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毁人不倦欢快的笑声震动得宫灯里的火苗都一颤一颤的,国主脸上笑得皱纹都出来了,不过,这个国主长得也挺好看的。特别是身体好转后,人也看着精神了。能让国主笑得这么开心的,当然是区区在下本人我啦,现在宫里宫外都说在国主召见永淳公主那天去求国主什么事,肯定都能获准。其实我是不爱进宫的,但是驾不住国主隔三差五地召我去陪他老人家聊天,偶尔还会在宫里留宿一夜。为了方便我在宫中留宿,国主还特意把榴月宫赐给我,宫女太监一个也不少,陈设用具也有不少是他自掏腰包给我的,其中一些古董据说当年玉妃最得宠的时候国主都没舍得给她。不过东西再好我又不能搬回数籽园去,也就是摆着看看罢了。托国主的福,后宫嫔妃朝中大臣就算心里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表面上却都很巴结,就连太子妃也时不时地送些礼物过来。但是玉妃看我的眼神似乎是越来越嫉恨了,开始我以为是国主赏的那些摆设让她嫉妒,后来才知道问题是出在榴月宫本身。榴月宫以前叫玉桂宫,因为名字中有一个玉字,而玉妃本名文恬玉,所以她一直都想住到玉桂宫里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国主却宁可让这座离自己寝宫最近的宫殿空着也不赐给她。现在国主将玉桂宫更名为榴月宫,寓意是榴月指代五月,而我的生日就在五月,五月初一至初五日又是女儿节……不得不说古人表示情感的方式还真是比羊肠小路还弯弯绕,我觉得让他们去做脑筋急转弯应该也不会差的。今天我进宫其实就是想探探国主的口风,虽然有哥哥们的严密布置,但所谓天威难测,就算是个小公司的BOSS还会玩制衡呢,做国主做了几十年还不知道打两下再给颗糖吃的小把戏?我不放心。见国主被哄得开心,我趁机道:“父王,我听太医说宫里有种治棒伤的好药,给我一盒成么?”国主微笑道:“这种小东西你让太医给你拿就是了,还用当件事来和我说么?”我笑道:“倒也不是,上次太医去给我六哥看病的时候说起来的,我本来想叫他拿一盒过来,他说那种药太贵重了,要先请示国主才行。”国主笑着刮刮我的鼻子,道:“原来是为了要东西才进宫的啊,我说你今天怎么不用宣召就来了呢。”我脸红:“本来鼻子就够塌的,还刮。”和国主相处久了,我说话也就越来越随便了,即使是国主吧,他也是个父亲不是?哪个做父亲的会不喜欢小女儿的撒娇呢?国主道:“一会儿就让人给你取去。多拿两盒,我看你那个六哥挺能闯祸的,预备着以后挨打的时候再用。”我笑道:“他这次叫二哥打得那个惨哟,血淋淋的,动都不能动。这要是顾姨娘在,肯定心疼死了。”国主笑道:“什么死了活了的,小孩子家说话也没个忌讳。”我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越是显得娇憨、言语天真,国主越是喜欢。这份察言观色的功夫我可是练了好久了。顿了顿,国主又道:“我还以为鹤卿的儿子都像他一样机智稳重可堪大任呢。”我笑道:“山珍海味吃得多了,简单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国主笑看了我一眼,道:“小孩子话。”便不再提此事。我心里郁闷,也不知道国主到底会不会为这件事责怪陈家。后来听说因为言官的谏言,国主在早朝的时候狠狠批评了一通大臣们,不论黑猫白猫全给批成了死猫,还差点就要立案侦察,幸好有曹汉文揣摩圣意及时说了几句好话给兜回来,国主也就堂而皇之地顺着台阶下了。其实曹汉文是完全没有必要说那些话的,他是通过科举进的仕途,不像一些世家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而且他儿子才六岁,是断断不会学人家强抢民女欺压百姓的,国主骂谁也关系不到他什么。但是曹内相很了解国主的用意啊,况且那些个大臣都被骂得低头不敢说话,也只有他来给大家挽回点面子给国主搬把梯子让他下来了。别人如何还不知道,至少曹汉文因此在国主心中的地位又加了点份量。华家也派人来送了些人参熊胆之类的,绝口不提自己家儿子被断子绝孙的惨事,只是说听闻陈家老六生病才来探望探望。于是那几个告状的苦主悄悄撤了状子,义愤填膺的言官抿抿笔尖改骂凉州的广惠仓济民不善了。一切重归风平浪静。成钧战乱乃止,终于还是由花氏一族的一个皇子重掌了大权,兴风作浪的平肩王皇甫落尘被赐死,皇甫家族大半处死,剩下的也都被发配了。