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燕妮醒了,翻个身打算再睡。这一扭身不打紧,一阵剧痛骤然钻入脊椎!“唔……”她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自家天花板,而是低沉的阴云。刚一抬手,就发现左手一点力气也没有,右半边身子倒是能勉强动弹。——谁趁她睡觉,把她抬到荒郊野外来了?回去找到那几个死党,一定教她们好看!再也不去她们家过夜了,就知道整人!齐燕妮在心里骂着,扭身想要坐起,一阵疼痛再次袭击她的胸口和喉咙。肺里火辣辣地烧着,但又止不住咳嗽的冲动,她难受得翻滚起来。无意间瞥见自己的手,她吓了一大跳!这哪里是她的手,又白又嫩,还涂了淡红指甲油——她是从来不化妆的人哪!而且这几只当里当啷的镯子是怎么回事?那群死小孩,这回的整人节目还真是下足本钱呢!忍着胸口和颈项的疼痛,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木头搭的高台上面,身上套的衣裙湿漉漉的,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而且,不管怎么看,这绝对是古装……她们无聊过头了吧,把人丢到野外不说,还换一身古代人穿的衣裳。愚人节已经过了!“都给我出来!咳咳……很好玩是不是?!”她一面哑着嗓子怒吼,一面吃力地爬到台子的边缘。这木台搭得跟玛雅金字塔一般样式,至少有四层楼高,齐燕妮小心翼翼地往下张望。台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古装剧的群众演员么?等等,为什么有人举起火把,往木台下面丢?底部的木头似乎早就泼过油,那火把往上面一扔,轰地一声就烧了起来!“啊!?”齐燕妮也不顾身上的疼痛,提起裙子就往台子下面爬,还没爬下几根木头的高度,脚底就被滚烫的热气燎得不行了,又连忙往上缩,爬回台子顶上。这到底算什么事?她居然就要这么莫名其妙的给烧死?齐燕妮急了,看看台子下面围观的人群,她大喊起来:“救命!这里有人啊!救我呀!”火焰哔哔剥剥的声响将她的声音完全吞噬,晃动的空气也让人看不见趴在台上的人影。即使是呆在顶上,齐燕妮也已经感觉到火焰的热度了!她抓起身边放着的水果、首饰、鲜花抛到台下,甚至连矮小的案桌也掀了下去,只希望谁注意到上面还有她这个倒霉蛋!人群开始**。隔着火和风听不见台下人的喧闹,但是她看见不少人伸手指着自己!“我在这里!救命啊!”她尖叫着,用力挥舞双手。祭坛下面的人数至少上千,可他们没有救火的举动,看到齐燕妮以后,反倒齐刷刷地跪下,还举起双手,大拜特拜!“你们干嘛,快灭火呀?咳咳……”令人窒息的气流涌向齐燕妮,她拖着吸饱了水的衣裳,在高台上颤抖着爬往另一个方向求援。可她看见的依然是对自己拼命叩拜的人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咳咳……”伏在台上,用湿衣捂住鼻子,一股气味钻进齐燕妮的鼻腔,她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衣服上面洒的不是水,而是酒!这些人根本就是要杀她!“杀人是犯法的!你们都是疯子吗?咳咳……烧死我有你们好处吗?咳咳……我的遗产是留给妈妈的……”整座木台在烈火中摇摇欲坠,而烟雾也让齐燕妮头晕目眩。抬头,她似乎看到一名男子立在阴云中,左手握斧,右手持刀,满眼不舍地看着她。那华美的衣裾随风翻飞,长发乱舞……开玩笑!她被熏出幻觉了——云层里面怎么会有人!挣扎着再次爬到木台边缘,她闭上眼,决定数到三就跳下去!