋摇了摇头：“不不，绝对不是护卫队，护卫队领的都是成品军粮，那些都是属于管制食品，从不发给平民，而且只有在护卫队执行某种任务的时候，才会派遣专人前来领取或者是我派遣专人运到，每次没人都有定量，照单对人审核，绝不会多给。”“不是护卫队就好。”杨威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心里难免有些觉得羞愧，那可都是自己的好兄弟，自己怎么能怀疑到他们的身上去呢，不过想到这里杨威不由又暗自摇了摇头，只怕自己这种平民思想要不得，身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怀疑一切，怀疑每一个人，否则的话，自己倒台是小事，若引起“废土”大乱，那自己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几个有能力的都不可能，那会是谁呢？”杨威皱起了眉头。“其实还有一个人你没有算进去。”老宋摇头说道。“还有一个？”杨威一愣，可是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来，难道是包监察？不可能，那家伙那张脸比包黑炭还要黑，就连他带的那十几个装备精良的法警都跟他是一个德行，谁要是敢贪一粒粮食，第一个找上门的只怕就是他。秦老爷子？秦老爷子要是贪的话，也就不会仅仅是五吨了，一个权利地位相当于总理的人，贪起来能少得了吗？再说，他为什么要贪污？有这个动机么？以他目前在废土的地位，以杨威对他的信任，他只要随便找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可以拿到，何必冒这种风险？！“是你啊。”老宋点了点杨威说道。“什么？”杨威的身子一晃，差点一头撞到基地坚硬冰冷的石壁上去，真是笑话，自己还用得着贪吗？从理论上来，所有的粮食都是自己的。“我也是猜的，一个个都排除了，只剩你了，去你的办公室看看吧。”老宋说道。“啊哟，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我都好久没有回办公室了……”杨威满脸错愕，半信半疑的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杨威为了办公方便，把办公室设在离出口并不算是太远的一间小房间里，基地内部没什么危险，杨威也懒得在门口设警卫摆谱。所以杨威这间办公室除了外部通道处偶尔有人经过，只有他的那位秘书，号称亚洲第一美女的简美妍时常进去打扫一下。“砰”的一声推开门，里面一条人影吓得全身一颤，“哗拉拉”大堆的纸张撒了一地，杨威吓了一跳，伸手就把手枪拔了出来，“别动，老实的站在那里别动。”杨威大喝着，伸手把除了几个重要部门之外，唯的一盏还算是明亮的日光节能灯拍亮。杨威的办公室简单得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一张桌子，桌上的笔筒里插着几支笔，还都是最廉价的圆珠笔，几叠纸张，桌后一张转椅，还有一个装文件的箱子，左侧靠着墙壁摆放着十几个塑料凳子，此外再无长物。看清那人影，杨威嘘出一口气，将枪又收了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威的秘书简美妍，此时简美妍原本就有些苍白的小脸此时显得更加的苍白，丝毫不见血色，隐隐的象是半透明。“怎么不开灯。”杨威将枪别到了腰间，大步的向那个长条办公桌走去，那还是原本这个存粮的出纳所用的桌子，不过现在成了杨威的办公桌，就连那张转椅都是从前出纳用过的。“省……省……省电……”简美妍洁白细腻的牙齿打着架，发出嘎嘎达达的声音。“吓到你了吧，没事没事。”杨威拍拍简美妍显得柔弱的后背，低头望去，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微笑来，转身就要向外走去。“留下来，一会还有事情要问你。”杨威说道，杨威的话让简美妍的身子再次一颤，不过仍然还是站在了原地，双手在身后绞在一起，老宋不由多看了她两眼。片刻后，简美妍迅速反应了过来，连忙跑去给老宋倒茶。“茶？这个东西怎么没入库！！！”一杯喷香的茶水送到了老宋的手上，出乎杨威预料，老宋“砰”地将茶杯向桌子上一顿，低声怒吼道。身为总管后勤的大管家都没有见过东西出现在这个办公室里，让老宋很愤怒，这是对他工作的不支持和不信任。“呃……”杨威一愣，没想到好心送上一杯茶来让宋大管家生这么大的气，不过这事好像也怪不得宋大管家，杨威不得不陪起了笑脸：“老宋，这是二傻那家伙在一个别墅里翻出来的，大部分都毁了，就那么几两，太少了点，实在没法入库，要是每样只有几斤几两的东西也都往你那送，还不把你累出个好歹来。”老宋眉毛拧在一起，冷冷地看着这杯茶水，沉默半晌，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杨威说得也有道理，搜索队搜到的东西太杂了一些，除了搜索一些科研部门指定的东西之外，只有大宗的物口会送到老宋那里，要是连找到一双筷子一只勺子也都送过去，只怕还真会把老宋累得连呼吸都顾不上。事实上搜索队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收藏，物品各种各样，甚至还有洋娃娃等玩具。看到老宋脸色转好，杨威也算是出了一口长气，这事要是老宋较起真来，杨威和刘海峰只怕还真得给他个交待。他们现在虽然说是位高权重，但是这规矩可是万万不能带头给毁了，否则的话，说不定就要轮到包监察出马了，包监察现在在废土威信很高，而且以公正严明著称，除了杨威之外，包监察无论走到哪，就算是于永涛和周健良这些护卫队人物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不敢稍有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