该皇子据说原本只是成钧国国主的一个采女所生,素来不得宠,但在此次政变中却表现得异常强悍精明,不仅夺回了花氏一族的皇位,还捎带手处理了与他不睦的几个兄弟和大臣,改年号为德仁,向各国递了文书宣布登基。凤麟派去祝贺的使节就是忠勇公的儿子华少杨的老爸——礼部侍郎华子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国主给华家的那块糖?临近新年,因为我好歹也是公主了,就算是过年也得陪着国主述天伦,不能回胤川,所以陈鹤儒带着一家老小来数籽园,准备在京里过年。拈豆儿他们和铺宣、端砚久别重逢,私下里聚了几回偷偷吃酒,研墨还绘声绘色地给他们描述陈忧是怎么揍的华少杨——这孩子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幼睿幼烟再见到我时被我用一堆的玩具就给收买了,成天姑姑长姑姑短的叫得亲热。幼睿已经学会像他老爸一样背着手拧着眉头训人了,当然训的都是桌子椅子,偶尔有个活物还是姜姨娘养的猫。小孩子学大人样很有意思,我听他板着脸教训那只猫:“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你怎么能别人给什么就吃什么,吃得肚子都圆了还要去偷厨房的鱼?”我琢磨这只猫也挺为难的,又不能吃嗟来之食,又不能偷东西吃,那让它怎么办,自己动手种地自食其力去?要说这猫抓老鼠似乎也是个正当职业,无奈数籽园的卫生工作做得好,别说老鼠,连蟑螂都找不着。小猫没搭理幼睿,自顾自地拿爪子洗脸,幼睿生气照它脑袋拍了一下,小猫脾气很倔,报复了一爪子。于是幼睿把小脸皱成一团,举着小手给我看上面的抓痕:“姑姑,踏雪不听话,它挠我。”小跟屁虫幼烟也跑到我跟前鹦鹉学舌地告状:“姑姑,踏雪挠哥哥。”我哄他们:“乖哦,姑姑给吹吹,不疼喽。睿睿呀,它挠你那你也挠它呀。”幼睿看看自己的小手,苦着脸道:“我没留指甲。”幼烟眼睛一亮,道:“娘那里有金甲套,我给你拿来。”陈零忙拦下兴冲冲的幼烟,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你看看你这个当姑姑的,教孩子些什么啊?”我也好笑:“毁人不倦是我的职责嘛,再说闲着也是闲着。”我才十三,我是小孩,我催眠自己都成习惯了。小猫踏雪见幼睿没胆量和它较量爪子,就喵了一声,高傲地举着尾巴走了。10除夕自元旦起,喜庆的节日气氛就开始在整个凤栖城中蔓延了,除夕祭祀守岁,我也被召进了宫去。虽然不情愿,可是我也得作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来,不时向国主、王后等人敬酒,或是听太子开开不太好玩的玩笑,还得捧场笑上两声。除了国主、王后、玉妃、太子、太子妃、瑞王、太子的两个侧妃,还有同恩郡王、同恩郡王妃、同恩郡王的儿子女儿……再加上其它的嫔妃、皇室子孙,林林总总竟也有过百人。美味珍肴一样样地端上来,几乎没怎么动,又一样样地撤下去。丝竹弹唱,歌舞小戏,舞尽天魔之音。我一边剥着桔子,一边在心里思忖:这会儿老爷子和哥哥们都已经吃完饭了吧?不晓得他们会不会自己动手包饺子?饺子里会放铜钱还是花生?拈豆儿他们正领着幼睿幼烟在放鞭炮烟花吧?拈豆儿那淘气鬼肯定是拎着炮杖吓唬铺宣呢,铺宣胆子小,最怕这些了。大嫂和二嫂今天打扮得有多漂亮呢?大嫂眼角都有鱼尾纹了,肯定是平时操心太多累的;二嫂还没有怀孕,听顾姨娘的意思像是准备给王子哥哥娶房侧室,不知道王子哥哥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让温暖嫁过来呢?哦,说起温暖,可有很久没见过她和丁冲啦,不晓得那只大乌鸦这会儿在忙什么。妖精哥哥还是在扇着他那终年不离手的折扇吧,一向冷冷淡淡的他今日会不会开颜一笑呢?零又在做什么呢?我早上出来的时候他说等我回去一起吃饺子的,会不会自己忍不住先吃了?擀饺子皮我可是很拿手的,不过,会不会是厨房包好了直接端过来的,用不着我们自己动手啊?裁云说会把被褥枕套都换新的,我怎么没留意她什么时候做了新的啊?画纹和镂月是不是趁我不在,溜去同研墨、药泉他们一起玩了?那留在房里的又只有裁云一个人啦?哦,不对,琴筑也来了,她是肯定没心思去凑热闹的,和裁云正好一处作伴。书桐陪我进宫里来可是辛苦了。唔,这桔子真甜。一会儿拿两个给书桐吃。忽然席间爆发的一阵大笑声让我回过了神,不知道是同恩郡王开了什么玩笑,我连忙也咧嘴一笑。