不跳是死路一条,跳的话,说不定还留条小命!一!二!!“三!!”身上的衣服太重,加上害怕,哪里有力气站起来?于是她手一撑,让自己从台上滚了下去!跌落至半空,一道青色的影子闪过,将齐燕妮稳稳地接住!齐燕妮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名青衣男子的怀里,耳边呼啸的是风声和火声。视线尚未来得及聚焦在男子的脸上,她就先看到了自己飘飞的袍带————被火引燃!浸过酒的带子立刻轰地燃了起来,火舌飞快地向她身上的衣料蔓延!说时迟那时快,男子的手指唰一声拂过,齐燕妮的长袖尽裂,碎成小片随风乱舞,继而燃烧殆尽。男人就像武侠连续剧里面的轻功高手那样,几个起落便跃出了人海。齐燕妮看了男子一眼,惊叫:“啊!你怎么……”“姑娘别怕!在下已闭上双眼,无意轻薄巫女!”短短几句话,她简直就像听外国人刚学的中文一样,猜测着大概知道了是这个意思。言语间,男人落地,又带着齐燕妮跃向远处。可她惊叫不是因为他撕了衣袖,而是他居然不看路!一把揽住男子的颈项,齐燕妮尖叫:“我不怕你看!睁开眼睛!——前面有树呀!!”话音未落,只听哗地一声,两人一道扎进树丛里。他们身后是怒吼的人群。刚才齐燕妮差点被烧死都没人管,现在倒好,有人救她了,台下围的人群反倒一个个义愤填膺,挥舞拳头来追他们!但是,当他们追到树林内的时候,眼见一头扎进来的两个人却不知踪影。齐燕妮望向抱着自己逃跑的男人。这家伙未免迂得夸张了点吧?为了强调他和她之间是清白的,他是坚决不肯看自己一眼,甚至连她伸手去拉他的眼皮,都没能成功让他睁开眼。但是说来神奇,这人明明闭着眼,却又能准确地避开每根树干,路线也不歪不斜,径直朝前飞。追他们的人被远远地甩开,再也看不到了。飞?齐燕妮纳闷地目测着,这男人每次落地后跃出的距离,绝对超过袋鼠能跳的长度!再联系到他这一身青色的古装……齐燕妮脑袋里面有了一个答案。“你、你该不会是鬼吧?”她一面小心翼翼地问,一面用力划了个十字,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青衣男人停在树上,把齐燕妮往树桠那儿一挂,背过身去低声说:“姑娘,你还在世……”“我当然活着了!”齐燕妮叫起来。是表达问题吗?男人挠挠后脑,小声解释:“因此你看到的也不会是鬼物……”——哼,还一本正经地回答咧?我看你八成是吊钢丝!“可以先把我放下地不?这里风真大。”齐燕妮看看地面,正感叹这树真高的时候,突然感到后领的布料一裂,“啊!”下坠0.1秒,然后稳稳地落在粗大的树桠上面。青衣人飞快地回了一下头,又呼地扭了过去,依然不愿意面对着齐燕妮。齐燕妮不满了:“欸,我有那么难看嘛?”“抱歉,因为你的肩……露在外面……”齐燕妮瞥一眼自己:“没关系,反正这么长的衣服我也穿不惯,这边也撕掉好了!”她扯起另一只袖子,用力,居然撕不破。“不要那样做吧……”“为什么?又不冷。“齐燕妮一边说,一边悄悄伸手摸向青衣人的背,想要试试钢丝拴在哪里。谁知那男人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她刚一动,他就侧过身,提起一条腿斜搁在树枝上,把剑横在腿上。俊目飞快瞥过她,又垂下睫毛掩住眼里的惊艳。这是一名眉目端正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透着凛然正气,让他来出演恶作剧节目真是浪费了。齐燕妮心里赞着,又伸手,这回的目标不是他背后的钢丝,而是他一本正经的脸,不知为何,她就是想戳戳他,看是不是真人。青衣人偏头避过,沉声警告:“姑娘,请不要逼在下!”“哎?人家逼你什么了?“齐燕妮无辜地眨眨眼,拿出撒娇的绝活儿,往他身上蹭。人家抬手阻拦,她反倒玩心大起,直接扑过去。