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你开的是不是针眼啊?齐燕妮还以为能见到一座气势恢宏的皇城呢!结果就一座土墙圈起来的小村落而已,城里还有长满杂草的荒地。昭叔颜的马车从东门出发,沿着最热闹的一条街遛跶到西门,差不多能走十分钟的样子……街道上行人还算不少,风气开放,男女调笑甚至搂搂抱抱的也有,没人管,这么说昭叔颜确实是异类。等等,大家都不叫他昭叔颜的说,叫做——公子谆。这才是他的尊称吗?城墙外面有田,出去没几里就是山林了,听昭叔颜说林里瘴气重,而且有“於菟(wūtú,音乌图)”出没,很危险。乌图?齐燕妮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估计是昭叔颜的发音又出差错了。话说回来,米熊不是醋国的国君么?他的皇宫在哪里?齐燕妮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那座木头宅邸,半晌,呆呆地转过头问昭叔颜:“你说,这就是米熊的宫殿?”这、这能叫宫殿?电视里面随便一个员外的房子都比这粗木架子好吧?“嗯,正在扩建,所以暂时简陋了点,现在也不便让姑娘进去游玩。”昭叔颜看到她下巴垮塌的表情,不免好笑,又告诉她,“修葺完毕以后,还要上一层红漆,那样会气派很多,就像中原的宫邸一般了。”“中原?”哗,又是一个耳熟的词!齐燕妮立刻就来劲了——中原啊!跟中原这家伙有一腿的是些什么环境?武林!请原谅齐燕妮那颗没啥历史水平的大脑吧,立刻蹦进她脑中的确实就是这东西。但不管怎么说,有中原这词存在,自然也就证明她所处的还是地球!“叔颜大哥,告诉我嘛,现在是什么时候?唐?宋?谁在当皇帝?”她兴奋地问。期末考试的时候才需要突击背诵历史知识嘛,所以现在她的历史很烂。唐宋元明清这个顺序她很清楚。历史上有五代十国、有汉朝、有秦朝,这她也知道,不过具体在什么时候、谁先谁后,她就不知道了。问唐宋,昭叔颜不知。问秦汉,昭叔颜还是不知。甚至连皇帝都误以为是指黄帝!——她总不可能是到了桃花源吧?“一定是异世界了,一定是这样!”齐燕妮对自己说。见姒苏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昭叔颜便又好心地告诉她:“若是你觉得此山此水远离黄帝正统,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楚人先祖颛顼帝,正是昌意之子,黄帝之孙。”他很自傲哦。“黄帝的孙子是你祖宗?”齐燕妮惊叫起来。那么说她一定是在中华历史的某个小角落里没错,而且这醋国还是华夏龙脉?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大凡历史上有名有姓的政权,基本都能拿着家谱跟三皇五帝扯上点关系。反正大家五千年前都是一家么,不然怎么全球华人统称炎黄子孙呢?“我到底在哪一朝啊?莫非是山顶洞人、半坡人那种公元前N多年的?”齐燕妮混乱了。那个时代有漆器和马车么?值得怀疑。昭叔颜说:“如果要说朝代的话,武王灭殷之后,就以‘周’为名,不知是不是姑娘想问的?”“周?”齐燕妮呆呆地回忆着。夏商周?灭了殷商的那个周朝?《封神榜》里面灭了纣王跟妲己的那个周?大名鼎鼎的周朝不是统一的么,怎么还有一个叫做醋的国家呢?她纳闷地想。对于齐燕妮这个连分封制都不知道的历史盲,作者也没什么话好说。人家周天子封了满地的诸侯国来管理疆土,楚人没赶上周武王大封特封的第一趟车,后来帮了王叔周公旦一把,于是周成王也就封熊绎这个人为楚君,爵同子男,以丹阳为都。封地不大,还得上贡,不过好歹也是个中原官方承认的诸侯啦,可喜可贺。齐燕妮撞上的,恰好就是楚国先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时代,很明显,光鲜不起来。作者讲解这么多,身在古代的齐燕妮无法上网,自然也看不到对不对?于是她的脑袋就愈加糨糊,索性不去琢磨自己到底处于哪个朝代的哪个地方这种高深的问题。她了解到的是——醋国是个小国,而且很寒酸!即是说,她跑到这里来,没前途啊!搞不好还真要被当作饥荒的储备粮!等到昭叔颜替她放下车帘,驱赶着马车回府的时候,她又冒出了新的疑问:“欸,叔颜大哥,你在醋国是干什么官职的啊?”跟着国君去外地乱跑,应该是个高官吧?谁知答案却让她跌破眼镜。