玉妃笑道:“瞧,咱们永淳也满意得很呢,这小脸呀都羞得跟那桃花似的了。”我茫然,什么叫我也满意得很?我这脸什么时候又羞成桃花啦?王后笑道:“说起来永淳公主同我们宝言的确相配,两个人都是一派天真,淳朴可爱。”宝言?我下意识地看向同恩郡王的小儿子宝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正睁大眼睛看着我,眼底含着喜气。不会吧?我就是走了一下神,怎么就被配给宝言啦?闷闷地吃完最后一口桔子,耳中还听着大家的玩笑,状似热火朝天,不过我清楚得很,王后她们是不可能真让我和宝言凑成一对的。我现在身份尴尬,又有陈家的财力的支持和国主的宠爱,若是再加上同恩郡王的势力,那王后她们岂不是注定要落败?而从国主那方面讲,他也没理由把亲生女儿嫁给自己侄子啊。找个借口离席,我连书桐也没带,自己悄悄溜回榴月宫去清静一下。除了几个值班的太监,大部分人都聚到一处去吃年夜饭,顺便赌钱吃酒了。一年里也只有这么难得的几天让这些苦命人轻松一下,这几天犯了再大的过错也是不会轻易责罚的。值班的太监也提不起精神来,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一会儿换班时去哪里吃酒,竟没人留意我进来。四处都是宫灯高燃,这是一夜都不许熄的。相比方才的喧闹,这里是清静得让人几乎觉得寂寞了。我裹紧狐皮小袄,把窗推开了一些,冷冷的空气随同几片雪花飘了进来。夜空里压着低垂的重云,看不见星辰,也看不见月亮。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个异时空里度过了快一年的时间了,这短短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多得让我回想起来倒像是在做梦。越来越融入在这里的生活,我开始有种错觉,那在21世纪生活的23年是不是一场梦?或者现在才是梦?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是楚轻云梦陈婴还是陈婴梦见楚轻云?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曾经是那么熟悉的动漫、网络、汽车、ONLY、草莓圣代、木瓜牛奶、香辣鸡翅、抽水马桶……统统都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有胭红妆花锦缎、孔雀蓝绸缎披风、碧缕牙筒盛的绛色唇脂、精雕细琢巧夺天工的玉簪头、香暖软轿、赫赫宫城……是真实的,是我可以触摸的。我常常模糊自己的角色,一忽儿是那个百无禁忌贪玩张狂的楚轻云,一忽儿是那个忧郁病弱调皮捣蛋的陈婴,到目前为止我尚无精神分裂的症状还算是神经强韧。一时被刺杀,一时又做了公主,一时周旋在王公贵族之间,一时又烦恼于007的告白,一时在青楼楚馆看那掌上轻舞,一时又在王宫深处品味除夕夜晚的清冷……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同寻常啊。不过,除夕晚上真的没有月亮吗?以前这个时候我都是稳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晚会的,虽然是边看边骂,可是年年骂还是年年看,竟从来没有注意过除夕夜是不是应该有明月高悬。“……三十晚上本来也没有月亮吧?”身后有人无奈地答话。我一惊,回身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妖精哥哥,你怎么在这里?”陈棋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掂记你,所以过来看看。”我纳闷道:“这王宫的守卫也太差劲了吧?竟然让你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陈棋失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当然是正正当当走进来的,难道你以为我是飞檐走壁进来的?”我拍拍脑袋,笑道:“不好意思,我总觉得进宫是要很神秘的,刚刚看见你没穿夜行衣我还奇怪呢,以为我的妖精哥哥是艺高人胆大。”陈棋刮刮我的鼻子,笑道:“你刚才瞅着外面自言自语什么?