结果只听青衣人所在的树枝咔嚓一声,居然就断了!不是吧?她有那么重吗?说时迟那时快,对方立刻又反手将她一带,卷进怀里,足尖往树干一点,跃到林间的巨石上面,这才把她放下。齐燕妮被一股力道给按到石头上坐好。这还不算,她脖子前面还抵着利剑的尖头。“姑娘自重!不要再乱来!”男人咬牙切齿地说一句,又扭头不看她。齐燕妮伸伸指头,原本打算推开剑,但又怕万一是开过刃的真家伙,割到她就不合算了。“一边说要自重,一边拿剑比着人家……你大脑小脑是不是忘记沟通了呀?你还敢说呢,我又不认识你,穿一身古装来耍我干什么?我承认你的钢丝吊得不错,但是没看到不等于没有对不对?”“在下不明白姑娘的意思!”青衣人说。这临时演员还真不咋样,国语完全不行嘛!听上去像是南方口音。“……你先把剑拿开。”齐燕妮用眼角睨着剑刃。对方警惕地略微收了收剑:“姑娘能保证不再靠过来吗?”“我又不是老虎,那么紧张干嘛?”说着,齐燕妮又起身,伺机靠向对方,这次青衣人的剑迅速把她逼了回来。“你……”唉,算了,再逗他估计真会有生命危险。还是先问怎么回城里吧!燕妮正要开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晁!”青衣人立刻转过头来。他视线完全没往齐燕妮这里扫一下,脸上的表情倒像是见了救星。拜托,被剑逼着的可是她呢!燕妮背后的声音又笑开了:“叔颜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可以对美人拔剑相向呢?”没等齐燕妮转过身,一件带着体温的麻织外衣便落到了她肩上,把她暴露在外的肩和臂膀包裹起来。猛一回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放大的笑脸!明亮的双眼距离她的鼻尖不到二十厘米!她条件反射地往前一闪,却被身后的人大手一揽,拥进怀里。一股属于男性的存在感立刻侵入她的感官。“你干什么?”齐燕妮大惊,提脚便是狠狠地往后一踩,正踏在身后那个男人的足背上。噢,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赤脚的,被硌得好痛……身后的男子并未松手,只是轻轻一笑,软言软语地解释:“你要是再往前一厘,可就撞上叔颜的剑了——兵刃是不长眼睛的。”齐燕妮回神一看,果然如此,原来人家是在救她呢!那个名叫叔颜的青衣男人收剑回鞘,看也不看齐燕妮,径自对抱住她的男人说:“晁,人已救下,而搜山人随时会到。此地不宜久留!”“好嘞,那就走吧!”唤作晁的男子哈哈一笑,打横抱起齐燕妮,示意青衣的叔颜持剑在前面开道。“欸?等等,要去哪里?”齐燕妮问。晁笑着回答:“美人,你乖乖的,不久自然都知道啦!”“可是先生,我要回城里,或者你把我随便放在哪个车站也可以……周日晚上七点晚自习,我不想迟到!”班主任的火气可是很可怕的呢!齐燕妮伸手摸摸晁的衣料——还真粗糙。如果这是姐妹们偷偷帮她报名的整人节目的话,服装未免太寒碜了吧?……但是,演员倒算不错……齐燕妮欣赏着晁的长相,这人长了一双仿佛随时都含笑的眸子,睫毛和眼睑的线条干净大方,眉毛也是令人喜爱的弯月。拆开看,五官都不算特别出色,但是合在一起就特别赏心悦目,让人想要亲近。“那个,虽然这样说有点唐突,不过,能告诉我你的QQ号码么?”她问,企图很明显地贼笑起来。晁看她一眼,笑眯眯地回答:“小美人,你在说什么?”“QQ呗!不然,msn?”“这是你们巴国的方言?”“……”齐燕妮张张嘴,贼兮兮的笑意凝固在唇边。本想夸奖这个演员好敬业,为了糊弄自己演得这样逼真。但她心里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你说,什么巴国?”