“暂未入仕,”也就是没当官的意思,叔颜轻笑,扬声道,“一身自在,偶尔也去别国游历,见识风土民情。”完了,这又是一没前途的,难怪那么有空赶着马车到处晃……齐燕妮失望地趴在车窗上。莫非穿越大神的意思是,别想靠男人,她得自己去赚钱赚声望,然后才能大红大紫?可她会什么,这是个问题。养猪不会,种田也不会,在家里养小鸡仍然是全灭结局,鸽子倒养过一群。莫非她只能在古代养信鸽?然后每个国家都来抢信鸽,于是她“主以鸽贵”变成抢手货?白日梦可以稍后再做,现在马车停了,昭叔颜在外面问:“晁暂居处在右,上巫在左,姑娘的意思是去哪里?”“上巫?”上巫不就是她么?“是平阳巫咸的后人,楚人亦称他巫咸。既然都是名巫,姑娘也许想要见一见的吧?”“不不!”开玩笑,她可是现代人,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少见为妙,免得不小心揭穿了,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去米熊那里吧,我饿了。”可是马车没动,她只听昭叔颜朗声道:“丰隆兄!”撩起帘子一看,果然是进了丹阳都城以后就不见踪影的丰隆。丰隆沿街快步走来,伸手抚摸马匹的鼻梁,对昭叔颜说:“有扰公子,请将姒苏交给在下。”昭叔颜也下了马车,拉住缰绳:“丰隆兄想要带巫苏去何处,尽管吩咐,小弟自当相送。”车外沉默。齐燕妮似乎又感到空气中的静电场存在了?半晌,丰隆开口:“也好,且邀同去。”这回居然让步的是丰隆,看来昭叔颜的君子风度让丰隆也不得不妥协啊。齐燕妮掀着帘子问:“要去哪里?”“放下!没规矩!”丰隆可不像昭叔颜那样客气,啪地一声,就把帘子给扯下来遮挡得牢牢实实。昭叔颜不免面露笑意,也问:“请教丰隆兄,去何处呢?”“丹阳城西,祀庙——巫咸请求会见巫苏。”噢,齐燕妮伤脑筋地抱着头,还是得去拜码头啊……巫咸是个怎样的人?关于他的传闻可多了,有人说是黄帝时代的人,有《归藏》为证:“黄帝与炎帝争斗于汤鹿之滨,将战,筮于巫咸”。也有人说他是尧时臣子,“以鸿术为尧之医,能祝延人之福,愈人之病,祝树树枯,祝鸟鸟坠”。《尚书》中说他是商太戊帝身边的一位贤臣。传说他发明了鼓,他创造了用筮(一种草)占卜的方法,也有传说他甚至测定过恒星……总之,古代有位传奇性的巫师,名字叫巫咸,至于他跟多少人撞过马甲,我们不管。此巫咸非彼巫咸,不过,倒可能真是一脉相承。反正古人也很有兴趣跟自己的祖先同名嘛。齐燕妮原本以为会见到一个疯疯癫癫说着乱七八糟句子的神棍,结果却是大大地意外了。祀庙建筑庄严肃穆,地基的土层就堆了十一级台阶高,地面以条石砌成,围墙内圈是碎陶片拼合的图案,大致都是树木和鸾鸟、以及瘦得夸张的龙。房柱差不多有齐燕妮两臂合抱那样粗,刷着黑漆。丰隆毫不客气地一掀帘子,将齐燕妮从车里抱出来。“啊!你干什么!”她尖叫。“嘘,不可吵闹喔。”丰隆坏笑。微微抬手,昭叔颜阻止的语言是来不及出口了,只好牵了马拴在树下,跟进祀庙去。祀庙檐下建了四方屏风似的薄墙,但并没有将四个角闭合,八面透风,手摸薄墙,冰冰凉凉,应是石质。石墙挡住了阳光,祀庙里面燃着火盆,噼噼啪啪地响。一名行云流水似的男子就盘坐在火前。屈起左腿,左臂随性搁置在膝上,手里拈着小巧的龟壳,男子的视线越过火光,凝在不知名的远处。室内宽阔,丰隆抱着齐燕妮,缓步走到离巫咸约莫一丈远的地方。巫咸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尚在神游天外。将齐燕妮安置在草蒲团上坐好,丰隆也跪坐下,拾起一粒石子,抛进火盆里。“他怎么了?”指指巫咸,齐燕妮悄悄问丰隆。丰隆回以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脱魂。”脱魂是巫术的一条术语。通俗地说,就是灵魂出窍,再客观地科学一点说的话,也许就是走神了……或者至少是不在状态吧。不过呢,一个高明的巫师总能在走神中得到一些灵感,巫咸应该就是这样的人。那枚石子搁在柴薪上,很快便被烧得发红。齐燕妮惊奇地看见:一个淡淡的白色光点从薄墙的边角飘进来,绕着房梁缓缓地飞动,继而往下坠,落到她手心里。很温暖。她捧起光点,只见它又绕自己飘了一圈,便悠悠地飞向巫咸,钻进他额间。巫咸的双目渐渐聚焦,注意力由无穷远处转回,落到齐燕妮身上。他浅浅一笑。不知为何,巫咸的微笑竟然让齐燕妮有种微风拂面的感觉,她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