在研究为什么没有月亮?”我道:“是啊。”一边轻轻偎进妖精哥哥怀里,让他用宝蓝羽缎抽白狐风花的头篷将我裹住,一边伸手将窗推得更开些。凉凉的雪花拂在脸上,很舒服。陈棋笑道:“那你说什么时候月亮最圆?”“十五。”“那什么时候是新月如钩时?”“初一。”“那三十晚上该有月亮吗?”“…………有的,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我狡辩道。不许鄙视我这个没有常识的人,哼。陈棋轻轻一笑,呼吸吹在我耳边痒痒的,道:“月有四相,朔、上弦、望、下弦,人生有四时,少、青、中、老。人世几回寒暑,月有几回圆缺,只可惜今月虽曾照古人,古人不见今时月。”我默默不语,凤麟的月亮同我故乡的月亮可是同一个?就这么痴痴站了许久,忽听一人惊讶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公主寝宫里?”陈棋坦然道:“在下陈棋。世子是来找我妹妹么?”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宝言。宝言脸色顿霁,微笑道:“原来是五公子,我当是谁呢。”又向我道:“公主,国主命我来看看你,说若是公主乏了只管歇着,但别睡过去,今晚是要守岁的。”他长身玉立,容貌清秀,又是身份高贵的世子,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番居高临下的尊贵之气。但是陈棋比他更俊美更高贵,神色淡然间是不容轻视的从容不迫。一直少有身份相当年龄相近的男孩子让我用来同哥哥们做比较,今天看见宝言和陈棋站在一处,我才发现妖精哥哥果然是翩翩浊世佳公子,难得我竟然一直没有对他审美疲劳。陈棋早已放开了我,将窗关好,道:“妹妹乏了吧?在榻上坐会儿。”我抱起手炉,在椅上坐下,笑道:“倒也不困呢,不过前边人多吵闹,我想在这里清静清静。”有值班的小宫女见宝言进来,便跟着来端上茶点,随后福了福退下去。宫殿里用的都是地热,若不是我开了那么久的窗,是一点也不冷的。但我这个身子弱些,即使是在数籽园里我所在的地方也是要多放几个火盆来取暖,所以陈棋解下斗篷给我披上,顺势在我身旁坐下,向宝言笑道:“世子若不嫌弃也坐下来同我们兄妹说会儿话。”宝言不等相让便已落坐,喜气洋洋地道:“早听人说起财神少爷的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缘详谈,今日能向五公子请教一番,实乃荣幸。”我不想听他们互相恭维,便向陈棋道:“妖精哥哥,007怎么没一起过来?”宝言被我的称呼弄得愣了愣。陈棋道:“老七喝了点酒,在家耍酒疯呢。”我掩口一笑:“真的?他是在耍猴拳还是在爬树?”陈棋微笑道:“这倒没有,不过是捧着阿不长吁短叹。”我一呆:“哪个阿不?”陈棋微笑道:“还有哪个阿不?”我奇道:“我不是让茧儿把它烧了吗?”陈棋道:“嗯,好像是让老七给要走了。”我一时出了神,说起来似乎茧儿是没有把阿不的灰拿回来给我啊,可是007要那个玩具熊做什么呢?想像着陈零抱着玩具熊叹气的样子,我脸上不禁一热。又怕被人看出什么来,我忙抬眼看了看陈棋和宝言。陈棋倒是没什么表情,宝言却看着我发呆,脸上红红的,见我看他,忙移开目光,脸上却更红了。我诧异,道:“世子很热么?怎么脸这样红?”宝言讷讷地道:“是有点热。”陈棋微微一笑:“是酒气上来了吧。”宝言忙道:“是,刚才喝了几杯,这会儿酒气上头了。”说着用手渥脸,表情羞涩,也不敢看我,起身道:“我出去走走,散散酒。”待他出去后,陈棋才对我道:“看来宝言世子是对妹妹有意了。”我想了想,道:“不会的,我们没见过几面,今天还是头一回说话呢。或许是方才在席上大家开玩笑,他小孩子家就不好意思了。”陈棋道:“哦?可我看他望着你的眼神可是完全的钟情呵。”我笑道:“那就更不可能了,我长得又不美。”陈棋眼神古怪,半晌才道:“听老六说,妹妹不爱照镜子?”我心下犹疑不定,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伸手抓起菱花镜,但眼神却下意识地飘向一旁。的确,我不爱照镜子。试想一下,如果你在镜中看熟了的那张脸,突然有一天换成了另一张脸,你日日对着镜中的陌生面孔,是否如同撞鬼般惊悚?以前我和老弟疯狂地迷恋恐怖片,那时候我俩就讨论过,究竟是洗脸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照不出自己的样子恐怖,还是发现镜中照出的人不是自己更恐怖。