“嗯,你不是巫女姒苏吗?云中君是你的奉神,巴是你的故乡嘛!”巫女四苏?云中君是啥玩意?巴……噢,好像就是古代的什么地名吧,关她什么事?“呃……请讲国语ok?”“嗯?”晁微笑。齐燕妮开始挣扎,想要下地:“——你不明白吗?!我是说,我不想玩了!快让我回去,否则就等着吃官司吧!放我下去!”“美人,你的心被刚才的火烤焦了?怎么老说些听不明白的话。”晁不解地用脸颊碰碰她的额头,“你可是出了名的足不沾地的女巫哪!”足不沾地的巫女?天哪,这个编剧未免太扯了吧?哪有这样乱写的,就算再笨的人,也知道他们在乱编!“你们不要以为我那么蠢!警告你!放我下去!放开我!”齐燕妮尖叫,攥拳猛敲晁的头。青衣人实在听不下去,回过头来对晁说:“放下姒苏吧,男女有别,你这样抱着不妥。”晁不满地啧声:“叔颜,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听师傅鬼扯,你看你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来?周王的礼教,关你我什么事?”被训斥的叔颜别开视线,低声道:“……可师傅也提醒我,不要让人轻薄巫苏……”晁不以为然:“这算什么轻薄!姒苏是巫嘛,如果一松手就化云飞了,上哪里抓回来?”听到这样莫名其妙的对话,齐燕妮挣扎得更厉害了:“我不是什么巫女,放开我!”但晁的双手似铁,丝毫也不松动。“呵,不是巫,怎么会缢杀之后,又突然活过来?”晁微笑着逼近齐燕妮鼻尖,伸出舌头轻狎地舔了舔她的脸颊,“巴的姒苏,久仰大名,刚才的祈雨舞真令人陶醉……美人,乖乖跟我走吧!”“你这是绑架!放开我!变态!”一声尖叫之后,天空中的阴云里突然落下一道闪电,正劈到他们身侧的大树上,顿时树木焦黑一片,雷火蹿起。晁的手臂一紧,冷哼。隆隆雷声传来,叔颜挥剑砍断横在自己面前的树藤,转过头来对晁喊道:“云中君发怒了!晁,快走!”话音未落,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而来的是惊雷炸响。“咦,苏,看来以你做牺牲的祈雨仪式果然有效呢!下次再闹旱灾就把你给宰掉试试。”说罢,晁大笑起来。他是笑得开心了,齐燕妮却被雷电吓了个半死。——天雷就落在面前,这人居然面不改色?难道剧本里面有这一出?导演也不可能连闪电也控制到吧?还是说……她真的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豆大的雨点当头淋下,砸在身上,简直就像冰雹一样痛。雷声追着他们一路响来,有几声就炸裂在耳边,齐燕妮觉得自己几乎要聋了!等等!冷静!回忆一下昨天晚上睡觉前干了什么?她不记得自己爬上了床,连怎么回的家也没印象。最后的记忆是跟同学参观天文台,然后……发现了一颗流星,流星越来越明亮……啊!“对了!陨石朝我们砸下来!”她想起最后一幕还心有余悸,只记得一道白光在天空中自远而近,整个天文台都被照耀得如同白昼!“难道,不会吧……”她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古人”,莫非真的是古代人,不是演员?穿越时空那种经常发生的小几率事件,真的出现在她身上了?“噢天哪,我该先复习一遍唐诗宋词,外加学会怎么造飞机大炮才对……连做肥皂和吹玻璃都不会,我穿来能干啥!?”“美人,你说什么?”喳啦,闪电再次击中他们旁边的大树,树木倾倒下来。晁搂紧齐燕妮,纵身跃过树枝,一声炸雷在耳边爆开。这回齐燕妮也不挣扎了,只希望叫晁的家伙运气够好,免得她人生的第一次穿越就这么以被雷劈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