每次面对镜子我都会想起李心洁演过的一个鬼片——《见鬼》,片中的李心洁是移植了眼角膜后开始见鬼,因为她一直失明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所以也就一直相信镜中的那个女孩是自己,直到有一天从别人拍的照片上才得知自己的真实模样,这才知道镜中的那张脸属于一个早已死去的女孩。二十三年来我习惯了楚轻云的模样,现在却要从镜子里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面孔,怎能怪我每次都眼神飘忽不敢正视呢?我镇静了一下,无论如何我已经与这具身体融合在一起了,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没什么好怕的。我慢慢将目光聚焦在镜子上,上一次认认真真地看过这张脸孔还是我刚穿越的时候,为了确认自己的样子,我记得那时看到的是一张形容憔悴眼窝深陷犹如骷髅的脸,之后每日梳妆时我匆匆对镜瞥上一眼的印象,是我已经日渐丰润不复当初的形容枯槁了。而现在……我放下镜子,轻轻叹了口气,难怪监国公主当日会称赞我冰肌玉骨、明眸善睐、清扬俊雅、我见忧怜,这张脸还真当得起如此赞美。就连看惯陈家那些美女的我也不得不承认仙妃的遗传基因的确优良。陈棋道:“怎么,不喜欢自己长得美?”我强笑道:“怎么会呢?我还一直怕自己长得太丑把咱家的平均水平给拉低了呢。”说完又觉得不对,我又不是陈鹤儒的亲生女儿,我长什么样子也跟陈家无关啊。11偷袭与反偷袭在王宫里待到近天明,国主本想让我在宫里休息,但我执意同陈棋一起回数籽园去,我可不希望我的新年伊始就毁在这宫墙之内。在这天方发白的时刻,经过一夜的守岁,人们都已经很疲倦了,赵六开门的时候困得眼睛都肿了。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早已歇息。陈野和大嫂也带着两个儿女去睡了,二嫂明妍身子柔弱,王子哥哥也陪她休息了。其他的哥哥倒都还神采奕奕地聚在一起吃酒玩笑。见我们回来,陈忧笑道:“五哥把妹妹接回来啦。快来看看咱家七妹。”陈鱼笑着把陈零从陈言身后拽出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恶作剧,给他穿上了女装。陈零虽然已是醉了,倒还知道害羞,用手挡着脸不肯给人看,被陈鱼、陈忧两个硬是把手拉了下来。只见陈零酒意满面,双目中水波流动,脸上虽未施脂粉,但薄唇却稍点樱红,自有一番动人处。这情景本来是很好笑的,况且也是兄弟们互相捉弄玩笑,可是我心里莫明其妙地觉得不舒服,忍不住道:“七哥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孩子了,你们这样捉弄他,等他酒醒了得有多伤心。”真是胡闹,我的007怎么可以这样被人欺负?要欺负也该是我来欺负才对吧?怎么哥哥们都有这份恶作剧的因子啊?陈言一怔,挠头道:“怎么会呢?咱们兄弟开玩笑的,老七不会生气。”我见陈零已是醉得脚步不稳,心中的不满更盛,倒像是觉得这些哥哥在侮辱轻薄了陈零一样,但也明白自己反应太过,压下情绪,勉强道:“守了一夜都累了吧,去睡一会儿吧,今天白日不是还要拜年吗?”陈鱼道:“是啊,累的就去睡吧。我就不睡了,想看会儿书。”陈忧道:“我陪你。”陈言挠挠头,道:“我也不累,再玩会儿吧。”陈棋看了我一眼,道:“老七困得眼都迷离了,妹妹送他回房去睡吧。我找屠先生聊天去。”我道:“也好。”扶着醉得只会笑的陈零回房去。小萤火虫已倒在外间的**同拈豆儿两个睡熟了,拈豆儿的脚压在他肚子上,他的手臂又搭在拈豆儿的脖子上,两个人居然也不觉得累,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我也没叫他们起来,自己打了水给陈零洗脸——被人侍候了这么久,我倒还没失去自理能力,万幸。温水着面,陈零似乎清醒了些,拉着我的手笑:“妹妹回来了。”我叹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抽出手用巾帕给他擦去脸上的水珠,他的皮肤可真好,细致光滑得连毛孔都看不到。此时因为醉酒的缘故,脸上的温度有些热,颊上微红,衬得两只黑眼睛似是带了水汽一般。陈零皱眉道:“我喝了很多么?”我白了他一眼,道:“都醉成这样了,还问我?”放下手巾,帮他脱下那身女装,扶他躺上床去。陈零还不服气:“我没喝几杯,三哥喝得比我多。”我嗔道:“那他又没醉到被人扮成女孩儿。”陈零生气了,嚷道:“我不像女孩儿。”我忙哄他:“好好好,你不像。”陈零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其他方面,笑嘻嘻地道:“妹妹在宫里想我了没?”我把棉被给他盖好,道:“想你做什么。”陈零突然抓住我的手,凝望着我:“我想你了。”我呆了呆,见他抓我抓得紧,也挣不开,又见他醉意朦胧的模样着实可爱,便坐在床边,柔声道:“好,我知道了。你睡吧。”陈零看了我一会儿,道:“我不想睡,我陪着你。”我笑道:“眼睛都睁不开了,还陪我?好啦,你闭上眼睛,乖乖地睡,我坐在这里看你睡着了再走。好不好?”陈零这会儿真像个小孩子,耍赖道:“一起睡。”我可不敢再同他一起睡,到底年纪渐长,要避嫌了。因此只是口中哄他,让他握着我的手睡去。陈零很快就睡熟了,手却仍是不肯放开我,我稍稍向外一挣他就惊动,我心中暗暗叫苦,其实我也是又困又累,但也只有由着他。过了年,我就又长大一岁了,闲时常常感慨我的“十三岁”实在是有够惊心动魄,不知道我的“十四岁”会不会安稳静好?零,十五岁了呵,是个大孩子了。再过得几年,等他脱离年少的稚气,还会是这样纯净明媚着吗?等他看到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之后,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开吗?而我,冒牌的陈婴,我的命运究竟会走往何处?天性中的悲观一时占了上风,我怔怔看着零恬静的睡容,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不,这个世界不许人颓废,也不许人落泪。何必让眼泪淹没你自己?擦干泪水,我微微一笑,既然不是一个能够深刻的人,那我宁愿浅薄并俗气地享受人生这短暂的幸福。零,你不可以后悔哦。此时万籁俱寂,无人打扰,眼前的美少年又在沉睡中,全然不知我的心理活动……上帝,容我小小地犯罪一下。帅哥当前,有便宜不占是浪费啊。轻轻俯下身,我将嘴唇印在零的唇上,很小心很小心地啵了一下。不等我离开,零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突然伸臂搂住了我,加深了这个吻。仅仅是嘴唇相碾的亲吻,因为他的颤抖和紧张而加倍的惑人,我试探地伸出舌尖去,零全身一震,随即聪明地学会举一反三攻城掠池。我觉得一向有点消极怠工的心脏此刻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工作热情,它正在努力向全身的血管输送着大量的沸腾的血液,然后它自己还很不安份地荡来荡去,只差要蹦出胸口了,这一切的直接后果就是让我周身发热手脚无力………………“还装睡,给我起来!”好不容易才推开这个贪得无厌的小鬼,我又羞又气地叫。陈零嘴角噙着笑意,从眼皮底下观察着我,手脚摊开在**继续摆出熟睡的样子,而且居然还开始打呼。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把捞起他的脚开始搔他的脚心,陈零马上大笑着跳了起来。“你装睡!”我气呼呼地指责他。陈零笑道:“我真睡着了,不过后来又醒了。”“鬼才信呢。”哪能醒得那么巧,偏偏我偷袭的时候他就醒?一想到自己被反偷袭了,我就不由得脸上发烧,想想这种情景还要和他争论是不是装睡,我也实在是够笨的。连忙站起来要逃。陈零赤着脚跳下床来捉住了我,将我抱在怀里,眼底满是欣喜,将脸颊在我脸边轻蹭,声音微哑地道:“你也喜欢我,是不是?”完了,被抓了现形,我再怎么狡辩也没有用了。可是坐以待毙不是我的习惯,我厚着脸皮道:“谁说的,我只是看你长得好看,一时忍不住亲一下,这和喜不喜欢你没有必然联系。”上帝基督耶稣圣母玛利亚,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这么嘴硬了。否则像这样被零气急败坏地捉住狂吻,后果就是那一整天,见到我的人都怀疑地不住瞄向我肿胀的红唇,而我就一脸严肃地宣布这是爆辣牛筋吃太多的缘故,并且拒绝看向陈零那张得意地偷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